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暖没有想到，当一目连认真起来使用妖力的时候，他的样貌骤然更换，就像换了个人。
奇迹连连么？苏暖暖保持着漠然冷酷的形象，冷静地盯着他。
原本幼小的躯体爆发出了巨大的妖力，樱粉色的长发骤然变长并顷刻之间变成了冰雪般的苍白，那双温柔的翠绿眼眸再次睁开后，黑暗占据了眼眶中原本属于眼白的所有位置，纯黑中的一点暗金在觉醒的妖力震荡后透露出一丝疲惫，略微尖利的瞳仁在他看到苏暖暖的时候努力地恢复了聚焦。
啊，头有点晕。
真是糟糕啊，之前一晚上吸收的灵力差点耗干净，虽然也有细微的恢复趋势，但是这么下去，何时他才能再站在她面前把她护在身后呢？
脸上有温热的触感，一目连努力地睁着眼睛，看到少女侧侧身把手背贴在了自己脸上。
“你可以歇会，一会再说也没关系。”模模糊糊间，他见到冷静的少女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对他心软了。
为什么……要如此温柔呢……
一目连摇摇头，奋力打起精神，他轻轻地拉住了少女的衣角，似乎是怕她就这么离开。
本是怕她厌他，一开始不敢用力，但后来少女的衣角似乎化为了当初那个女孩手中飘渺的生命和希望，虚虚荡荡，让他没有丝毫安全感，他不由得越攥越紧。
终究还是忍不住心软的少女却以为那是因为他太难受所以下意识做出来的动作，她伸出手扶了他一把。
却让他更心酸。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后悔、愧疚、恐惧、绝望……那些负面感情在她去世多年后、在他再次感觉到她的温柔的这一刻尽数朝他涌来，他毫无防备也无力反抗，几乎要被痛苦压垮。
其中夹杂着在那个安静的阴阳寮相伴彼此多年、细水长流的日子里的不易被察觉的安心，还有终于被他忍痛承认的、那些暗生的情愫。
所以他也不愿反抗。
“您不是想知道到底都发生过什么吗？”一目连一手抓着她的衣角，一手搭着她的手臂，抬起头看她。
少女眉目如画，含了几分在面对不熟悉的人时不自觉流露出的冷淡。
柔软光滑的粉色长发被高高束起，偶尔有几缕逃脱发绳的束缚后又被她不动声色地拢到耳后。琥珀色的眼波里只浮着一层冰凌，仿佛是在用尖锐和冷淡拒绝他人对她真正情绪的窥伺。哪怕她因为他的情况而微微蹙眉，也下意识地克制了许多。
她的动作依旧那么温柔，手心也还是热的，可现在已不会再为他露出那样柔软的笑了。
当初掏心掏肺地对一群妖怪奉出关爱，在灵魂也被伤得千疮百孔后，她跌落天境坠入异世。哪怕内心深处仍下意识地对人心软，可她却早已学会了掩盖自己的真心和用冷漠示人。
——以一种惨痛的方式。
“当然，如果你确保你不会说到一半就出什么意外，我随时能听。”
“这本就是您的记忆，是万年竹从当初的您即将消散的灵魂中唯一留下的东西。”他笑了，“御主大人。”
*
记忆的开端是阴阳师世家的少女在竹林中看到了一只妖怪，叫做“万年竹”的冷漠的妖怪。
记忆的结束是在一片血腥中，微弱的气息停止在寂静而无望的黑夜。在陷入永眠的少女闭上眼的前一秒，似乎有沾染了鲜血的竹叶颤巍巍地落在她唇上。
*
苏暖暖在看完了一目连用妖力为她展现出来的记忆回溯后，并没有太过惊讶，反而是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莫名的愧疚，单方面的契约，还有这只妖怪身上的伤，和之前那几个人的态度，一切都有了解释。
苏暖暖没什么想说的，心情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路是她自己选的，女配系统要求的任务也是她自己要乖乖遵守的，她尽职尽责地走女配路线刷虐心值，被炮灰领便当才是最好结局，不存在怨言。
能有什么怨言？做女配就得干好本职工作才对吧？
刻意走的女配路线，任务结束后还有丰厚的报酬，挺好的。就是她习惯性的为了入戏而催眠自己爱上男主，那些经历过的情伤倒也是真的，无数次的爱而不得和痛苦也都是真的。
可是，现在她已经被清除过记忆数据了，不管是出于对完成任务的最高追求还是出于没有记忆而类似于旁观的冷淡，她并不能带入当初的那个自己。
苏暖暖看着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冷汗津津地躺在床上的一目连，注意到他忐忑不安到极点的目光，垂下眼眸，拒绝了与他的对视。
不能带入，就装吧。
她已经确定好走反派路线了，难得的想放飞自我一下，就有人给她送小翅膀把她送上天。经历过背叛与情伤的流落异世界的阴阳师大小姐啊，可真是个能够黑化得理所当然的角色呢。
至于之前那几个疑似有同样经历的家伙，简直是为她全方位黑化还能不掩饰的大路铺上了一层地板砖！防滑不怕浪的那种高级瓷砖儿！
苏•心机婊•暖•就坡下驴顺势而为•暖沉思片刻，轻声道：“怪不得……早在见到那只狐狸的时候我就有一些熟悉的感觉。”都叫她“御主”，你们都是一个寮的吧？
一目连还没从被她移开视线的难过中回神，就听到了这句话，他抿抿唇，打起精神询问道：“那只狐狸是不是，自称‘小生’？”
见少女有些排斥他，却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一目连垂眸不语。
看来除了他，也有不少家伙来到了这个异世界啊。他不知道那些家伙会对可能会遇到的暖暖做什么，也不知道当初那个欺骗了他们所有式神的她的‘姐姐’会不会也出现。但总之，她还活着，一切就都不是最糟糕的。
【“连，你又要去找姐姐了么？”】
【“……为什么，为什么？”】
您排斥也好厌恶也好，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您了。哪怕是被拒绝在千里之外，风的保护也不会离开您半分。
寂静片刻，少女打破了沉默。
“算了，你先休息吧。我……先走了。”她拿起空碗匆匆离开，脚步很急。
一目连压抑住喊她的想法，苦笑着缩起身体，把脸埋在手心中。
也是，下意识恐惧着当初的疼痛的她怎会愿意再和他呆在一个空间？没有立刻把他丢出家门外他都能暗叹她的心软了。
可她没有拒绝他的契约，他是不是，能多一份期待？期待着这个知道了真相的少女，仍会给他一个补偿的机会？
*
干得好，暖暖！
门外的苏暖暖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看来走虐心路线这方面她很有前途嘛！
放飞自我的感觉可不要太好哦！
只是，比起其实根本什么也没做过的一目连，她现在更感兴趣的是当初的她一直追逐着的一见钟情的对象——万年竹。
这样一个冷淡而厌恶着她的妖怪，会在她死后努力要留下她的记忆？咦，说好的女配路线呢？
短暂的迷茫过去之后，苏暖暖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下。不想了不想了，该他出场的时候他早晚会出场，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笃定了万年竹会到来。
而且看样子也是不用她去烦恼就会自己忍住傲娇、愧疚地凑过来的类型？
苏暖暖拿着空碗下了楼，把目光投向厨房。
心情愉悦。所以现在的任务就是，为即将拜访朝日奈家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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