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而狗子在谭冥冥怀中, 被邬念森冷沉沉的视线瞪视着,反而却像是扳回了一城一般, 同样以有几分挑衅的目光回视回去。

    这少年讨厌它,它也同样讨厌他。从谭冥冥频繁地被他以各种借口和撒娇留在医院, 被他占据了本就少得可怜的陪伴自己的时间开始, 狗子就对他十分不满了。

    如果他真的只是想当谭冥冥的弟弟,狗子也不至于感到这样警惕。

    可分明他第一次进家门, 站在鞋柜前, 眸子里就带着浓浓的依恋,拨开狗子的玩具,将他自己的鞋子和谭冥冥的鞋子并排放着,从那时开始, 狗子便察觉到他掩藏起来的控制欲与偏执的情感了。

    这不仅让狗子感到排斥, 它独占欲发作, 看到他对谭冥冥撒娇说笑时,心里不舒服,恨不得冲过去把两人分开。还感到危险无比——

    这少年的喜欢和自己的喜欢绝对不一样。它喜欢谭冥冥、感激谭冥冥救下它、渴望谭冥冥多陪伴它、最好是不要陪伴别人,但它绝对不会做出来伤害谭冥冥的事。可是这少年,他表面背后像是换了一副面孔一样,让人脊背发寒,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如果他敢伤害谭冥冥,自己无论是狗是人, 都一定不会饶了他!

    狗子的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戒备、警惕、与针锋相对。

    当然, 它趴在谭冥冥膝盖上, 在谭冥冥亲切地扶摸了下它的脑袋,而邬念只能死死盯着它看时,它还略微有一丝洋洋得意。无论怎样,自己认识谭冥冥比较久,还是只小狗,他在自己面前能有什么优势。

    一人一狗的暗流涌动,谭冥冥根本无所察觉,她只是感觉邬念一直在自己身边站着,紧紧盯着被自己抱在怀里揉脑袋的小狗,似乎神情有点怪怪的……是也想抱抱小狗吗?

    像邬念这么大点的少年,应该也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吧,可怎奈一百万不喜欢他,于是他只能干巴巴看着……

    想想还有点可怜呢。

    于是谭冥冥忍不住抬头,笑眯眯地问:“小念,要不你抱会儿?”

    邬念听到了她这话,朝狗子看了一眼,果然,狗子在她怀里瞬间绷紧,一副即将吃屎的表情——呵,它还不愿意被自己抱,自己还根本不愿意抱它呢。

    邬念心中冷笑,面上却温顺柔和,语气还有几分可怜兮兮:“算了吧,姐姐,它不喜欢我,我强行抱也没什么意思。”

    谭冥冥见他一脸的失望,不由得低下头,拍了下小狗的脑袋,嗔怪道:“一百万你也真是的,为什么邬念都来家好几天了,你还和他不亲不近的,你这脾气好像的确没有宠物店的小狗们亲切啊!”

    还说自己脾气不好?狗子快气死了,狠狠瞪向邬念:“汪汪汪!”

    ——有嘴颠倒黑白了不起啊,有本事不要这么白莲花,让全家人知道你的真实性格!

    它刚汪了几声,就被谭冥冥放下来了,中午体检过,狗子没有任何问题,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而现在它也已经来了家一个月了,四个月大的小狗,已经不是刚带回家时骨瘦如柴皮包骨那么轻了,现在还很有点儿沉,抱着累,于是谭冥冥就把它丢下去,让它自己玩儿了,老缠着她太依赖她了也不好。

    谭冥冥将书包扔在沙发上,顺手拿起遥控器,随便切了切,突然切到一个她平时最喜欢看的综艺节目,便陡然眼睛一亮,对邬念道:“别换台啊,我洗个手出来看电视。”

    邬念冲她笑了笑:“好的姐姐。”

    等她进去卫生间之后,还立在原地的一人一狗继续僵持,视线却同时不由自主抛向了沙发。客厅里就两条沙发,一条三人座,一条两人座,谭冥冥通常都是坐在两人座上一边吃水果吃零食,一边看电视。

    在邬念还没来到这个家之前,一向都是狗子趴在谭冥冥身边,陪着谭冥冥一块儿看电视,还惬意地享受着谭冥冥时不时的撸头服务,可现在——

    狗子几乎是气急败坏,它就知道,这该死的弟弟要和自己抢了!

    邬念和小狗同时冲向两人座沙发,邬念个子高,长腿一跨就飞快,但是骨折的脚踝处没完全好,也就稍微掣肘了他的行动,而狗子后腿恢复力气之后,弹跳力十足,一蹦半米高,但腿短,要蹦好几下。

    于是,谭冥冥出来时,就刚好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人一狗,“飕飕”同时飞奔向两人座沙发。

    ……接着,你不退我不让地各自占据了沙发左右。

    虽然这个位置平时是她坐的吧,但他们要是特别想坐这儿,疯狂地抢了去,她也没道理不让,就是这副场景实在是有点诡异……

    谭冥冥登时有点乐不可支,走到三人座长条沙发上坐下,抱起一盆苹果,盘腿坐下来,对邬念笑道:“小念,你和小狗终于能和睦共处了呢,都坐一块儿去了!”

    邬念:“……”

    狗子脸色这下彻底宛如吃了一口屎。

    和他/它坐一块儿?一人一狗脸色奇臭无比,但是碍于谭冥冥在场,不好将互相憎恨、妒忌和排斥写在脸上,于是只能竭力坐得远远的,表面融洽、相安无事,实际上互相眼刀扫射。

    厨房的水要开了,邬念身上还系着围裙,得回厨房去。他刚一起身,狗子就冷笑,蠢蠢欲动,按捺不住,两只前爪刨了刨,想黏到谭冥冥那边去——

    可就在它刚从趴着的状态坐起来,准备跳过去时,邬念视线往下,阴影笼罩地看了它一眼,陡然笑着开口了:“对了姐姐,忘了跟你说,上次带一百万去公园,那里有只漂亮的小母狗,它很喜欢,一直追着人家跑。”

    “真的假的?!”谭冥冥注意力从综艺上移开,惊喜地问。

    她这只狗都四个月了,还没见过它对什么感兴趣呢,狗玩具不喜欢、狗零食也不喜欢,只喜欢看电视——都快让谭冥冥以为它是狗中的和尚了,原来不是啊!只是还没遇见心爱的那只小母狗!

    那么,这两天精神抑郁也有了解释了,原来是思念那只小母狗了!差点让自己和谭妈妈担心死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于是谭冥冥赶紧道:“什么小母狗,也看得上咱们家的一百万吗?后天周末,咱俩再带它去溜溜,让它见见人家缓解相思之情。”

    “好啊。”邬念笑着答道,低下头,对瞠目结舌的狗子眨了眨眼。

    ——无辜的眼睛里满是威胁:你给我老老实实、乖乖趴在这里,不要随便动弹,我去厨房的时候,不准靠近她,否则,带你去公园见约克夏。

    狗子一瞬间想起被约克夏爬的恐惧,脸色难看到发青:……

    这梁子,真他妈越结越大了。

    ……

    一人一狗互相伤害,实力不分伯仲,但在谭家人,尤其是谭冥冥面前,还是维持着基本的和谐。

    从晚上六点到晚上九点,邬念为了故意膈应这只讨人厌的狗,时不时从厨房出来用沾水的手,脸上微笑、眼底恶意地摸一下它的狗头。

    沾着菜叶的手上有水,揉得狗子的脑袋上的毛黏糊糊的,有洁癖的狗子气坏了,脸色简直如同便秘,恨不得反嘴咬死这恶劣的少年。

    它眼睛火光冲天,怒气熊熊燃烧,但谭冥冥就在一边,它也不敢张嘴就咬,只好憋屈地受着。

    但是不报复回去,怎么对得起自己所遭受的耻辱?!

    狗子趁着邬念背过身去,偷偷溜进厨房,三次踹翻垃圾桶,垃圾翻了一地,邬念一回过身,脸色难看无比。

    但小狗溜得很快,没当着谭冥冥和谭妈妈的面让她们看到,自己万一打小报告,绝对会弄巧成拙。

    于是,邬念只能咬牙忍着,冷笑着将垃圾桶收拾好。

    狗子一向比他们提前吃饭,吃完后,自行去阳台散步消食。这狗子生活得还非常有规律,宛如老干部,每天克制食量,不多吃,也不少吃,吃完就运动,除了来到这个家刚开始时还没能从流浪的阴影中走出来之外,其他时候基本都保持这个作息——

    换句话说,简直比人活得还自律。

    邬念吃着饭,余光看了眼阳台上那只狗,心中简直匪夷所思,他从小到大见过不少的狗,但是再聪明的狗也没聪明、特立独行成这只狗这样的。

    他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听谭冥冥随口提起中午回来带狗去做体检的事,谭冥冥说起一推开门见到小狗趴在自己电脑上时,谭爸爸和谭妈妈都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谭爸爸道:“咱们家这狗真是神奇,难不成还想玩电脑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谭爸爸谭妈妈都只把这件事当成一个什么好笑的小狗的趣事。

    但,邬念心中却疑虑更深,几乎有什么怀疑就快破土而出。这只狗,真的只是只狗吗?天底下竟然有智商这么高的狗?因为讨厌自己,还能和自己你来我往地互相伤害报复?除此之外,它偶尔流露出的情绪,分明就,像是有一个人的灵魂寄居在里面一样。

    ……

    邬念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天方夜谭,但他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在这只狗从阳台上消食完出来,正要跳到沙发上看电视时,邬念忽然放下手中的筷子,走到它身边坐下,狗子当然是十足排斥,但谭冥冥和家人就在不远处,它只能僵硬着身体瞪了邬念一眼,并没什么动作。

    而邬念半垂下眼睫,似笑非笑,似乎只是开玩笑地对谭爸爸道:“叔叔,你没听说过吗,之前国外有个新闻,说是一只狗表现得过于聪明,后来发现它里面住着一个人的灵魂。”

    说完,他白皙的手指似若无意地轻轻搭在小狗的背上,轻轻抚摸着。

    而谭爸爸以为这是什么天方夜谭的笑话,笑得粥都快喷出来了:“哈哈哈怎么能,小念,你又是在哪里看到的新闻?”

    “可能是假新闻,不记得了。”邬念微微一笑,随即低头看向狗子,眉眼弯弯,轻轻地问:“不过,一百万,你觉得呢……?”

    最后四个字带着浅浅的尾音,像是喃喃,只有一人一狗听得见。

    狗子:…………

    这一瞬,狗子一动不动,目视前方,盯着电视,仿佛没听到一样,但邬念分明感觉到自己手掌底下的狗子脊背的毛尽数竖起,狗子的身体也僵硬无比。

    他低垂着睫毛,浅褐色的澄澈眼睛眨了眨,但眸色却,一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果然。

    这只狗不对劲。

    *

    这一晚,家里一人一狗的暗流涌动,无声进行着,谭家没一个人察觉。

    饭后,谭冥冥只知道狗子猛然冲进了房间,像是如临大敌一般,趴在墙角,神情严肃而不安地思考着什么,而邬念也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笑吟吟地去洗了碗,临睡前,还对她撒了个娇,才依依不舍地回了房间。

    ……

    可对于谭冥冥来说,这只是风平浪静的一夜。

    她目前见邬念和家里人关系都还算和谐,而且也刚去参加了入学考试,而狗子身体也一切正常,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便十分放心,轻松快乐地完成了在网吧没能写完的化学作业,还给第二天的化学实验预习了一番,才爬上床沉沉睡去。

    ……

    学校。

    谭冥冥一如既往顶着细细屑屑的小雪,毛线帽旁两根垂下来的针织小辫子被风呼呼往后刮,充满期待地飞奔着来到学校。

    而和昨天一样,杭祁已经早早坐到教室了。今天不是杭祁值日,谭冥冥还以为他不会来得这么早呢,因此,踏进教室门口时,见到他已经在位置上了,谭冥冥眼眸难免唰地一下亮了。

    一回生二回熟,谭冥冥今天没昨天那么胆小了,一鼓作气快步从教室后门进去,走到杭祁座位旁边,哗哗翻开书包,将热气腾腾的谭妈妈自制豆浆递过去:“杭祁,给。”

    杭祁视线虽盯着书,但手指就没翻动过一页书过,他抬眸,安静地看了眼谭冥冥,谭冥冥眼睫上还挂着细碎的白雪,耳垂冻得发白,卷挟着从外面而来的寒气,但眼眸亮晶晶的。

    他接过豆浆,但同样也十分自然地递了一个热乎乎的暖手袋给谭冥冥。

    谭冥冥愣了足足有五秒钟,跟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杭祁,卧槽,这是不是杭祁第一次回应她什么——?但是这个暖手宝一看就是新的,刚插好电的,暖呼呼的,在学校外面卖至少得三十八块钱,而自己带来的谭妈妈的豆浆一块钱成本都不要,杭祁是不是吃亏了?吃大亏了!

    何况,自己送豆浆、送这送那,心思也并不单纯啊,还不是为了加分?

    谭冥冥想到这里,心中顿时磕巴了一下,有些羞愧起来,她摸了摸脸颊,“怎,怎么突然给我买这个?”

    “谢谢你的豆浆。”杭祁道。

    “不用了吧,我豆浆是从家里带的,我妈总是多打了几人份,我就顺便多装一份来了……”谭冥冥小眼神有点不敢看杭祁,略微有点心虚,将暖手宝又递了回去。

    但杭祁似乎有点无奈,看了她两眼,忽然站起来,拉下她羽绒服拉链,将暖手宝丢了进去。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束腰的小巧的羽绒服,暖手宝一滑进去,就直接“嗖”地掉到了小腹肚子那里卡着,还别说,特别暖和,一下子就让谭冥冥清晨吹风过来有些发疼的肚子舒服起来了。

    ……于是,嗯,她也有点不想拿出来了。

    算了算了,反正自己偷偷在杭祁身上投资了那么多钱,他是个好孩子,回报自己一个暖手宝,自己也没算太占他便宜。

    于是谭冥冥乐呵呵道:“那谢谢了啊!”便高兴地回到了座位上,将书包卸下来后,还忍不住两只手抄进口袋,隔着口袋,还能摸到温热,简直暖和死了——

    之前谭冥冥怎么没想到把暖宝宝扔进羽绒服里呢,她现在就立刻宣布,这件束腰的羽绒服今后就是她的最爱!

    今日继续送豆浆x2√

    除此之外,中午吃饭时,谭冥冥也死缠烂打,非把另外一条队伍里的少年拽了过来,让他在自己面前插队,插队的行为当然很可恶,但鉴于谭冥冥是个透明人,也就没人瞪她,于是她又可耻地拼命给自己的接近计划小本本里加了一分。

    两人是一起排队的,自然也是坐在一块儿吃饭。

    谭冥冥两个月前压根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和令周岩闻风丧胆的杭祁一块儿吃饭!

    就是和他吃饭有点闷闷的,外面天气灰沉沉的,他也不太爱说话,一直冷着一张脸。不过这还是总比谭冥冥一个透明人坐在角落里吃要好多了,于是她开心不已。

    而杭祁更是想都不曾想过——

    他沉默地低垂着眸子,安静地吃饭,可是听着谭冥冥叽叽喳喳一些不知所云的话,眼底却越来越鲜活,他像是在长长的黑暗的隧道尽头终于找到了一点亮光,于是,开始长途跋涉拼命朝那里走去。

    下午的化学实验。

    由于两人被分到了一组,因此,谭冥冥是跟在杭祁后面去实验室的。

    实验室在隔壁楼的最高层,第六楼,教学楼是只能爬楼梯的,全班同学都想占一个最好的、最干净的、最远离老师的实验台位置,于是一窝蜂往那边跑。

    这时候,女生们非常不占优势,如果是两个女生一组的话,可能最后压根占不到位置。

    但谭冥冥就乐坏了呀,她这次和杭祁一组,男生个子很高,腿也很长,走起来很快,脚下带风,她催促着杭祁赶紧去占位置,自己气喘吁吁慢慢爬楼梯。

    杭祁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上楼了。

    等谭冥冥终于抵达实验室,果然,少年已经占了窗边靠后的一个组的位置了,正站在那里将试管摆放整齐,修长的手指拿着抹布擦实验台。“卧槽,太给力了吧。”谭冥冥喘着粗气飞奔过去。

    右前方的周岩还忍不住扭回头,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妈的,差点就占到那个最好的位置了,偏偏被杭祁一声不吭抢先一步了。

    以前杭祁从来都无所谓在哪个实验台的,反正他成绩优秀,即便是被分到最乱的实验台,也能迅速半分钟内将一切清理好,然后开始做实验。但这次,居然还和他较起劲儿,抢起来了!

    感受到周岩的视线,杭祁漠然抬头看向他。

    周岩想起肋骨的疼痛,猛然一噤,扭回了头。

    而托杭祁的福,这次实验,化学最差的谭冥冥简直是躺着加分,她简直笑得合不拢嘴。而且,杭祁能听见她讲话,还会小声对她解释这个操作步骤到底怎么来的,虽然非常言简意赅就是了,但谭冥冥到底有点基础,也不是太笨的人,还是能一点就透的,这样一来,一场实验操作下来,她还是摸透了一些知识点。

    但就是——

    谭冥冥瞅了眼老师,压低声音问:“这个倒试管倒几毫升啊?”

    或许是她声音压得太低太低,跟蚊子哼哼似的,杭祁有两次没听见,于是她忍不住拽了拽杭祁的袖子,将他拉得微微俯身:“杭祁,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她问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杭祁猛然浑身一僵,他视线下垂,看不清神情,拿着试管的修长的手也微微滞住。

    ……怎么了?

    谭冥冥一头雾水,以为自己对他产生了干扰,连忙放开了他。

    接下来的实验还是顺利完成了,谭冥冥也学到了很多东西,但她看了眼走在自己前面的杭祁,杭祁背影沉默,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出了实验室的那栋楼之后,杭祁也像是回避自己一样,大跨步走在前面,飞快地回到教室了。

    谭冥冥看着杭祁被寒风卷起的校服,有些冷淡又凛然的背影,挠了挠脸,不知道杭祁怎么了,这两天以来,他对自己不是没那天刚包扎伤口时那么冷了吗?怎么实验做完,又……

    不过放学时,她走到杭祁面前去,叫他一起下楼,杭祁还是没拒绝。

    今天是周五,杭祁应该是不去网吧打工的,两人走到车棚处,谭冥冥本以为杭祁要骑自行车回家,但杭祁视线却直接从自行车上扫过去了,对她道:“自行车坏了,今天坐公交。”

    “自行车坏了?怎么坏的?!”谭冥冥惊吓道,她还以为又是被校外什么混混故意欺负人弄坏的呢,于是眼神就不由自主地在杭祁身上瞟来瞟去,想看看他有没有又受伤。

    杭祁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神情情不自禁柔和起来:“只是轮胎旧了,该换了而已。”

    “……哦。”谭冥冥这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想起来,杭祁的家和自己家是一个方向,如果坐公交车回家的话,两人岂不是能一路?那样,在公交车上又能干很多事了,比如说替他占座位、关窗户什么的!

    啊啊啊谭冥冥觉得自己可真是抠分小能手。

    她眼神一下子雀跃起来,兴奋至极,赶紧跟着杭祁去公交车站等着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公交车,“滴滴”刷卡两下,谭冥冥注意到杭祁今天又戴了耳机,白色洁净的耳机线顺着他线条修长的脖颈没入校服之中,有种清爽的少年气,在寒风中显得挺拔俊朗。

    说起来,谭冥冥发现,杭祁还挺喜欢戴耳机的,偶尔会见他戴。

    到底在听什么歌啊?

    谭冥冥尽量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但根本没办法从耳机里听出分毫的声音。

    两人在一排靠窗的双人座上坐下来,公交车启动了,谭冥冥坐在靠窗的位置,窗户是开的,寒气透进来,她赶紧笑眯眯地问杭祁:“你冷不冷?”

    他说一句冷她就立马关窗,这样又可以加分了——

    但,杭祁看了她一眼,伸长了手,手臂侧过她脸颊,就直接将窗户拉上了。

    谭冥冥:???不是,能不能让她加个分?

    但谭冥冥还是愉快地笑了一下,公交车晃晃悠悠开动着,谭冥冥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看了会儿,视线终于忍不住回头,落在杭祁身上,杭祁低头看书,放学后光线柔软而朦胧,让他眉骨上一道疤痕看起来也没那么难看了,反而在清俊的容颜上增添了一份独特的感觉。

    下一站即将到站,谭冥冥视线又落在他耳机上,实在忍不住,问了句“你的听什么?”然后笑吟吟地去将他左耳耳机拽了下来。

    那一瞬,杭祁猛然浑身绷紧——同时谭冥冥将耳机戴到了耳朵上,什么声音也没有。

    是真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那不是耳机,铺天盖地的噪音汹涌而来,将周围的声音放大百倍,几乎嘈杂得令谭冥冥有些无法忍受,公交车里的说话声、窗户外的风声、车子鸣笛声,以及,自己愣住的心跳声,还有,杭祁疯狂惊慌奔流的血液声。

    怎,怎么会?

    谭冥冥骤然明白,不是什么耳机,而是……她神情有些艰涩……而是帮助弱听的助听器。

    空气死寂了一秒。

    谭冥冥心惊肉跳,连忙惊慌道歉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敢抬头,都不敢去看杭祁的表情——

    必然很生气。

    自己真是太没轻没重了,以为对方戴的是耳机,就一下子拽了下来,怪不得,怪不得实验室里,自己正常说话他听得见,声音太小,附在他左耳边的话,他就听不见。

    ……可是。

    谭冥冥根本想都没想过杭祁经常戴耳机的原因是这个。她心慌意乱,根本无法去想,没有双耳听力,是什么感觉……所以自己所知道的杭祁性格孤僻是因为家庭原因,根本不全面,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他……

    谭冥冥脑子里一团乱麻。

    “没事。”不知多了多久,杭祁声音晦涩沙哑道。

    他注视着低着头像是害怕看到自己、惊慌得如同逃避什么一样的少女,心头陡然如坠冰窖,然后直直坠落了下去。

    杭祁血液奔涌到头顶,心跳都几乎静止,他手指冰凉。

    然后,下一站,他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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