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 34 章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是哪来那么多钱的?二十三万,又不是二十三块!是他们听错了吗?!

    谭爸爸和谭妈妈最为震惊, 他们辛辛苦苦上班二十多年了,夫妻两个人加在一起, 省吃俭用, 也不过存下来六十万出头,这小孩随手递出一张卡就是二十三万!这是土豪啊!

    别说邬念还没成年, 不会有地方招收童工了, 就算是他成年了,他也不可能轻而易举赚到这么多。谭爸爸看着邬念,视线落在他拿着汤勺的手指上,那手指上还残有淤青的痕迹, 看起来生猛而扎眼……

    谭爸爸忽然想到了什么, 心中顿时不妙地咯噔一声, 他怕谭妈妈不同意,所以一直没有将邬念之前的经历资料给谭妈妈看。

    可是,做什么才可以来这么多钱?像是邬念福利院资料上写的那些,收保护费?打架?偷?!总之不是什么正常渠道赚来的钱,遵纪守法是赚不到这么多钱的。

    这些字眼钻入脑海中,谭爸爸顿时有点坐立不安。

    不会吧,小念来到家里之后,一直很乖巧, 即便以前和那些生长在臭水沟的不良少年认识, 肯定也是被强迫的、被带坏的……现在来到自己家了, 只要好好训导他,将他的不良习惯纠正过来,他肯定不会再误入歧途。

    ……谭爸爸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心情复杂,将卡推了回去:“这既然是你攒下的,你就留着吧,学费生活费,叔叔和阿姨还不至于负担不起。”

    邬念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低眸看了一眼被推回来的卡,又抬起清澈的眸子,看着谭爸爸,语气有几分失落地道:“叔叔,这只是后来我从舅舅那里抢回来的抚恤金,不是用别的什么不正常手段弄来的钱……”

    谭爸爸顿时有几分尴尬,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连忙道:“我知道。”

    “那便收下吧。”邬念望着他:“为人要知养育之恩,叔叔阿姨还有姐姐能带我回来,我已经很感激了,如果再白吃白喝,我会十分过意不去的。”

    少年眼眸澄澈,语气又真挚,叫谭爸爸心头一软,他看了眼还尚处震惊当中的谭妈妈,又看了眼手里的卡,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对邬念道:“那这样,这笔钱叔叔先帮你留着,除了支付你的学费之外,不做他用,你要随时需要钱,随时找叔叔要。零花钱你和冥冥一样多,过年的时候也会有压岁钱的。”

    “压岁钱……”邬念喃喃道,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他眼底看起来有几分湿润,半晌,他似是破涕而笑:“好啊。”

    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收到过压岁钱呢。

    每年一到年末,破冰化雪,鞭炮声四起,街上热热闹闹,每个家门前都是红色的春联,父亲搬来梯子,小孩拎着浆糊,母亲扶着梯子,开始贴对联。

    贴完对联,家家户户会放过年的第一炮,在这喧闹中,拜菩萨,许愿年年顺遂、岁岁平安。

    每到年底,邬念就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上,看着万家灯火亮起。

    可他没有家人,也就从来没有人会衷心祝愿他平安健康——所以,这就是他从来不顺心如意的原因么。

    压岁钱,他更是没敢想过,他知道是用一个红包将百元纸币包起来,悄悄放在家人枕头底下。有一年他给自己买了几个金灿灿的大红包,一口气往里面塞了好几张百元大钞,然后塞在枕头底下睡觉。

    可他仍然不高兴。

    醒过来时听着外面和自己无关的鞭炮,仍是感觉空荡荡的。

    但今年。

    他是不是可以奢望一下收到来自于家人的、真正的压岁钱了。

    所以,让他在这个家过完年吧,那样,年底许愿时,他会许,让他在这个家再过完一年吧。

    ……

    吃完饭,邬念十分自然地站起来要收拾碗筷。菜是他买回来的,饭也是他做的,现在怎么还能让他洗碗。

    谭冥冥吃饱喝足,瘫软在椅子上,感觉自己一下子被少年衬托成了家里的蛀虫,到时候说不定被赶出去的变成了自己!她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捋起袖子,忙道:“你去看电视吧,我来。”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邬念弯了弯唇角,道:‘我想帮姐姐洗碗,一起洗好不好。”

    他手疾眼快,一下子就从谭冥冥手下抢过了最多油最重的那两个汤碗,顺势把几个盘子和碗也厚厚叠了上去,桌子上一下子就空了。

    谭冥冥手下顿时一空:“……”这还让她收什么?!难得自己勤快一次,竟然没有用武之地?!

    “姐姐,你帮我把桌子上的筷子收了。”邬念无辜道:“我拿不了了。”

    拿不了个大屁/眼子,谭冥冥看了眼他稳稳端着的层层叠摞的餐盘,心中深深地忧伤了起来,自己刚刚还怕谭妈妈不接受他进家门呢,但现在和这小孩一对比——他做饭做得那么好吃,还主动抢着洗碗,自己却只会番茄炒蛋,洗碗也是一个月才心血来潮动一次手——自己简直一无是处,该担忧的是不是自己?!

    谭妈妈也瞪了谭冥冥一眼,道:“谭冥冥,你看看人家小念!”

    ……谭冥冥理不直气不壮,灰溜溜地捡起筷子,跟着邬念进了厨房。

    邬念已经放好了一池子温水,戴好了手套,谭冥冥走到他身边,也捡起另一双手套打算戴上,既然说了自己要洗碗,至少要做做样子嘛,不能在勤劳的弟弟面前显得太丢脸。

    但她手上有水,手套一下子钻不进去,“呲溜——”一声,手指只戳进去了一半。

    邬念扭头来看她一眼,笑了一下,伸手帮她把一次性手套摘了下来,然后对着两只手套吹了口气,把透明手套吹得胀开,又拿来一条干净的毛巾包住她手指,轻柔擦了擦。

    随即,再将手套往她手指上套,这下,胀开的手套一下子就轻而易举地套进了谭冥冥干燥的手指。

    ……谭冥冥是真的看呆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穿进来之后,她家庭都很融洽,爸妈宠着自己,进厨房比较少,更别说这种生活小技巧了,手套戴不上一直都是硬戳进去……

    “你怎么这么会?”她忍不住问,一边将手浸入水中,开始洗碗。

    邬念笑了笑,没回答,生存嘛,当然是什么都要会一点了。

    他听着哗啦啦的水声,抬起头,厨房暖黄色的灯光将他和谭冥冥的影子照在白净的瓷砖上,两人靠得极近,谭冥冥低着头,看起来就像是姐弟俩肩并肩一样。

    邬念眨了眨眼,翘起嘴唇。

    ……显得很温暖,仿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

    与此同时,谭妈妈却是忍不住把谭爸爸拉进房间,狐疑道:“二十三万,小念钱哪里来的?十来年前的抚恤金不可能这么多,那时候一两万就是惊天的数字了,你告诉我,他钱到底哪里来的?”

    谭爸爸见瞒不过,只好一五一十尽可能往好的方向,把邬念以前的经历说了。然而,谭妈妈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她的确是很同情这小孩的遭遇,可一边同情,心里也一边止不住的心惊。

    “万一,我是说万一。”谭妈妈顾虑道:“万一他以后还是继续干坏事怎么办?你不是说,领养他的第二个家庭放弃领养他的理由是,他偷窃吗?”

    谭爸爸急了,连忙道:“偷窃个屁,你看小念干干净净的,像是会偷东西的人吗,我感觉他就是被冤枉的!”

    ……也是,那孩子看起来那么乖巧,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穷凶恶极的人。

    如果谭爸爸不告诉她,邬念以前的经历,她压根想不到邬念以前竟然几次进过少管所。少管所那都是什么人进的,头破血流的人。

    但现在知道了,她心中的天秤又开始摇摆了。

    “你先别急。”谭妈妈看着焦急如焚,生怕自己将邬念赶出去的谭爸爸,皱眉道:“一旦我们领养了他,就得对他负起责任,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关乎着如何为人父母的大事,你想的太容易了。冥冥我们从小养起,才能保证她乐观善良,但小念中途来到我们家,万一我们能力不够,最后让他走上歧途了怎么办?”

    谭爸爸见谭妈妈忧心忡忡,想到那烫手的邬念过去的经历,也知道,老婆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他不由得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

    “再观察一段时间吧。”谭妈妈其实心里也有些无奈地心软了……大概没人能不对这样漆黑头发温顺,笑容乖巧的小孩心软吧……但是她又怕一旦收养后,将要面临着的重重问题。

    她道:“先让他留在家里,我们好好照顾,过两个月,他能融入这个家,我们再办理收养手续。”

    谭爸爸见谭妈妈口气似乎有点松软,连忙喜道:“好,好。”

    ——谭妈妈一直都是个非常固执且强势的人,决定下来的心思不会轻易改变,现在这样,要接受一个全然陌生的小孩,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

    但是很快,谭妈妈就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的简单。

    ……

    她和谭爸爸谈完话,忧心忡忡地推开房门出去。谭冥冥正在玄关处穿上羽绒服,笑着和邬念说话,她要带着邬念去远一点的大超市,买日用品。

    这两天邬念的一些床单拖鞋之类的,都是将就着用谭爸爸的,还没有他自己的,实在是不方便。

    既然住进来了,就需要置办一套齐全的日用品。

    ……再加上,天气冷,谭冥冥觉得他需要保温杯、暖宝宝、围巾手套一些衣物什么的,方便过几天去初三报道。少年总是穿得单薄,在寒风中,光是看着,就让人瑟瑟发抖。

    谭妈妈知道了这小孩过去的经历,见他笑盈盈地站在冥冥身边,时不时低头听冥冥说什么,耳根微微发红,还温柔笑着蹲下去给冥冥系鞋带……分明是姐弟俩温馨十足的场景,可不知怎么,她就有点……

    ……有点忍不住皱眉。

    这样乖巧的少年,却不止一次和人干架进少管所,可,怎么身上半点看不出来戾气呢。不该是这样的啊,哪怕现在这小孩冷漠孤僻一点,她都感觉合理一点,可偏偏这小孩这样温顺乖巧,反而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过,不管怎样,他对冥冥是真的好,所以出去买个日用品,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于是,谭妈妈忍不住叮嘱了句:“早点回来,半小时之内没回来我给你们打电话。”

    “知道了。”谭冥冥哈哈笑着道,她最喜欢逛超市了,要不是邬念,她还不能出门逛超市呢,刚好,出去顺便给狗子买点它喜欢吃的葡萄干之类的——说起来奇怪,这狗子不喜欢吃狗的零食,却是很喜欢吃人吃的东西,每次自己看电视吃零食时,它都要和自己抢。

    ……今天它好像有点不高兴,估计还是家里来了新的成员,它不适应,产生应激反应吧……

    所以,谭冥冥有点心疼地悄悄想着,买点零食回去让狗子开心开心。

    她攥上了零花钱,拉着邬念的袖子,就赶紧出门了。

    待姐弟俩出门之后,谭妈妈才收回视线,刚吃完饭,她打算下楼去跳一下广场舞,但是在客厅搜寻了一圈,也没找到小狗,咦,今天小狗是不是很久都没出现了,怎么回事?生病了?

    谭妈妈一下子有点担忧,到处找起来,叫着“一百万”的名字,但狗一直没应。她找了一圈,在弯下腰,在谭冥冥卧室的床下找到了狗子,于是费力地把狗子抱了出来。

    可……

    一向活蹦乱跳、脾气还有点暴躁的狗子,今天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心理创伤一样,两只毛绒前爪捂着眼睛,一声都不吭,跟受伤了一样,谭妈妈试图把它爪子从眼睛上抬起来,居然还看到狗子受伤地看了自己一眼。

    ……虽然眼里没泪水吧,但那一眼分明夹带着一分控诉三分委屈六分欲说还休!

    ……先不说狗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情绪,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但——

    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吗?!谭妈妈一下子急了。

    要知道,自从那天抱着小狗成为广场舞阿姨们中最耀眼的阿姨后,她就开始把这只小狗当成带来幸运的大宝贝了,要是小狗生病,她可比谁都急!

    可她左右瞧了瞧狗子,却没发现它有哪里不舒服啊,鼻子是正常湿润的,眼睛耳朵也全都正常,那这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心情闷闷?

    是不是今天一整天小念都没有带它下去遛狗,它闷了?

    谭妈妈不由得有些埋怨起小念来,走之前明明乖巧地答应遛狗的,怎么最后没遛,反而让狗狗这么不开心。

    谭妈妈打算抱它下去,见一见那些阿姨,说不定离开家里放放风,它心情会好一点,于是,谭妈妈顺手拿了条谭冥冥的围巾给狗子包住,就出了家门。

    下了楼,去了花园,很快就被一群阿姨给围了起来。要换做平时,这群阿姨想碰碰小狗,小狗都会十分抗拒地拒绝被摸,但今天,它一直神情恹恹地,趴在谭妈妈怀里,即便是下来接触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也没睁开眼睛一下,像是非常伤心难过一样。

    “桂芬,你家狗今天怎么了?”这种异常很快就引起了阿姨们的注意。

    可不止是阿姨们奇怪,谭妈妈也百思不得其解啊,没生病啊,为什么像是得了抑郁症一样?等等,狗会抑郁症吗?

    阿姨们都最喜欢这条小狗了,见它今天精神这么不好,都有些慌,因为小狗一般情况下都是活蹦乱跳的,如果不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大病,身上剧烈疼痛,绝对不会这样精神消极。

    “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人猜测。

    谭妈妈摇摇头,说:“今天一天好像都没怎么吃,刚才她去看了眼冥冥早上走之前留下的食物,都没怎么被动过。”

    “不吃东西?为什么?你家不是来了个亲戚小孩吗?”63栋王阿姨想了想,突然道:“是不是那男孩子欺负小狗了?!踢它或者怎样,说不定是内伤,小狗疼,所以才神情抑郁。我跟你说,现在这样的小孩很多的,暴躁症一样,欺负小猫小狗,我姑她家……”

    “别胡说!”谭妈妈吓了一跳,赶紧道:“小念不是这样的小孩!”

    可是——

    这一瞬间,谭妈妈心头重重一跳,如果说在不知道邬念那些经历之前,她还将邬念认作一个乖巧无比的少年的话,那么,现在听说了他过往的斗殴事迹,她难免……

    难免心头咯噔一声。

    可是,小狗昨天、包括今早精神都好好的,怎么现在就突然这样了呢。

    谭妈妈脸色一下子有点不大好,抱着小狗就要回家,道:“算了,你们都别胡说,等明天宠物医院开门了,我让冥冥明天带它去看一下医生。”

    ……

    谭冥冥和邬念还在超市里东逛西逛,要买的实在是太多了,邬念跟在她身后,推着车,见她多看什么零食两眼,就悄悄在后面将零食扫进推车里。

    超市里有暖气,谭冥冥解下围巾,扔在推车里,回头看了眼专心致志推车的邬念,突然眉眼弯弯起来,觉得,有个弟弟真是好啊,自己和谭妈妈出来买东西,干苦力活儿推车拎重物的可一直都是自己,什么时候这样轻松地逛过超市过?!

    她忍不住问:“推车重不重,我帮你?”

    邬念莞尔:“姐姐,推车怎么会重?你还想买什么,趁着我能提,多买点吧。”

    谭冥冥“噗嗤”一下笑了,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啦,反正两个家里的干苦力的,可以拎四个袋子。

    她兴奋地视线落在货架上,突然想到明天去学校,就可以义正言辞光明正大接近杭祁啦,于是眼睛亮了亮,一连扫下来几瓶牛奶——

    做好朋友,从装作随便送出一罐子牛奶开始!

    而且马上要换座位了,如果数学老师能把自己换到和杭祁一块儿,就更近水楼台了,说不定随手给他翻开一页书本,就能加分。当然,这种同桌的机率可能比较小,除非自己偷偷去改座位名单……

    对,还有创可贴绷带什么的,这里会比学校医务室便宜多了,待会儿出了超市得记得去附近的二十四小时药店买。

    啊啊啊全都是加分项啊!

    ……她眼里仿佛冒气泡般频繁闪出“ 1”。

    谭冥冥激动地谋划着自己的大计,也就丝毫没注意到邬念在她身后,将半个身子懒洋洋趴在推车上,手拖着腮,笑吟吟望着她。

    邬念转头,看了眼旁边货架那边,一个女孩子坐在推车里,被身后的爸爸幸福地推着,一边拿起货物往货架放,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他忍不住对谭冥冥道:“姐姐,你看那边。”

    谭冥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哇”了一声,眼里颇有点艳羡,不过看了两眼就收回来了。

    大概是她比较懂事的原因,所以这种幼稚的事从来没有在谭爸爸面前干过,反而,谭爸爸谭妈妈一直把自己当早熟的孩子对待,工作忙起来很多送饭之类的事情都会让自己去干,就像是之前让自己帮忙去医院看邬念一样——

    所以,这种坐在推车里,被人推着跑的快乐感她还真的没体验过呢。

    而就在她只是稍稍羡慕一下,就打算继续往前走时,后领却突然被拽了一下,她一下子脚步动不了了,愣了一下,正要回头问邬念干什么时,后领就被轻轻抓住。

    然后身后少年猛地一用力,她瞳孔猛缩,就被身后的少年的力道给拽得一下子一屁股墩儿坐进了推车。

    但推车下面是刚放进去的软绵绵的抽纸和毛巾,所以屁股完全不痛,反而……还有种坐在棉花上的触感。

    谭冥冥吓得心脏狂跳,方才那一瞬间血液都涌到脑门了,她回过头去瞪着邬念:“你吓死我了!”

    少年眸子里都是亮晶晶的笑意,推着她往前走,然后快步走起来,最后在晚上人很少几乎是空荡荡的超市里小跑起来,笑着道:“姐姐,你不是想坐吗,快抓紧!”

    虽然惊吓,但随之而来的是刺激,两侧风从谭冥冥耳畔吹过,视线所及也是飞快从两边倒退的玲琅满目的货架,简直有一种穿梭任意门的美妙感。

    谭冥冥又兴奋又开心,抓住了货架,但还是忍不住口是心非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说想坐了?!”

    “你眼里写了。”邬念笑盈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轻松地推着车,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地说了句:“姐姐说的事,都想帮姐姐做到。”带着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占有欲。

    ……但被超市门口迎面而来的穿堂风吹在后面,并没钻入谭冥冥耳中。

    不过没一会儿就引起超市售货员的注意了,眉头一皱,气势汹汹朝他们这边走来,谭冥冥吓了一跳,紧张得不行,第一个下意识就是把自己埋进去,邬念笑了一声,将推车在角落停下来,扶谭冥冥下来。

    谭冥冥玩得很开心,简直是乐开了花儿,和邬念一起去结账。

    谭冥冥自己买的部分,自己结账,本来要给邬念一起结账,但这小孩不愿意,坚持要用自己的钱结账,于是谭冥冥用了他给谭爸爸的那张卡,一并结帐了。

    从超市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路灯升起,这个季节很容易下雨、下雪,刚刚出来的时候天上还光秃秃的,这会儿,却已经下起了小雨。

    谭冥冥拎着两个袋子,刚要找出什么能挡雨的东西,说冲回去,邬念就已经将手中两个更重一些的袋子放在地上,对她道:“姐姐,我去买把伞,你在这里等我五分钟。”

    谭冥冥还没得及说话,他就冲出去了……

    本来要买伞,也是谭冥冥这个做姐姐的冲出去买伞,但不知道为什么,刚开始在医院的时候,这小孩很排斥自己,可后来,他就开始处处对自己照顾了。搞得自食其力惯了的谭冥冥非常不习惯……

    她伸手接了一下外面的雨,似乎有点大,只好留在这里,等邬念回来。

    不过,就在这时,从超市另一个出口走出来一对夫妻,也是来买东西的,他们出来之后,似乎是看到了方才邬念和谭冥冥说话,又或者是看到了方才在超市里,谭冥冥和邬念玩推车的场景,他们犹豫了下,朝着谭冥冥走了过来。

    “你好,刚才那少年是你弟弟?”这对夫妻看起来比较和善,就是普通的上班族,况且是在超市门口,谭冥冥便笑着道:“对。”

    可是,却只见这对夫妻对视了一眼,似乎是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犹豫了下,才对谭冥冥道:“应该是领养的吧,实话告诉你,我们以前领养过那孩子,可他——”

    谭冥冥想起来了,这对夫妻略微有点眼熟,资料在后来福利院发来的资料中出现过,像是第二个领养过邬念的家庭……也就是那对大冬天将邬念赶出家门的夫妻……想到这里,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微微攥紧,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但还是很礼貌地问:“怎么了?”

    “可他——偷东西,偷了我老婆的项链去卖,最后被我们抓到,还死不承认,怎么打他他都不承认,这样的孩子,死性难改的,不要看看起来长得好看乖巧,我们也只是好意提醒。”

    ……

    十米之外,邬念拿着一柄透明雨伞,兴冲冲地赶回来,可是,脚步却顿住了。

    谭冥冥背对着他,但他一眼便认出了那对夫妻,以及,听到了那对夫妻的话。

    细细的雨丝顺着路灯的光线,冲刷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他脸色沉郁,灯光照不到的眉弓下的阴影是一片冷意森然。他死死攥着拳头,脸上阴冷之意令人发寒。

    但更多的是……

    铺天盖地的从心底深处涌起的恐慌……怎么就偏偏遇到这两个人?

    她会……相信他们,不要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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