钟厉铎坐在周缘旁边，尽可能遮掩着上翘的嘴角：“你刚刚没有反驳他。”
“什么？”周缘愣住。
“关修祺说我是你的姘头。”钟厉铎耳根微微发痒。
“哦，”周缘恍然，“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了。”
“好吧。”钟厉铎闷闷道。
周缘：？？？为什么他觉得钟厉铎好像很遗憾的样子？姘头难道是什么褒义词吗？
帷幕渐渐拉开，主持人声情并茂为十二份作品进行讲解。每讲到一份入选作品的时候，大屏幕上就会显示出该作品的亮点片段。
评委陆续为他们打分，周缘因为有作品参赛不能打分，钟厉铎就不管给谁都是零分。
然后每次都和最高分一起被去掉。
当《官方不宣》和《价值》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时候，观众席爆发出了剧烈的掌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主办方故意安排的，他们将这两部作品同时在一块大屏幕上展现出来，中间以分镜的形式隔开。
这样一看，两者的相似程度确实令人咂舌。
主持人热情洋溢：“我们知道，《官方不宣》和《价值》在网评阶段就有了超高人气，在我看来，两部作品各有千秋，不知道评委们怎么看？”
一位女性评委接过话茬：“我是真的很喜欢《官方不宣》这部短片，它的存在对像我这样向往美好的女生格外具有吸引力。明星、网络、舞台，这些时髦的元素加入，给我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但你深入了解之后会发现，时髦只是它的冰山一角，它真正的内涵，是两颗真心的碰撞，最后驱散阴霾的故事。”
“我作为一名资深编辑，很看好《官方不宣》接下来的反响。而且就成本而言，《官方不宣》杂糅了时下众多热点，本身的魅力无与伦比。但这又是个日常向的剧本，低投入高回报将会是它最大的优点。”
另一位男性评委则有不同观点：“我更喜欢《价值》这个快节奏多冲突的剧本，它更适应当今社会的节奏，人们没有那么多耐心去看细节，而《价值》如果运作的好，完全可以成为一部优秀的商业作品。”
“腻死人的日常女生爱看，男性观众则更喜欢令人热血沸腾、冲突强烈的影视。实话说，《价值》给我带来的感动更多，它就像是城市和乡村资源配置不协调的一个缩影，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在《价值》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正如影片提到的那句‘人生有无数个选择，对与错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无数的选择造就了曾经的我，而我将要做的这个选择，让我成为了我。’”
评委们的意见也不统一，最后主持人向幕后的王绍兴，王绍兴点了点头。
主持人道：“正好我们也邀请到了《价值》的作者周缘，不知道您对这两部作品有什么看法？”
周缘微微一笑：“都很好，我自己的作品我就不予评价了，否则有自夸之嫌。”
主持人正要说那还可以聊聊《官方不宣》，却被钟厉铎抢过话头：“不论是《官方不宣》还是《价值》本身都具有一炮而红的潜力，这足以说明它们的创作者有着无穷的创造力和大局观。我很期待，当它们被正式搬上荧幕的那一刻。优秀的影片，就应该被大众所看见，优秀的导演，也应当得到应得的尊重和支持。”
钟厉铎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可以让全场观众都听见。
唯独那一小部分的原音低沉性感，顺着周缘的左耳传了过来。
周缘耳朵动了动，有点痒。
他忍着没去挠，却不小心耳根都红了起来，燥得慌。
什么“无穷的创造力和大局观”，彩虹屁吹得也太过了吧？
紧接着，主持人和评委们一个劲地附和：“钟总说得对啊！”
周缘：“……”
讲真，他要烧起来了。
《官方不宣》和《价值》的得分不分轩轾，但因为《官方不宣》的网投分数更高，编导大赛的冠军最后颁给了《官方不宣》。
关修祺上台领奖的时候特意看了周缘一眼，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溢于言表。
周缘连个眼神都欠奉。
他站在台上，手里握着奖杯，对着话筒说道：“感谢各位评委对我的认可，感谢诸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到这里。创作《官方不宣》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这一路走来让我感慨颇多，百味杂陈。”
“网络评选阶段，我很高兴《官方不宣》能得到大家的关注，我也很感恩网友们对它的喜爱。但久而久之传出了它和《价值》有许多雷同之处的谣言。这件事我希望和大家澄清一下，我和周缘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我们在一间宿舍学习生活，相交莫逆，有些想法相似很正常。”
“所以我恳请广大网友，不要再揪着抄袭不放，这样让我们两个人都很困扰，对吗周缘？”
关修祺嘴角噙着志得意满的笑，在镁光灯的照射下格外刺眼。
周缘正要起身说点什么，王绍兴忽然跑了上去对众人说：“出了点紧急状况，颁奖仪式延后。”
说着，一把夺过关修祺手里的奖杯。
关修祺愣在原地，脸上还保留着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走下台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喂？”
张律师焦急的声音传来：“糟了，他们突然有了新的证据，这下恐怕很难胜诉。”
“怎么会这样？”关修祺眉头紧锁，捂着手机和嘴，“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怎么现在又跟我说可能败诉？”
“我也没想到他们有新的证据啊！”
“到底是什么证据？”关修祺咬牙道。
张律师回答：“是一份企鹅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关修祺冷嗤，“你之前明明说这些来路不明的聊天记录不能算证据！”
张律师耐心解释：“但这一次的聊天记录，是有人实名认证的。”
关修祺忙问：“是谁？”
张律师：“提供证据的人虽然进行了实名认证，但他本人有权力要求法院不向我们透露。所以很抱歉，我也不知道。”
关修祺闭上眼睛长出口气：“那结果呢，判决出来了吗？”
“现在出来了……”
与此同时，钟厉铎也收到了一条信息，他点开一看，然后飞快收了回去。
王绍兴重新回到台上，对观众们说：“接到通知，《官方不宣》作者涉嫌偷盗他人作品，由法庭一审判决被告关修祺将《官方不宣》归还给原作者周缘，并恢复周缘受损名誉。”
“很抱歉让大家看了场笑话，这是法院那边刚刚传来的判决消息。关修祺盗取周缘作品行为属实，除常规处罚外，作为编导大赛主办方负责任，我宣布，剥夺关修祺参赛资格！”
全场哗然！
直接从冠军席位被撸下来，这在编导大赛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
等等，王绍兴刚刚说的什么？
《官方不宣》其实是周缘的作品，也就是说——
这根本就是周缘自己跟自己争夺冠亚军？？？
天哪，这是什么神仙人物！
周缘也是一头雾水，直到钟厉铎喊了他一声，他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去吧，这是属于你的荣耀。”钟厉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眼底仿若有光。
周缘猝不及防撞进那双专注的眼眸之中。
倒映着他的身影。
周缘走上台前，接过话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还记得一开始毕设被夺走，那种手足无措的慌乱之感。后来呢？好像自从他来到宏达影视，那些困扰他的难题都迎刃而解。
周缘看向台下的观众，眼角的余光却落在钟厉铎的身上。
那个男人依旧注视着他。
这让他忽然有了一种错觉。
就好像无论他在做什么，站到什么样的高度，他都依然会这样专注地看着他。
周而复始，乐此不彼。
“正如我在《官方不宣》所提到的，网络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它可以将一个人捧上神坛，也可以顷刻让他摔下地狱。在等待的日子里，我被无数的网友嘲讽谩骂，但其实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我所遭受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某些人刻意的引导，就让那么多网友产生了误解。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我的朋友，也因为我的事情被黑，这让我实在无法接受。”
“所以，我希望那些知错能改的网友去他的微博下面道个歉，或者哄哄他。网络不该成为施展暴力的方式，而是我们传达观点和思想的途径。好了，我想说的就这么多，谢谢大家。”
周缘全程没有为自己叫过屈，更没有拿出胜利者的姿态来对待任何人。他的谦逊和有礼和关修祺成了鲜明的对比。
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编导大赛结束后，编导大赛官方微博将这段视频传到了网上，引起了网友热议。
#向周缘道歉#和#向姚天明道歉#迅速成了最新的热门，不少迷途知返的网友纷纷到周缘和姚天明的微博底下留言，为他们说过的不当言论道歉。
借着这股东风，姚天明在网上的人气一日千里，力压所有天籁好声音的选手，成为当之无愧的人气之王！
有好事的网友把关修祺举着奖杯洋洋得意的嘴脸和得知判决后的沮丧模样做成了表情包，一时间火得不行。
“哈哈你看这个，太鬼畜了吧！”姚天明指着表情包哈哈大笑，上面是一只妙蛙种子，不过发型P成了关修祺的发型，头顶顶着四个字：“关家王八”。
底下一水哈哈哈的评论，还有人义愤填膺道：“我关家没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周缘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意识到：“关修祺完了。”
顾嘉乐正在和他老婆闹离婚，根本没有闲钱去管他。他爸也因为暗箱操作被学院开除，沦落到去工地搬砖的地步。
为了收买评委，关修祺孤注一掷把房子都抵押了，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和他爸只能住工地的工棚，为了一日三餐挥汗如雨。
周缘去了一次他们搬砖的工地，远远看到了关修祺和关正天。
他们不小心弄倒了一面砖墙，被工头指着鼻子痛骂。
五月艳阳高照，周缘站在阴凉的地方都感觉到了炎热，他们两个顶着施工帽干着体力活，只会比他更难受。
关修祺也看到了周缘，他推开一直嚷嚷着的工头朝周缘这里跑过来。
“周缘！”关修祺本想靠近，想到自己身上的汗味，尴尬地停了下来，“你是来看我的吗？”
“不是。”
关修祺低下头。他如今声名狼藉，在编导行业彻底混不下去。学校开除了他，银行又催得急，他不得不和他爸到这里搬砖还钱。
“我有件事想问你，”周缘道，“法庭为什么会判你抄袭，我不明白。”
关修祺说：“是偷窃，比抄袭还要严重。他们得到了新的证据，是一份企鹅聊天记录。我听张律师说，是你和一个叫favor to fate的聊天记录。”
周缘瞳孔骤缩，半晌，他缓缓点头：“我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周缘！”
关修祺喊住了他，他咽了口唾沫，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我不会道歉的。”
“我也不需要。”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关修祺怔怔地看着周缘离去的背影，浑身的力气散了个干净。
他颓然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水光，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成王败寇，当他做下那些事情的时候就早已经有了准备，不管是成还是败。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只是那个暗恋他的男孩，他再也找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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