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者,昏时行礼,故曰婚。」
「礼,娶妇以昏时。妇人阴也,故曰婚。婚妇家也。」
古时,迎亲在黄昏,婚礼的取义就在于此。
房门外浓雾渐散,太阳西斜,夕照若莲花染红,如昙花现时一秒烧娆。
迎亲队伍最前的挑夫拿着“开道”、“回避”的大字木牌和提灯,后面跟着鼓吹手,再者举着金戟斧钺走在轿前,队伍缓缓停下,四人抬的宝塔顶樟木花轿终于在迷雾中展现出繁复华丽的雕琢。
方规尘的眸子倒映出明亮夺目的鲜红,涂银、朱漆、粉金,侧面浮现出的和合二仙静谧庄严,使得小小的喜轿变成了一座精美的神龛。
有红褂的仆从自队尾牵来一匹头顶挂红花的白马,他抱着一只红布包好的大雁递给方规尘,笑嘻嘻地说:“请新郎官抱好奠雁,迎亲的路途上可助您辟邪驱煞,到后可献于亲方。”
“放心好了,我会好好抱紧的。”
几乎就在方规尘接过奠雁的瞬间,此禽便仰头长鸣,然后昏死过去。
“不,不是我干的,它自己突然这样的……要赔吗?”方规尘手忙脚乱地撸了撸大雁毛,又拉起红布盖上它的脖子。
仆从的诡异的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
“那我走了。”说罢就往花轿上钻。
“……”周围的几人皆是一愣,连忙拦住他,“花轿是要去接的新娘子坐的,您是要骑马的。”
方规尘随即露出极为不情愿又惋惜的表情,点头后跨上了白马。
随着迎亲队伍再次前进,空间一分为三,三人各自的画面映在礼堂巨大的荧幕上,被在场所有的宾客观赏。
礼堂司仪欢快地跑上台,宣布婚礼正式开始。
“众所周知,迎亲是传统的婚礼上极为重要的仪式,为了热场,我们特别邀请了三位伴郎和伴娘在我们的隐藏镜头□□验真实恐怖迎亲直播show,看看他们是否能排除万难完成仪式呢~?拭目以待。”
此时,六人的资料和称号都一一展示在大屏幕上。
“感觉几个人都是平时微博上经常被cue的类型呀?”
司仪调侃,宾客们也跟着笑起来。
修罗帖的贵客间内更是觥筹交错气氛活络,尽管没有彩头,但众妖邪还是赌起了最后的胜者,其中也不乏讨论谁比较好吃的。
表面上于玄牝门注册,合法合理作妖做鬼,在表面规则边缘试探,打着擦边球玩弄人类,享受快乐。
齐道非以前只是形式化参加一下这种活动,作为“工作”的一部分,今天来也是想瞧瞧新晋修罗榜第一的大邪崇是个什么性格,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但他现在却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叫“范江涛”的人,还有旁边的资料。
拜金骗婚,肇事逃逸。
这介绍怎么看都不是他眼里那个自带光晕性情温油说话都不带大小声有时还傻敷敷的家伙。
是被什么人骗来的?还是自己觉得有趣来玩的?
齐道非在心里捉摸不定,余光瞥见幽嬴轻咦一声,趁机问道:“那个白痴,顶替别人来的么?”
“这么说来,我记得他是叫方……”幽嬴话说一半突然停住,笑着反问:“道非你不是跟他很熟?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就更不知了。”
“笑话,很熟就该了解别人的一切了?傲慢。”
齐道非靠在沙发上冷哼,心里早就骂起:幽嬴你个老阴比,名字说一半可还行?
于是侧头望向烛浮,见他果然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方规尘,并且非常了解状况的样子,心里就更不爽了,伸手弹了个响指。
“你朋友顶替了别人的位置,为什么?”
成仲材听了以后又在心里吓得大喊大叫,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可还行?!于是反瞪了齐道非一眼:“”不知鄙人的朋友怎么招惹了你,从现在起,全算在我头上。”
“……”
天晓得两面碰壁的齐道非现在心情如何,竟然跟触底反弹一样平静。
齐道非你丑不丑,还特么小心翼翼地跟竞争对手套话?!
他恨不得边骂自己边葛优瘫给躺平了。
正在这时,无论是屏幕中的场景,还是礼堂内的宾客都开始骚动起来,因为好戏已经正式开始了。
最早出现反应的是婴儿肥的“软饭白脸”,他个头不大,穿着一套卡其色的西装,如果不是在这种气氛下,骑在白马上也能算作小王子了,队伍两边的街道在铺满橙红的浓雾中时隐时现。
在唢呐与锣鼓的背景音乐下,奠雁的一声底鸣顿时就让他不安起来。
左侧的雾气开始涌动,仿佛被某种缓缓而来的巨物挤开,每当它迈出腿就会吹散一些,随着这种无形的推进,“软饭白脸”怀里抱着的奠雁鸣叫的声音越来越大。
正如开始的仆从所说,“请新郎官抱好奠雁,迎亲的路途上可助您辟邪驱煞”,他自己是看不见所来之物,可这只奠雁能看到,并且正在向他警示。
当奠雁近乎长鸣时,他连忙紧闭双眼匐下身子,死死抱住那匹白马。
冰凉的触感紧贴着他的后颈滑过,像是恰好躲过一把寒锋成霜的刀刃,稍晚,便是身首异处。
但是寒冷的感觉尚未离去,奠雁的鸣叫仍旧震耳欲聋,紧接着就是冰冷的风,一阵,一阵拂过脸颊、后背,就好像那个东西正在他的头顶呼吸。
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将呼吸与恐惧的呜咽全部憋回肚子里。
等到后颈上凉意消退,那东西疯了一般破开雾气径直冲向轿尾掳走了俩挑夫,只在原地留下了平整切断的四条腿。
“软饭白脸”捂着嘴,继续趴回马上,再不敢动弹……
而在另一个平行空间中,人高马大的“五腿渣男”亦在奠雁的鸣叫下感受到了巨大的无形怪物,可他的运气并没有“软饭白脸”那么好,或者说即使他匍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也是个很大的目标。
好歹他有多年健身户外经验,察觉到凉风的瞬间就翻身滚下了马背,一阵疼痛袭来,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擦到了,从西装外套到衬衫,再到手臂,一刀下来切得整齐干净。
虽然伤口不深,但血液马上涌出如水。
他自知非常不妙,急匆匆夺过某个人手中举着的辟邪大刀,抱着奠雁呈S型往迎亲队伍后跑。
脚边的浓雾被一次又一次地斩开,他口里飙着国骂,时而钻进锣鼓队中,时而蹲在轿边,无数次靠走位避开死招。
如此才发现怪物虽然每次攻击都大开大合,但却始终避开着喜轿。
他望着轿子上的红色绸缎,与围绕着“禧”字绣的丹凤朝阳、富贵牡丹,正想掀开然后躲进去——
轿帏忽地摆动起,从其中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死死掐住他的腕子,力气大到差点给掰断。
“不可以哦,这是新娘子的花轿。”小男孩清亮如水的声音响起,“祝大老爷,和合到老,早生贵子。”
“五腿渣男”没来得及大喊,怀中的奠雁先一步长鸣起来。
“啊——!”
方规尘一个灵醒从瞌睡中回神,赶紧抱紧了怀里不知死活的奠雁,摸了摸白马的脖子。
迎亲队单曲循环的唢呐与锣鼓在他耳中已经成了催眠曲,加上四周毫无景色又无人陪聊,他真的是无聊到极点,于是又用饱含期待跃跃欲试的眼神向喜轿那里望去。
“好想坐在那个里面啊,为什么只有新娘子才能坐……”
“因为这是流传数千年的传统。”
某个女人的声音直接飘进了他的脑海中,是上古大邪崇才能使用的传音。
方规尘仰头望去,自浓雾中,隐约瞧见翠绿色的巨大身影,她的胸前举着两把弯刀,仿佛祷告的少女,此时也探下身子,露出头顶两只透亮的复眼与他对视。
“你不是人,也不像是妖,身上虽有鬼气,也亦不是鬼,你是何人?”
“我是从次灵界来的呀~”方规尘亦用传音与她讲话,“你在人间界待了多久了?”
“两千多年了吧……”
“诶,一直在这里?”
“这个城隍庙是我的家,可守护这里的神已经不在了。”
仿佛为了安慰,方规尘伸手摸了摸她缓缓垂下如弯刀的手,“你今天也是来参加婚礼的?”
“我在等一个神,狐狸们说今天是他的婚礼,让我在这里等待……”
“噢噢,那你可得等会儿了,现在正在进行娱神节目呢,正式开始了我叫你?”
“谢谢。”
说完她收起两把弯刀,将纤细而修长的翠绿身体再次藏入浓雾之中。
“回见~”
等方规尘目送她离开,头顶突然显现出明亮的屏幕,上面写着“第一回合中场人气投票”几个霓虹灯大字。
滑稽尖利的声音再次桀桀登场。
“一早就说了,本游戏实行末尾淘汰制,而排名则是由在场宾客投票决定的!下面宣布第一回合中场人气投票结果。”
资料丑陋,看上去全程在发呆的方规尘毫无悬念地成了垫底选手。
出人意料,排名第一的竟是他的队友“蛇蝎骗子”,两人票数相加,暂时处在三组中间。
此时迎亲的队伍终于到达了新娘子的家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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