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看着眼前这人，如果忽略他说的话，这温柔的语气会让人以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多么亲昵。
“我圣血教向来以毒术闻名。柳大小姐不如来我圣血教交流交流，毕竟医毒本是一家。”殷莫说道。
“抱歉，我不感兴趣。”姜若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嫌弃。
“呵呵，那可由不得你！”殷莫说着，便向姜若抓去。
手还未至姜若时，一把利剑当空拦断。归云剑的剑身闪着银色的光芒。
顾君意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手持着归云剑，仿佛还是那个一剑荡平贼寇的少年。
“你是谁？”殷莫一时间也对不上号。
“顾君意。”顾君意一字一字地回答道。
“哦，那个疯子？”殷莫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君意。
“看来你弟弟给你吃的忘尘丹没什么用，没有疯的彻底。”殷莫说道。
顾君意的手稳稳地握着剑，脸上丝毫没有因为殷莫的这句话动摇心神，但是眼眸深处寒意彻骨。
“你想靠你这把剑拦住我吗？”殷莫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不屑。
顾君意的神色未变，只是握着手的剑更紧了。
远处比武场中央战况激烈，并没有人注意到顾君意的异样。
殷莫微微侧了侧头，对着顾君意身后的姜若说道：“那好吧，待我击败了这位顾大公子，再带柳小姐去圣血教做客。”
顾君意闻言，眼中闪过怒意。
对于那些在昏暗石牢中的日子，顾君意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他仍然记得，姜若身上的那股药香味。那是自己绝望的时刻的希望。
顾君意曾在心里发过誓，只此一生，就算拼劲生命，也要护柳清越周全。
如果圣血教的人想要带走柳清越，除非他身死剑断。
顾君意眼中是坚定的目光，他拔出了手中的归云剑指向了殷莫。
殷莫看着顾君意那副样子，脸上闪过一抹嘲讽的笑容。虽然只是第一次见，但是殷莫对于顾君意，仿佛灵魂中便带着厌恶。
“看来顾大公子的身体已经大好了。那就来玩玩吧。”殷莫举剑而动。
“姜……姜大人，主人和前主人打起来了！”小一磕磕绊绊地说道。
“看到了。”
“这可怎么办呀？”小一满是惊慌地问着姜若。
姜若想到很多年前，这两人也是天天争吵，几乎一见面就是冷嘲热讽。
那时候，殷莫看不惯顾君意的君子做派，嫌他圣母心，想做救世主。
顾君意则看不惯殷莫的杀戮之心，对生命都没有一点尊重。
“但是，这才是真正的人类啊，屠杀其他的生灵，啃食他们的尸体存活着。”
“又何必假惺惺地救着那些卑劣的人类？”
“他们是无用的人，为什么不能放弃？”
姜若想到当时殷莫一次比一次偏激的话语，直到最终作出的那个可怕决定。
环境的巨变，有时候会把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疯子。
姜若叹了口气，看向远处的对战。
云海剑二十二式，招式精妙。顾君意用归云剑使来，如行云流水一般。
起先殷莫还存着戏弄的心态，但是过了几招之后，便收了心，开始认真地应战。
殷莫的武器同样是剑，剑身漆黑古朴，剑柄上盘旋着两条交缠的蛇。
顾君意的剑，剑随心动，让人估摸不透他下一招出招的方向。若是几年前，顾君意的剑还留着少年特有的狂妄，如今就像老僧一般收敛。
而殷莫的剑招，剑气逼人而外放。什么招式，在他使来，都有一股蔑视一切的气势。
一时间，两人倒也旗鼓相当。
殷莫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感叹于顾君意的剑法。可惜，这样有天赋的剑客，注定是要折在自己手里。
比武场中的恶战仍在继续，这是一场殊死搏斗。武林中人没有中毒的不多，因此战况异常惨烈。
顾君意与殷莫已过百招，仍然不相上下，两人都想试探对方的破绽。
柳空青心里有点着急，顾君意的腿疾还未彻底康复，根本无法进行这么大强度的打斗。
又过了数十招，顾君意额头开始冒汗，脸色变得变白，紧咬着牙关，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
突然顾君意脚移动的速度慢了一步，被殷莫找准时间，划破了袖子。幸亏顾君意的身形闪躲的快。
这之后，顾君意的动作越来越慢迟缓。虽然手的剑招依然快，但是脚的动作却像慢了几拍一样，跟上手中的剑。
“师妹，这可怎么办？顾兄的腿伤恐怕又犯了。”柳空青眉头紧皱，手紧紧握着轮椅。对于这种对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毫无办法。
姜若看向殷莫，他的剑法依旧凌厉，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戏虐地笑容，甚至时不时地望向姜若，神情中带着嘲弄。
“果然，遇到你的前主人，就没好事情。”姜若在脑海里叹气道。
“那……这……该怎么办啊，姜大人。”小一看看前主人，再看看现主人，嘟囔着。
“要不然，等你前主人把你现主人一剑捅死，我们任务失败，直接自杀殉情吧吧。”姜若提议道。
“呜呜……不要！”
顾君意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又接连几下，手臂，背部被殷莫划了几道伤口。顾君意低着头，握着剑的手上，都是鲜血。
“可惜了，云海剑二十二式。”殷若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下手却绝不留情。
“小一，你家主人恐怕在劫难逃了。”姜若说道。
“那怎么办？”小一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姜若看着远处，殷莫的剑中杀气愈盛。第一次，姜若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如果说姜若极具医学天赋的话，那么她的武学上则是一塌糊涂，唯一的武学天赋也点在了轻功上。
当殷莫的再一次祭出杀招时，顾君意还来不及反应，姜若已经几个飞纵挡在了顾君意面前。
那一剑刺穿了腹部，姜若甚至感觉到了肉被切开的声音。
殷莫的脸色微变，连忙拔出了姜若腹中的剑，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在干什么！？”殷莫不明白，这女子明明就是一副冷血冷心的样子，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当然是不希望顾君意死。”姜若苦笑着跌坐在地上，捂着腹部。那里已经是血红一片了。
殷莫显然对于这个答案感觉到十分意外。父子相杀，兄弟阋墙，夫妻反目，这才是人性，掩藏于虚伪的面皮底下。
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了救另外一个人牺牲自己的生命？
姜若的嘴角都是全鲜血，源源不断地喷吐出来。但是脸上却浮现着奇怪的笑容。
“医毒本是一家，你说的没错。”姜若的声音虚弱无力，却足以让殷莫听道。
殷莫闻言，心中闪过不祥的预感。
“你看看自己的右手。”姜若提醒道。
殷莫低头，便看见自己的握剑的手指的指尖开始泛着诡异的黑色。
“你下毒！”殷莫厉声说道。
“是啊，你觉得这毒该怎么解？”姜若说完，又吐出一大口血，血迹染红了胸前。
殷莫试着运功，却发现越用内力，那黑色的毒气蔓延得越快。
“你怎么下毒的？”殷莫皱着眉头问道。眼前这人，除了飞身拦剑，根本没有机会靠近自己。
“你猜？”姜若说完，便晕了过去，嘴角还浮现着那抹奇怪的笑容。
“师妹！”刚才那一切发生的太快，柳空青眼睁睁地看着姜若中了一剑，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柳空青连忙拿出随身的伤药，开始给姜若止血。
殷莫看着自己的手，只一会功夫，便蔓延到指尖了。
柳清越不是药王庄的大小姐吗？为什么她的用毒这么厉害！殷莫看着晕倒的姜若，眼中闪过探究的光芒，真是有趣。
此时的顾君意，大脑一片空白。从姜若飞身挡在前面那一刻起，顾君意失去了思考能力，木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发生。
当姜若倒在地上的这一瞬间，顾君意觉得紧绷的那根弦，断掉了。
很多画面在顾君意的眼前飞过。
顾君意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对他的冷漠。想起了自己发疯的时候，父亲毫不留情地下手断自己脚筋，那种痛苦还身上打着烙印。
他又想起了爷爷去世那一晚，顾言狰狞的面孔。
忽地，眼前又出现了姜若的样子。有姜若在石牢中给他喂酒的样子，有姜若的手盖在他脸上，温柔地低头看他的样子。
甚至于，他看到了小时候，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说着长大后要嫁给他。
猩红开始弥漫到眼眸中。顾君意的喉咙底发出一声痛苦地吼叫。
他的手紧紧抓着归云剑，眼中带着杀意。那一瞬间，归云剑仿佛与他融为了一体，身上的伤口，腿上的刺痛，仿佛都不存在一般。
顾君意的剑意中带着毁灭，每一招都带着疯狂。顾君意的身后，悟剑台后高耸的石剑，都被剑气划到了几到印子。
殷莫原本还有一挡之力，但是手上的毒气却让他有了顾虑。
仅仅几个回合的交手，殷莫落于下风。顾君意一招剑气挥过，殷莫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条血痕。
顾君意的出招越来越凶狠，招招都带着杀意，却一点也不想着防御，大有同归于尽的样子。
真是个疯子！殷莫低咒一声，往后退了几步。顾君意立刻攻了上来，再一次划伤了殷莫的手臂。
看到血渗出来的那一刻，殷莫神色微变。只见他神情肃穆，把剑从右手换到了左手。随后又赶紧点了右手臂上的穴位，拿布条缠住了手臂。如此，毒气的蔓延果然慢了很多。
殷莫其实用的最顺手的是左手剑，顾君意是第一个把他逼至这种境地的人。
比武场中的人，早已注意到了顾君意与殷莫的对决。看到刚才嚣张的殷莫，如今竟然呈了败势，忍不住拍掌叫好。
“好！果然是顾大公子！顾老庄主亲选的继承人！”中毒瘫坐在地上的点苍派的掌门孙秀杰用力喊道。
稍远处的顾言听到这话，脸色阴郁。
已经被圣血教打的焦头烂额的武林中人，一下子把希望都放在了顾君意的身上。
顾君意与殷莫从悟剑台中央打到了比武场中央。圣血教的左使暗影趁机出手，刺向了顾君意的背部。
剑影划破了顾君意的衣衫，鲜血染红的整个后背。顾君意吃痛，猛地转过身去，如同一头野兽一样，以以及的速度与力量捅进了暗影的腰部。
整个世界都是暗红色的，在顾君意的眼中，只剩下了杀戮。
既然什么都没有了，那么都去死吧。
场中未中毒的武林中人，也倒下了大半。圣血教众开始围剿顾君意，终于把他逼到了悟剑台边。
身后便是悬崖，前面却是刀光剑影的地狱。
顾君意浑身浴血，却丝毫不在意所处的恶劣局势。他支撑着想到继续杀，可惜失血过多，连举起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君意摇摇晃晃之间，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声音，却怎么也抓不到。
又一招向顾君意刺来，顾君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一脚踏空，直直地跌落悬崖。
耳边是狂风呼啸而过，顾君意只觉得有点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殷莫连忙追上去，往悬崖下看去。下方白雾茫茫，不见半点踪迹。
“教主！是否要去搜查？”红衣侍女问道。
“不必。”殷莫看着悬崖边上染红了一地的鲜血。如此重伤，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殷莫向不远处看去，那里只剩下了一把孤零零的轮椅，姜若已经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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