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进来以后就跪在明稷面前一言不发,明稷喝了口茶,开口:“你有话就说吧。”
“奴婢……”她舔了舔嘴唇,说:“不知道您信不信……”
自从上次不明不白被太子妃说了一通以后,苏明月心中对太子妃就不如以前那般千恩万谢的了,她在东宫里没有背景,每天活得如履薄冰——当然了这些都是借口,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肉眼可见地冰封渐消,她也知道不应该,可还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人啊,最怕想到死胡同里,她对太子妃的那层隔阂,始终还是生出来了。
“奴婢今早来的时候路过姗奉仪那门口,见到剑大人清早从里面出来了……”苏明月将话说一半留一半,问太子妃道:“不知那个时辰,剑大人是替娘娘送什么赏赐去的?”
明稷看向地上的人,苏明月升了位分,有了更华丽的打扮,说话的口气好像也无形中变了,她没有回答苏明月的问题,反而轻声说:“你起来吧,地上凉。来人,赐座。”
“上次不明不白说了你一顿,你别往心里去。”明稷后来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大好,赵商臣那个德性她是知道的,苏明月现在的处境压根是反抗不了他的。
无形中她还做了一次坏人,明稷心思比较敏感,感受到了她的那点小情绪。
苏明月一愣,抬眼看向太子妃,只觉得面红耳赤的:“娘娘……”
“我知道你住在大夏殿日子也不算好过,姜三她们都不是好相与的。”明稷抿着唇看向她,说:“我在东宫要管的事很多,不一定能时时刻刻顾得上你,这样吧,下一次如果有为难,你直接来临华殿找我,免得你为难。”
苏明月一直压着头,细碎的头发散在脸上,明稷看不见她的表情,半晌后,她抬起袖子抹了抹通红的眼睛,坚决地说:“您对奴婢好,奴婢心里明白的!”
明稷被她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轻声说:“哭什么啊,你受委屈了。”
“娘娘。”苏明月擦干眼睛,看向她说:“姗奉仪的事情您一定要往心里去,奴婢虽然没有证据,可是……”她欲言又止,始终说不出心里那个答案。
明稷松了一口气,苏明月不别扭了就好,她说:“我知道了,会派人去瞧瞧的,你辛苦了。”
苏明月眼睛红红的,低头称不敢。
“有钱啊。”明稷唤道:“前些天王宫送来的东西匀一份给苏奉仪带回去。”
苏明月连连称呼不敢,但是架不住太子妃要赏,只能收了赏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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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秋殿姗奉仪有喜的消息像长了腿一样,不到半日东宫上下都知道了!
墨奴刚下值回到住所,画奴接替他当值去了,屋子里只有剑奴一个人。
“剑奴?”他进门后随口问,说:“你怎么在这啊?这个时辰不应该在临华殿外候旨吗?”
剑奴原本和墨奴等人一样,属于太子贴身的近卫,后来殷遇戈入主东宫后他任东宫管事,名义上是升职了,却远离了太子身边,与墨奴等人渐渐地也越来越不亲厚。
“哦,我……在准备年账,这几日也该给娘娘送过去了。”剑奴随口答道,手上整理着堆积如山的账本。
“也是,理年账的日子快到了。”墨奴放下佩剑,不经意地说:“你听说了吗,品秋殿姗奉仪有喜,这消息要是传出去,王上和王后非高兴坏了。”
剑奴手里的账本突然掉了一本在地上,他立马弯腰捡起来,说:“……是啊,殿下这么些年了,可算有一个子嗣了。”
说话间墨奴已经脱下外袍爬上床,含含糊糊说:“是啊,太子妃好像也期待得很。”他打了个哈欠:“你下值的时候叫我一声,我今晚还值夜。”
“好。”剑奴点头。
不一会儿屋里就传出了墨奴打鼾的声音,剑奴知道他一旦睡下雷打都不动,又整理了一会账目,抱着东西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墨奴慢慢睁开眼睛,鼾声未停,鬼魅般的身影却悄悄跟在了剑奴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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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秋殿东西院都有一道小门,午后正是贵人休息的时候,伺候的人也能躲一点空闲,宫道上静悄悄的。
剑奴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品秋殿墙头,随即从窗户翻进了姜三的屋子,芙蓉正在打瞌睡,闻声一惊:“谁!?”
“我。”剑奴低声:“姗奉仪呢?”
芙蓉抿唇:“娘娘刚歇下……哎,剑大人您不能进去!”
芙蓉没拦住,剑奴径直闯进内殿,姜三瞬间坐起身,见是剑奴,她低声对芙蓉说:“芙蓉,你出去。”
芙蓉害怕地看了一眼黑脸的剑奴,小声:“诺。”
“你到底什么意思?”剑奴一听到芙蓉关门的声音,再也压抑不住怒气:“有孕?侍没侍寝你自己心里没数?你哪来的孕?”
姜三性子也急,登时站起身:“不然你要我怎么办!”她瞪大眼睛:“这孩子眼看越来越大,瞒不住的,巽(xùn)哥,我们瞒不住的!”
“我早上不是说了,会带一副药来打落这个孩子?”剑奴压低声音,语速很快:“这孩子本身就不应该有!我们两个都会因为它没命的!”
“可它是我们的孩子啊!”
“姜珊!”
姜三神情近乎疯狂:“我告诉你,这孩子我要生,我已经买通了德荣嬷嬷,她替我改了彤史,保管万无一失!”
剑奴低喝:“临没临幸你太子自己不知道吗?你别把太子想得太简单了!”天知道剑奴听到姜三怀孕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疯了,这女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竟然……竟然会想到这种蠢计策!
“宜春殿那晚太子遇喝了很多酒,意识都不清楚!”姜三急急说道:“只要摆平墨奴他们,一切都会很顺利!”
“宓巽!”她跺脚:“你在东宫这么多年,难不成帮我办这件事的能力都没有吗?”
剑奴气得说不出来话,姜珊放缓了语气:“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被姓孙的退婚?若不是因为你,我拼死嫁进东宫来做什么?”
“巽哥,我都是为了你啊!”姜珊拉住他的袖子:“你肯要我的是不是?你肯要我们的孩子的,是不是?”
“……姗姗。”剑奴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说:“你真的不应该这么做。”
宜春殿一晚,是他意乱情迷动了太子遇的女人,谁知道姜三就这么有了,原本这个孩子打了就什么事都没有,反正太子遇也不会喜欢姜家送来的女人,压根不会有人发现她已非完璧。
他从十几岁被送到太子遇身边,十年里毫无破绽——可姜三却成了唯一的败笔!
不行,不能放任这种危险存在。
姜珊还以为他态度有所松动,说:“你放心,我看太子妃的态度,是能容许这个孩子的,只要拿到王后娘娘的庇佑——巽哥,你要帮我!”
只要王后要这个孩子,她就能顺利生下来!
这是姜家和宓家的孩子——王后会喜欢的,她坚信!
剑奴慢慢平静下来,看着姜三:“还有大半个月就是年宴了,要让王后庇佑,你得养好身子才行。”
年宴东宫所有女眷都会出席,发生什么意外都是不意外的,剑奴垂下眼:“你这些日子最好低调一些,彤史令那边真的稳固吗?”
“巽哥你就放心吧!德荣嬷嬷办事能力你还不放心吗?”姜珊喜不自胜,情不自禁挽上了剑奴的手臂:“前些日子一直很难受,我好不舒服啊……”
剑奴挣开她的手:“你好好歇息,大白天我不能呆太久,先走了。”
“哎……”姜珊挽留不住他,气得跺了一下脚。
墙头一掠,残影都看不清,剑奴仿佛从没有到过品秋殿,不一会儿出现在东宫大道上,又是体体面面的东宫大总管。
他边走边想,早上出品秋殿的时候好像被大夏殿的苏奉仪碰见了……既然这样,那姓苏的和姜珊一样,也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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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月打完小报告就走了,明稷陷入沉思。
按苏明月说,她早上碰见了剑奴从品秋殿出来,不一会儿还听见姜三发脾气——这两件事乍一听没什么关联,可是仔细一想也不对,赏赐早放下去了,剑奴大清早去品秋殿做什么?
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怪异的猜测……剑奴是太子的亲卫,姜三假孕……该不会是殷遇戈指使的吧?
可是那变态图什么啊?明稷拍拍脑袋,想得头都要炸了,她干脆站起身:“有钱?有钱啊?”边走边说:“把殿下的彤史拿来我瞧瞧。”
有钱的小脸一下就红了,磕磕巴巴说:“您、您看这个干嘛啊?”
“去拿去拿,彤史令也叫过来。”明稷挥退她,显得心事重重。
“……诺。”有钱脸红扑扑地走了。
彤史令是一个女官,看着三十余岁,她恭敬地给明稷见了礼,递上那个册子。
明稷随手翻了翻,发现里头的记录屈指可数——不,压根就没几条,除了醒目的大婚之日外,只有十月二十七的一条记录,非常刺目的:“十月二十七,品秋殿姗奉仪,年二十,宜春殿幸。”
明稷指着它问:“殿下这一个多月来只有这一条彤史?”
彤史令答:“回娘娘,是的。”
太子身子不好,那事也少,彤史令不觉得太奇怪,反而比较奇怪太子妃怎么忽然想起翻彤史了?
两个月就交了两次粮,这个太子是不是太洁身自好了一点啊喂?
应该不是那什么虚吧?
明稷在心里疯狂吐黑泥,面上云淡风轻地问:“具体的你给我讲讲?”
饶是经验丰富的彤史令也愣了一下,尴尬地说:“那日姗奉仪去宜春殿为两位太子抚琴,随后殿下幸于宜春,夜半由剑大人护送春恩车送回品秋殿的。”
剑大人?
还真是剑奴?
“你平时也不在宜春殿吧?”明稷往座位上一靠,问:“这条记录是事后补上的?”
彤史令扑通就跪下了:“回娘娘,虽然不是临幸当时记下的,可得知消息之后,臣就事情及时记录在册了!”
“当真?”明稷微微瞪大眼睛,威严十足:“你要知道,若是东宫里乱了血脉,可就是你的责任了!”
彤史令呼吸都快停滞了,大声辩白道:“娘娘,奴婢当真如实记录,半点都不敢篡改啊!”
明稷眉头一皱:“也没有说你什么不对,算了,你回去吧。”
彤史令两股战战,又强调:“奴婢当真没有胡乱篡改,奴婢万万不敢啊!!”
“我知道了。”明稷看着她:“你不必害怕,我不过例行公事问问,姗奉仪刚刚有喜,确认了血脉,对东宫上下都好。”
彤史令磕头:“娘娘说得是……”
“好了,你回去吧。”明稷一挥手,有钱微微颔首,将彤史令送到临华殿门口。
有钱笑:“您受惊了,请回吧,今日的事情希望不要教第三人知道,大人明白?”
太子妃的盛怒还印在她心头,彤史令犹豫地低头应是,慢慢走出了临华殿范围。
有钱挥手召来一个小丫头:“去,跟着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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