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安全区医疗中心,抗病毒实验室。
一个全身赤.裸的男性老人躺在监测床上,这是一台纯白色、外观有些类似CT扫描仪的智能化治疗设备,设备正有条不紊地工作,光是这一套就价值五千万美元。实验室的另一端被透明的玻璃隔开,五个医疗专家正仔细观测着病患的各项身体数据,不时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另一个身穿科研部白色制服的年轻女人也站在仪器边,她手里捧着一叠报告,长长的黑发随意束成一个马尾,纤细清秀的眉眼间笼着一丝淡漠。林舒乔一言不发地站着,回安全区之后她就迅速恢复了工作,继续研究二级抗病毒血清和追查父母下落两件事同时进行着。
她看着实验室里的张凯寅教授,想象着去年十一月获救以后,自己也是在深度昏迷的情况下这样接受治疗,像一个纯粹的实验体,早已没了什么人的尊严。
正失神间,一个金发的小护士推门进来,凑到林舒乔身边:“博士,外面有个人找你,等了很久。”
“是简晞小姐吗?”
“不是的。是个陌生人。”
会是谁呢,林舒乔带着好奇走出实验室,推开医疗中心的大门,眼见一个酒红色长发的女子靠着摩托车,穿一件红色骷髅印花背心,下身一条黑色皮裤。女人双臂交叉,露出可怕的纹身图案,她盯着林舒乔走来,眼神直白而放肆。
是莫秋镝。林舒乔的脸色霎时冷如冰雪,转身便往回走。
“嘿!我向你道歉。”莫秋镝大声叫住她,引得周围往来的人纷纷侧目,“上次在酒吧里我喝多了,是我不礼貌在先。”
林舒乔背对她,克制着情绪:“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可以走了。”
莫秋镝无所谓地眨眨眼,轻佻地笑:“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想聊一聊么,姐请你喝一杯?”
林舒乔转过身:“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她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无赖的人。
莫秋镝脸上诡媚的神色稍稍收敛,说道:“薇安的判决已经下来了,半年监.禁,我知道她被关在哪儿。”
半年……林舒乔只觉心口一阵颤栗,她快步走到莫秋镝面前,追问:“她在哪里?”
莫秋镝欣赏着林舒乔的表情,她稍稍站直了身子,悄声吐出一句:“这个情报你觉得值多少钱?”
“你想钱想疯了?”林舒乔几乎是咬牙骂了出来,“我是她的朋友,我不该知道么?你想跟我交换这个?”
烈焰般妖艳的唇扬起一丝冷笑,莫秋镝不紧不慢,把摩托车头盔夹在了腋下:“我有我的消息渠道,凭你自己,再加上一个简晞,你们能见到她么?”
她指了指摩托车后座:“开个价吧,我车都开来了,直接载你过去。”
林舒乔亦是冷笑:“原来你除了贩毒,做黑客,卖摩托车,还卖消息。”
“毒早就戒了。”莫秋镝摊开手掌,狠狠比了一个数字5,“我用这笔钱把摩托车行翻修一下。刚得了十万美金的人,不会这么吝啬吧?”
林舒乔被她气得有些发抖:“五千么?成交,你现在就带我过去。”
两人一起跨上摩托车。莫秋镝将车发动,又转头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林教授还是没有消息?”
林舒乔漠然地摇摇头:“我仔细想过,他们应该就被关押在第九安全区,可能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就留在这里追查。”见莫秋镝不说话,林舒乔靠近她的耳边:“你为什么,要帮我传递求救消息?”
莫秋镝蹙了蹙眉:“性命攸关的事我不会糊涂,我是一个士兵,本来就应该帮助有危险的人。”
五年前就被开除军籍的人,依然称自己为“士兵”……林舒乔有些唏嘘,转念又一想,随意猜测道:“你想借助这件事重新联系她吧,你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联系她的机会,哪怕只是发送一条加密的情报。你想弥补,想改变她对你的看法。”
果然,浪荡而危险的女人变了脸色:“林舒乔,你不要自作聪明!”
林舒乔继续戳她的痛点:“你知道她不会想见你,就把我也一起带去。过去的事情……各自安好吧,不好吗?”
莫秋镝似被激怒,把另一个头盔狠狠丢向对方:“闭嘴,戴上你的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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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驶出将近五公里,一直到了黄昏尽头,荒草丛生的安全区边缘,一个几乎能听到深山中感染者嘶吼的地方。
07号临时监狱,据莫秋镝所说,整个安全区分布着十个只有高层才知道具体位置的秘密监狱,有的关押偷鸡摸狗的轻犯,有的成了对重刑犯严刑拷打的血腥之地,更有几处秘密关押了X病毒感染者、绝症患者或其他免疫病患者,进行着不为人知的活体实验。
07号监狱是待遇最好的一处,服刑人员大多是联盟军中高层,犯的事不是背黑锅就是走个形式。
即使如此,林舒乔走到探视区域的入口,依然觉得一阵阵后背发凉。对安全区的了解越是深入,就越是确信这里并不是幸存者的乌托邦,可能是一个比外界更黑暗的地方。
莫秋镝靠着摩托车,她踟蹰不前,对林舒乔做了一个示意她进去的动作。林舒乔回眸看她,看那张美艳不羁的面容露出胆怯的神色……
还有什么比想见却不敢见更难受。
林舒乔不再管她,径直走进去,身份登记异常顺利,似乎任何人都可以探望薇安,只是谁都找不到这里。
她在一扇透明玻璃窗口落座,窗口挂着对讲机,探视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很快,她听见了某种熟悉的脚步声,房间的门轻轻打开,那一束熟悉的高挑身影被两个女狱警推了出来……
林舒乔忽然紧张得不行,那种紧张感甚至超过了她们第一次在冰川相遇,她感到自己的胃都在轻微抽搐。
薇安穿着一身淡蓝色短袖囚服,宽松的料子熨帖着她的身体,竟仍有几缕明媚的线条。囚服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松动了,露出雪白好看的脖颈。她的双手被紧紧锁在手铐里,黑色的长卷发散乱地披着,她看见了来者,有些惊讶,红唇微张,浮起慵懒而无畏的笑意……
林舒乔失神地看着她,难以相信,怎么会有人把囚服也穿得这么好看?
在她眼里,薇安永远都是那个穿黑色作战服、握着突击步.枪,冷酷而性感的战士。她不是阶下囚,更何况她是为了自己才服刑的。
“好久不见。”视线悄然对上,是薇安先开了口,“你是第一个来探望我的。”
林舒乔的声音一下子哑了:“对不起长官,都是我的错。”
薇安眉梢一扬:“昏迷前最后一句,和见面的第一句都是对不起,你在我面前就这么词穷么?”
“我……给您添麻烦了!”薇安看着林舒乔,发现她似乎是直接从工作中赶过来的,白色的工作服都没有换,还有胸口的工作证……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舒乔觉得那一道凝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了几分炽热,她的心跳的更快了。
“救援是我的职责。”薇安戴着手铐的双手轻轻交叉,“虽然我告诫过你不要接受外派任务,你是个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有权利做决定。”
林舒乔的手心下意识贴住玻璃窗:“要半年才能出来么?”
薇安注视了她许久,喃喃:“我争取早一点,没有降职已经很好了。你怎么样,身体和情绪状态都好起来了么?”
林舒乔轻叹了一口气:“回来以后药量又增加了一倍,身体脏器都已经到了极限。你还记得丛林里那个未感染的雄斑鹿么,我的研究陷入了瓶颈,二级抗病毒血清没有通过实验测试。张凯寅教授的情况倒是好了很多,我只能等他醒来,看能不能一起攻克这个问题。”
薇安想了想,转念又问道:“简晞好吗?”
“她还是有点虚弱,最近一直休息着没有工作。”泛红的双眸满是关切,“长官你呢,受委屈了吗?”
薇安摇摇头,淡淡一笑:“这里的人都不敢为难我,毕竟特殊时期,管理也很松散。我还有个狱友能说话,她是个纹身师。”
林舒乔听来,竟有些羡慕那个女狱友能和薇安朝夕相处,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来之前心里酝酿了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发现在她面前,自己有着要命的懦弱。
“长官……你要好好保重。”
薇安忽然靠近她,声线低而温柔,无端生出某种诱惑:“离开安全区之前,我们在更衣室,你说有话告诉我,到底是什么?”
雪白的脸颊迅速红了,林舒乔攥着手,越发不知所措:“等你出来,我慢慢告诉你好吗……”
她这是故意让自己的心悬着,不能安稳服刑吗?薇安靠在椅子上,无奈而又有些宠溺地笑了笑,唤她的名字:“林舒乔,你真是让我快疯了……”
正聊到关键时刻,一旁的女狱警突然打断道:“还有五分钟。”
“恩……对了,”林舒乔瞥了一眼门外,朝着对讲机轻声道:“莫秋镝跟我一起来的,你要不要见她?”
薇安恍然明白林舒乔是怎么找到这里,她冷下脸:“你明知道我不想。”林舒乔自然不想勉强她,但她更不想看见莫秋镝一次次的纠缠和打扰。
“也许你们当面把话说清楚会好一些,她似乎心结很深。”
“我跟她之间,是三个小时也说不清楚的。我知道你善良,总是纵容她利用你。”凛冽的眉眼间有显而易见的愠怒,薇安亦是努力克制着,又不忍拒绝林舒乔的劝说。
“让她进来吧,还剩三分钟。”
林舒乔不舍地起身:“我会再来看你。”
薇安迟疑了一瞬,最后只是摆摆手:“别再来了,这里人员杂乱,你等着我。”
“长官……”
“去吧,乖乖的。”
那三个字让林舒乔的心陡然一颤,一股不可抑制的暖流窜上心口,充盈着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心神不宁又心甘情愿,时而紧张亢奋,时而失魂落魄。像是罹患了一种病症,只有那个人的回应才是唯一的解药。林舒乔起身推开探监室的门,多待一秒,她都恨不得把自己也送进监狱。
约莫五分钟后,莫秋镝出来了,她的脸色阴郁得可怕,片刻之前还神采奕奕的眸子,成了一片绝望的死灰。
红发女人默默瞥了她一眼,跨上摩托车,戴上头盔,整个过程始终一言不发。林舒乔很尴尬,却也只能将就跨上后座,摩托车绝尘而去,扬起令人窒息的黑黄色尘土。
这一对前任恋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对话,林舒乔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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