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海发现他和徐碧城也被监视了,而且这些跟踪人员技巧娴熟、配合默契,整体水平很高,非行动处这些小喽啰可以比拟的。倒像是受过专业侦察训练的士兵……应该是梅机关的人!
唐山海通过秘密渠道给陶大春传递消息,让他在保全飓风队的基础上尽量牵制住苏三省,不要打草惊蛇。
现在飓风队不能出动,陈深只好联系上线、他亲嫂子“宰相”,准备动用中 共地下党的力量。即便会在唐山海面前暴露他特工麻雀的身份,陈深也不愿放过这等天赐良机。
柳美娜生日这天,行动处所有人齐聚华懋饭店。
就餐完毕,舞会开始。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吊着五颜六色精巧的水晶灯,灯上微微颤动的流苏,配合着光洁的木地板和低低垂下的天鹅绒红色帷幔,让人情不自禁沉浸在这种迷离恍惚的美梦当中。身着华服妆容精致的淑女们挽着绅士的胳膊在舞池里享受华尔兹的优美,酣歌妙舞,香风弥漫。
陈深和唐山海轮流上前邀请寿星柳美娜跳舞,留意到毕忠良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的模样,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顾曼璐没有跳舞,坐在柔软舒适的卡座上陪李小男聊天。李小男恨恨地盯着舞池中搂着美人轻摇慢摆的陈深,双眸都快喷火了。
另一边,中 共地下党在悄无声息解决了毕家附近的暗哨和护卫后,进屋搜索。终于,在书房找到目标。
归零计划到手。
宴会结束后,刘二宝开车送毕忠良和毕太太回家。
毕太太一路上就在数落陈深冷落了李小男,毕忠良一边敷衍自家夫人一边回想今晚种种。众人的一举一动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浮现,好似一切如常。可是不知为何,他却闻到了一股不祥的气息。
恍恍惚惚中车在家门口停下,毕忠良下车后习惯性地环顾四周,猛然发现不对,安保呢?
坏事了!他大跨步跑进书房,喘着粗气浑身颤抖拿过相框,万幸归零计划还在!可是他心里有数,熟地黄和麻雀极有可能已经得手了。
他能上报给影佐将军吗?
汪精卫和日本人苦心孤诣培养出一批特工,将被派遣打入国共两军,企图从内部瓦解抗日组织——这就是归零计划的内容。
如果被日本人知道,这份绝密计划是从他这里泄露的,那他和兰芝将死无葬身之地。
毕忠良仿佛飘荡在黑夜中广袤幽深的大海里,周遭暗无天日,只能忍受着死亡步步紧逼。这让他想起了那场惨烈的南京保卫战。那一年他们连其余弟兄全部牺牲,只有他在陈深的帮助下,侥幸活了下来。也是从那时候起,生存变成了他唯一的信仰。
什么狗屁家国大义,人死如灯灭,活着才实在。
那这一次呢?他该怎么办?
“毕忠良会通知日本人吗?”唐山海问。
“不会。他不仅不会通知日本人,还会尽其所能隐瞒。”陈深吐出一个烟圈,递给唐山海一个胶卷:“这就是归零计划。”
“多谢了。”唐山海心中复杂难言,此时此刻他对共 产 党 人的胸襟气魄生出敬意。试问如果是他得了归零计划,可还愿意与人分享?他不知道。
“都是中国人,如果能减少同胞们的流血牺牲,那我今天的行为就是有意义的。”陈深眺望澄净的蓝天白云,眉清目朗的俊脸上满是惬意。
……
时间随着挂历上的数字变换不停,可对顾曼璐而言,今日与昨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两点一线。
这一天下班,与柳美娜约好去南京路逛街,两人说说笑笑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一辆车缓慢行驶在路中间。
“咦,那怪模怪样的车是做什么用的?”柳美娜好奇地问。
“不知道啊。”顾曼璐做出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实际心里一沉,那车顶上的分明是雷达,估计这车就是用来拦截信号的。
唐山海他们今晚不会往重庆发电报吧?
顾曼璐谎称身体不适,告别柳美娜后赶紧回了宿舍。然而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唐山海和徐碧城回来,她的心沉入谷底。
……
唐山海和徐碧城打算今晚就把归零计划发回重庆,以免夜长梦多。
电报才发了一半,就听到外面巷道传来“哒哒哒”军靴踩在石板上发出的沉闷的声响,而且脚步声杂乱,证明来者人数众多。两人心道不好,立刻将纸质文档点燃,隐藏好电台后火速撤退。
跑进四通八达的弄堂,才发现日本宪兵队出动大部队把这一片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各个弄堂口都设有关卡。
徐碧城恐惧地瞪大双眼,抖着嗓子问:“这一次我们是不是走不了了?”
唐山海没有说话,拉着她四处躲避,做困兽之斗。
一不小心露了形迹。
“在这里!”
“别跑,放下枪。”
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除了正面杠上也没无选择,总不能向日本人投降吧?唐山海掏出枪跟他们对战。
突然陈深从后边冒了出来:“快跟我走,我过来这条小路上的人都被我清理干净了。”
唐山海一边开枪一边说:“你快带碧城走,把她送到老陶那里,将归零计划传回组织。”
“可是……”陈深不忍心,宪兵队的围剿之下,断后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别可是了,快走!再不走一个都走不了了!”唐山海大声喝到。
陈深强行拉走了徐碧城。徐碧城回头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唐山海腿部中弹跪倒在地,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每个伟大的成就都需要殉道者。
先是周丽、吕明,现在唐山海也要离她而去了吗?
陈深他们刚离开,苏三省就赶了过来,原来他就是这次行动的策划者:“唐山海,你走不掉了,再抵抗有什么意义?”
唐山海躲在一道矮墙后边,换了弹药对着苏三省就是一阵猛烈扫射,他必须为陈深和徐碧城争取时间。
他的大腿、胸口各中一枪,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他这辈子能为国捐躯,知足了,就是遗憾还没来得及对心爱的姑娘表白,哪怕一次也好啊。
由于失血过多,唐山海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间好似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她正担忧地看着他:“唐山海,唐山海,你振作一点。”
这肯定是他臆想出来的,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唐山海自嘲一笑。突然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把他彻底打醒了。
这TM居然不是幻觉,顾曼璐真的来了!
“曼、曼璐?”唐山海目瞪口呆地看着穿着男装、戴着男士帽子的顾曼璐。
“嗯,是我,我带你走。”顾曼璐点了唐山海周身几处大穴,简单包扎伤口后扶着他站了起来。
唐山海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日本兵已经全部倒下,他不清楚曼璐是怎么做到的,不过现在也不是问这些的时候,要是增援部队赶到,他们就真的逃不掉了。
临走之前,唐山海朝苏三省开了几枪。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对军统太过了解,必须除掉。
顾曼璐架着唐山海朝宿舍走去,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内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唐山海靠在顾曼璐纤细柔弱的肩膀上,想着他们相识以来,这个女子数次救他于危难之中,尤其今晚更是将他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她不仅优雅淡然,还睿智能干。不愧是令他倾心的女人。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顾曼璐暂时将唐山海安置在自己宿舍。先度过今晚,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唐山海拉着顾曼璐的手,硬撑着不昏迷:“曼璐,我有话要对你说。”
顾曼璐急着为他疗伤:“以后有空再说吧。”
唐山海坚决不肯:“我怕我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曼璐,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爱上你了,我知道我会给你带来困扰,不应该打扰你……”
顾曼璐温柔地亲亲他的额头:“傻瓜,你可是我心目中的盖世英雄。”
一个暗夜里前行的革命者,一个将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尽数献给染血山河的战士,一个能为了信仰慷慨赴死的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她哪能不爱?
刚把唐山海藏进大衣柜的夹层里,就听到刘二宝拍门声:“开门。”
“啊呀~这是做什么?”顾曼璐打着哈切,做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隔壁的李小男也打开房门。
“曼璐、李小姐,下班后有看到唐山海和徐碧城吗?”刘二宝面色严肃地问。
曼璐和李小男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摇头:“没有啊,他两下班后好像就没有回来。”
“我从毕太太那里回来后,也没有见到过他们。出什么事情了?”
“哦,没什么,二位继续睡觉吧。”刘二宝也没指望从她们两个弱质女流口中问出什么,不过例行询问罢了。
……
日本人破解了那晚拦截的电报,震惊地发现熟地黄传回重庆的居然是真正的归零计划,一时掀起轩然大波。
之后两个月,沪上风声鹤唳,日本人全城搜捕唐山海和徐碧城两人,而李默群和毕忠良则忙着推卸责任。
果然如曼璐所料,她这里反倒成了相对安全的地方。经过两个月的修养,唐山海胸口的贯穿伤基本痊愈,就是腿上的子弹还没有取出。
“没关系,权当留个纪念。”唐山海豁达地说。
顾曼璐嗔他一眼:“纪念苏三省么?”
“咳咳,当然不是,是纪念我们相爱。”唐山海笑得春心荡漾。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唐山海该走了,他的使命尚未完成,国家还需要他。
问苍穹何者不朽,唯忠诚永不落幕。
顾曼璐把他化妆成一个卖菜老农,亲自送他出城。
临别时,唐山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顾曼璐扑过去抱住他,温柔又坚定地说:“以后的每一个夜晚,我都会为你留一盏灯,等待你这个夜归人。”
唐山海痛苦地闭了闭眼,依依不舍:“好好生活,保护好自己。”
然后乘舟飘然远去。
在这黑暗的时刻
我悄然隐退
请原谅我不说一声再会
而在最深最深的角落里
试着将你藏起
藏到任何人,任何岁月
也无法触及的距离
……
雁鸟急飞,季节变易,转眼便到了1945年秋。
熙熙攘攘的码头,柳美娜来为顾曼璐送行:“没想到这乱世之中,我们两个的缘分竟然如此深厚,从1938年在行动处初次见面,到如今已经七年了吧。其余人走的走散的散,幸好你还在。”
“是啊,并且这段缘分还未完待续。我先去香港打前站,等下个月你来了,我们再一道逛街喝茶。”顾曼璐冲柳美娜抛媚眼。
柳美娜噗嗤一声笑出声,嗔她一眼:“行啦,开始登船了,路上多加小心。一路平安,香港再会。”
“走啦,再会。”顾曼璐挥了挥手,和顾家众人一道登上轮船。
放置好行李后,顾曼璐陪同兴奋不已的家人们到夹板上,欣赏波浪壮阔的海上风光,顺便拍照留影。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上前搭讪,顾曼璐正打算委婉拒绝,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好意思,我夫人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
顾曼璐转过身,又看到了那个面如冠玉、气度不凡的世家贵公子。
若人生是一场初相遇,在素年锦时,我愿与你共一场胭脂醉,不醉不休,不停不止。
我感激,上苍的一切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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