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澜晚饭没等到谭潇月。
他和谭家三代吃了饭,说了点表面的客套话,再聊了会儿谭潇月。
谭潇月在谭家,存在感实在很低,似乎是很少会和众人一块儿吃饭的。
谭老爷和谭阳还能说出点什么关于谭潇月的喜好,诸如爱吃甜的,诸如喜欢外头有趣的小件,诸如喜欢画一点谁都看不懂的图。
再多的,没有了。
祁子澜喝了点小酒,回了谭家给他安排的屋子。
边上没有谭潇月。
回门的这一天,他和谭潇月是不能睡一起的。
祁子澜倚靠在了床边,略有点无趣。
“她会在干什么呢?真的在睡觉么?还是吃了点东西,就欢天喜地出门去了……”祁子澜揣测着谭潇月的行踪,不知道人会去哪里,会在干什么。
这屋子里简单,空荡,且冷清。
即便是为了喜庆,入眼全是红色,还是冷清。
“小王八她也没见,四两她也没见,匆匆回门。然后又一整日见不着人。”祁子澜低声念叨着,“我要是不陪她回来,她又会怎么样?冷冷清清回来,冷冷清清回屋子,冷冷清清吃饭……”
“主子,谭家刚撵走了一个侍女,似乎是因为惊扰了娘娘。”下属的声音忽然想起。
祁子澜眼皮子抬了抬:“你派人跟着去了么?”
那人回他:“没有,娘娘亲自跟着去了。寻常人跟着会被发现。”
祁子澜顿住不讲话了。
好半天,他才长叹一口气:“好嘛,她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出去了,冷冷清清的只有我一个人。”
听着还怪委屈的。
下属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回这句话,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祁子澜起了身悉悉索索在身上翻找起东西来,找了半天没寻到,又重新坐回了床边:“今日宫里头如何?我记得金玉满堂的账本,被锦衣卫早早给送了上去,前些日子查了不少细节的,近日准备开始翻账了。”
“是。陛下大怒,要不是您大婚,让他强憋了怒火,恐怕现下内外都不太平。”下属回话。
“罗书兴。”祁子澜叫了他的名字,还是连着姓一块儿叫的,“他不是为了我,他是为了他自己的脸面。”
罗书兴又闭嘴了。
有的事情,罗书兴作为下属还真不能多说。
祁子澜面上神情淡淡。但凡涉及多了钱财,祁政总会恼怒。现下朝堂上人人自危,这很正常。他身为皇子,对他父皇再了解不过。
臣子贪财,是打了皇帝的脸。
皇帝在儿子大婚前后给臣子算账,也是打他自己的脸。
皇帝怎么会不要脸?他比全天下的人都尊贵,也就比全天下的人都在意那张脸。
祁子澜过了一会儿,又说起了后宫里的事:“晋妃近来如何了?”
“晋妃与金玉满堂那儿确实早有接触,五皇子这段时日动作也不小。”罗书兴将事一一禀报,“但若是陛下真的对上了五皇子,那皇后那儿势就太大了。”
是啊,皇后这儿势就太大了,加上外戚,事可多了去了。
明明太子是他立的,皇后是他选的,结果势头大了,这皇帝以及一干臣子还觉得怕了。
祁子澜笑了一声:“我知道了,晋妃身边常跟着的那个妃子,我记得很喜欢收各式各样的胭脂。最近京城里有什么火的,都给她送点去。越是难弄到的,越好,就别越了规矩。”
罗书兴有点莫名。
送胭脂?
为什么要送个小妃子胭脂?
他应了声,准备立刻让人送去。
皇后用的一些物件,妃子是绝对不能用的,若是用了,那就是越了规矩。合规矩又难弄到的胭脂,要么是海外的,要么是京城里民间刚出头的。
罗书兴心里头有个预计,见祁子澜朝他挥手,当即退下了。
祁子澜等人走了,看了会儿书,又自己念了几句话,随后还是选择看看闲书,直接睡了。
反正到了明天,他又能和谭潇月同床共枕。
另一头留了字条出府的谭潇月,则是跟着香露走了好一段路。
没有钱的人,向来都是靠双腿或者搭便车的。
香露走多久,谭潇月就跟多久。
香露这一两年在谭宅也养出了一点小姐脾气,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哭起来,哭着哭着,干脆花了钱叫了牛车,直接让人给她送到目的地去。
牛车比不过马车,走得很慢,谭潇月在后头晃悠晃悠,东看看西看看,还顺手买了个糖葫芦“嘎叽嘎叽”咬着。
一直到眼前的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牛车才停下来。
谭潇月抬头看看金玉满堂的牌匾,继续“嘎叽嘎叽”将最后一个糖葫芦给吃了。
金玉满堂她都上蹿下跳进去过一趟了,没想到这回牵扯到她“七王妃”的身份了。
手上拿着纤细的木杆子,她思考着自己是进去探探路,还是直接折返取了条子再来。
这随便入内,回头证据不能当证据,还要算她擅自行动来着。
上回的账本一送出去是容易,现在金玉满堂被盯上了,该是警惕多了才是。难道这群人想要将金玉满堂这坏锅子,给扣到仪亲王祁子澜身上?
然后锦衣卫一查,祁子澜也出事。
玩权数的人心眼儿可真脏。
谭潇月蹲在地上将细杆子往地上一插,深深叹了口气:“才十六岁,怎么就招惹了那么多事情?整日里就知道自言自语,平日就敢养个王八,养个猪。”
太惨了,越想越惨。
谭潇月再瞥了眼金玉满堂那儿,起了身子。
“哎,你谁啊?在这儿干啥呢?”旁边有人注意到了谭潇月,看了看地面上那根糖葫芦杆子,“插这么一根干什么呢?”
谭潇月听了话,转头看了人一眼,随后十分虔诚,双手合十,对准了金玉满堂叹到:“祭拜。”
那人一脸懵:“祭拜什么呢?这地生意好着很,怎么忽然就要祭拜了?”
谭潇月富有深意摇了摇头:“我自小因通灵,闭门不出,少与外界沟通。这看似高楼刚起,车来车往,实则转瞬即塌。”
说完,她双手背在身后离开了,只留下这莫测的话。
留在原地的人看看那金玉满堂,又看看离去的谭潇月,最后低头看着那糖葫芦杆子,后知后觉才想着:“这人儿是瞎说的吧?哎,糖葫芦杆子插这儿算怎么回事?”
这人蹲下拔了拔。
没拔起来。
入土陷得很深。
这人“嘿”一声不信邪,再度伸手拔起来。
等谭潇月悄无声息回了自己屋子,看着屋里头纸条还在桌上,不由再度惊叹了一下雀生的单纯。
既然雀生不知道,她也不需要惹出更多事端。
她弄出了点声音,外头就传来雀生略带欣喜的回应:“娘娘可醒了?饭菜都温着,我给娘娘端过来?”
谭潇月摸了摸自己出去一趟完全吃饱了的肚皮,犹豫了一下:“成。”
雀生应了声,高高兴兴下去取饭菜了。
谭潇月将纸条放在油灯上烧了,收拾了自己,换了衣服取了一把团扇做女工。
这把团扇历时三年还没有完成,专门用来装样子。
雀生端了饭菜进门,一眼见谭潇月做女工,忙开口拦着人:“娘娘,这天都暗了,您这样会伤了眼。”
谭潇月才下了一针,毫不犹豫就将这团扇搁置到一旁:“你说得对。”
这把团扇她还能再做三年。
雀生给谭潇月布了桌子,顺带和她说了一声:“灵云姐姐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娘娘让她去干什么事了呀?”
谭潇月筷子意思意思下了几筷:“没什么大事,等她回来了,让她来寻我就成。”
雀生点头:“是。”
谭潇月吃了小半碗,在雀生担心的目光中,坚定让雀生将桌上的饭菜都给撤下去了。
雀生撤下这些,又伺候着谭潇月洗漱,小模样认真的很。
谭潇月看着她这般,想着祁子澜那小惨样:“王爷今个就在安排的屋子里睡下了?”
雀生忙忙碌碌:“是呀。他和谭老爷看着可聊得来,我听说吃饭吃完还拉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呢。”
谭潇月点头:“这样。”
尊老。
性子挺好。
她就那么问了一声,也就没别的话了。
雀生见谭潇月似乎对自家王爷不是特别感兴趣,小心说了一声:“娘娘,您不要觉得王爷今个没派人来。他只是觉得回门日要讲究一些,夫妻间不能表现得太过亲昵,是尊敬您的意思。”
谭潇月听了这话笑起来:“你这小脑瓜在想点什么?”
她不过是觉得那努力维持面上平和的小骗子有点可怜。
娶妻都能娶到锦衣卫。
不过……
“常年一人睡,这两天其实都没怎么睡好。”谭潇月和雀生这么说一声,禁不住都低笑出了声,“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雀生:“……”
雀生忽然觉得,她确实是有点想多了。
娘娘问起他,根本就不是因为觉得他没派人过来问候两声娘娘,而是高兴于今天没人打扰!
惨绝人寰。
到最后雀生端着盆出门,还隐隐听到了谭潇月的轻哼歌声。
王爷也太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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