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寒从盛和光处出来,恰好碰到崔嬷嬷。崔嬷嬷见了她这一身红衣,眼前一亮,笑道:“就该穿亮丽点的色彩。平日里穿得未免太素净了。”
小寒闻言,一张小脸垮了下来,道:“三爷说,请嬷嬷您给我做几套新衣裳,颜色要素雅,就跟您的衣裳一样。”
崔嬷嬷不由得愣住,看到小寒怏怏不乐的面容,安慰道:“别担心,我同三爷说说。”
到了午膳时,崔嬷嬷入内,盛和光正在下棋。因王妃去得早,崔嬷嬷照顾盛和光已久,她对盛和光,颇有慈母心肠。好不容易以为自家三爷开窍了,愿意女孩儿近身伺候,谁知偏偏连衣裳还要穿成老气的,依旧是不曾开窍的三爷。
她布了菜,请盛和光用,看他仿佛心情不错,便道:“三爷,这女孩儿如花似玉,自然得要穿着清浅亮丽的颜色方才好看。我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小寒姑娘岂能跟我一样?”
盛和光眉毛微挑:“太亮了,闪得人眼花。”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了。
崔嬷嬷知道多说无益,也就不再说话。
过了两日,恰逢各院的姨娘和通房丫鬟向王妃请安。小寒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裳前去正院,在一群花枝招展、花红柳绿的娇柔女子中,十分扎眼。
众人都捂唇笑着看她。
盛王妃有些头疼,问:“你这是怎么了?穿这样老气横秋的衣裳?”
小寒可怜兮兮地将盛和光的话说了,“三爷吩咐的,不敢不听。”
待众人散去,盛王妃揉揉额角,不由得问林妈妈:“这扬州瘦马到现在都没能近身伺候盛和光?”
林妈妈点头:“她算是我们找来的人,三爷必定心里有防范,岂会给轻易近身。”
盛王妃心想,厉小寒入沧海院已经快三个月了,盛和光看起来依旧好端端的。莫非是厉小寒没有亲身伺候的缘故?
她若有所思:“你说要是能打消盛和光的疑虑,他会不会收了厉小寒?”
“奴婢也不知。听闻这几日小寒每日给三爷按摩半个时辰。可是,今日看她的模样,全然不像得宠。一身素服,所有的人可都笑话她。”
盛王妃思索半晌,道:“你说,我要不要把厉小寒的身契送过去?”
盛王妃想到了身契问题,小寒也想到了。
盛和光这几日虽然让自己进了主屋,给他按摩,但是除此以外依旧是毫无进展,他显然并不相信她。
她需要给盛和光一个把柄。思来想去,只有她的身契。
她此时身份乃是孤女,没有亲人可以威胁。而身契,事关她的自由和未来,就是最重要的。身契在盛和光手上,自己可以任由盛和光拿捏,盛和光就对自己有了初步的信任,就会允许她的靠近。
毕竟,借尸还魂之事,太过玄幻,说了恐怕没人会信。而她的师承,因为师父厉丹溪早已隐居世外,也不便透露。至于她的真正身份,她想进京去永宁侯府查清真相,找回哥哥,也干系一朝重臣和一国公主,都不可对人说。
尤其,目前盛和光对她是这般冷淡不耐。
第二天,小寒给盛和光按摩完,她没有像往日一样,二话不说就下去。而是就势跪在了地上,声音哀婉地说道:“三爷,奴婢有事要坦白,求三爷您宽恕!”
盛和光看着匍匐在地的丫鬟,一身藏蓝色衣裳,本该不再吸引人才对,可是那腰身却仿佛更加婀娜窈窕了。
“什么事?”盛和光收回眼,问道。
“昨日奴婢去给王妃请安,王妃交给奴婢一个任务,让奴婢务必将沧海院的消息,尤其是三爷您的日常,一一记录了,回禀王妃。”
盛和光越听,脸色越黑。
“我思考了一夜,我若是按照王妃说的去做,那是不忠不义,要是不小心害了三爷,我心里过意不去。若是不按王妃说的做,王妃……王妃若是发卖了我,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思来想去,但求三爷将奴婢的身契取了来。”
说完,她抬起头来,双眼雾蒙蒙的,含着泪光,可怜兮兮地看着盛和光,仿佛受到了不小惊吓。
盛和光听完后头几句话,脸色倒是由阴转晴。看到这丫鬟战战兢兢的样子,着实可怜。
可是,转念一想,这丫鬟惯会做戏。
最开始,在林妈妈那里说想去盛庭光处,待真的遇到盛庭光,却说出一番义正言辞的拒绝来。那脑子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那眼泪是说来就来,还特别好看,或是眼中噙泪,或是两行清泪,梨花带雨,叫人不小心就被骗了去。
于是,他冷着声道:“王妃要是发卖你,却又与我何干?”
小寒再没想到盛和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再一次击碎了前世里她对盛和光的认知。
她想起前世那个温文尔雅的公子来,又想起自己的身世,悲从中来,真的红了眼眶,眼泪簌簌而下,沉默了半晌,擦干了眼泪,梗着声音道:“三爷不知,我当年偶然得了侍奉厉丹溪的机会,厚着脸皮跟她学了治疗腿疾的方法。我本想着,说服妈妈,不要卖我,只待我行医救人,得了诊金,积累够了,自己赎身。可是,妈妈那时病入膏肓,想着要卖了我,拿了重金,给她的孩儿。如今,我求三爷取了身契来,若是我能治好三爷的腿疾,三爷您将身契给我,放了我去,不知三爷意下如何?”
盛和光微微眯了眼,看着以头叩地的丫鬟,弯腰下去,一手用力抬起了她的下巴,恶狠狠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他的腿疾已有快十年的时间,前前后后自是找过不少医官郎中的,有朝中太医,也有民间所谓神医,却终究是没有办法,不见起色。不好不坏了这些年,盛和光早已麻木,对于双腿康复不再抱有真正的期待了。
然而,却在此时,听到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说她可以医治。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丫头在说谎。
他冷笑道:“就为了能留在沧海院,你就什么胡话都敢说?若是你治不好,你觉得我该把你再卖进窑子去么?”
小寒跪坐了起来,挺直了要背,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漂亮的大眼睛里,仍有泪光,有种秋日寒潭的清澈与干净。
盛和光以为她该会继续哭泣,抱着他的大腿,求他救命。谁知,那玫瑰花瓣一样嫣红的朱唇轻启,女子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两年之内,我治好三爷的腿疾。三爷就把身契还我。”
盛和光一怔,看她良久,方缓缓放开了手,道:“好。两年为期!若是你能做到,我就还你身契。”
待小寒退下了,盛和光仍有些不可置信之感。
她究竟是谁?为何而来?
如今,他蛰居王府,从未正式露面,真正对他有杀心的其实只有王妃马氏和侧妃陶氏。
她们两人没可能找到一个可以帮他治疗腿疾的人。若说她们想送一个丫鬟到他身边,加害于他,那么,厉小寒已经向自己递交了投名状。她孑然一身,想要的是身契,是自由。
至于母亲崔氏,出身巨贾世家,舅父生意遍布天下,也不断为他寻来医者,可是若是舅家寻来的,又何须如此迂回曲折?直接入了府门做客就是。
那么巧,这个会治疗腿疾的扬州瘦马千里迢迢来了西安,入了王府,还入了沧海院,到他的身边。
盛和光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想到这丫鬟给的承诺,他的心又有些隐隐的期待。
他被困在轮椅上太久了,他渴盼站起来也已经太久了。而且,他已经成年,这几日,在面对这个娉婷袅娜的扬州瘦马时,他心底深处也有些隐约而模糊的期待。
让她真的成为他的人,折服于他的力量,让那漂亮的大眼睛里真正地祈求他的怜惜。
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不愿意放过。
若是……若是厉小寒敢欺骗他,他自然有万般手段报复。
崔嬷嬷按照盛和光的吩咐去了正院,求见王妃,想取厉小寒的身契。
崔嬷嬷笑道:“王妃,三爷看着那小寒姑娘还不错,心里难得有几分欢喜。但是,他打小双腿受了伤,为此伤心不已。如今,他就怕小寒姑娘不喜欢他,会离开他,总觉得要把她的身契拿在手上,才能放心。因此,三爷请奴婢求一求王妃娘娘,把厉小寒的身契赏给三爷。”
盛王妃闻言,不由得与林妈妈对视了一眼。林妈妈微微摇摇头,盛王妃却还是对崔嬷嬷道:“本来这些个丫鬟就是服侍三爷的,既然三爷喜欢,那迟些我让人把身契找出来,就送过去吧。”
崔嬷嬷拜谢王妃,退了出去。
林妈妈不由得有些焦急问道:“王妃,这身契给了三爷,我们还拿什么来拿捏那个丫鬟?上回不是说了不可么。”
王妃想的,却是小寒终于可以近身伺候盛和光,待的时间越长,盛和光大概死得就越快。只是,这事情不便对林妈妈说。想了想,她说道:“本来就不指望她在里头做什么,只有她入了老三的眼,将来又跟老*二有了首尾,才能闹得起来!”
王妃上回寿宴被王爷斥责,管家权又分了出去,那陶氏说是协理,实则却是各种采买都多了一层,束手束脚。唐氏那个小贱*人蹬鼻子上脸,越发娇气,偏王爷还护着。她心里怨气极大,对着王爷发不出来,就对手底下的人不客气了,恨不得盛和光早日出事。
林妈妈劝说无果。这天下午里,小寒的身契就送到了盛和光的书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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