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鹏奇怪，一向在东方泽相关的事情上斤斤计较、话最多的秦正，居然一副了然的样子，全无表态的欲望，不甘心地继续诱惑道：“然后，你猜怎么着？人家女孩买完花出来，他居然跟着人家！东方大哥啊，跟踪一个女生，你不觉得太离谱了吗？”
秦正不觉得。
林鹏泄气了：“我们就那么一路跟着进了校园。那女孩居然就住在我们旁边的旧楼里，真不知道过去一个月怎么会一次都没有遇见过。
那女孩到了楼下，肯定是发现我们俩不怀好意地跟了她一路，她倒也不怕，居然回头朝我俩开朗地笑着问：‘有事吗？’
东方大哥脸就红了，肯定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了，我只好代为回答：‘不，我们住旁边这栋，11楼1108房间，都是单身。’我也不知道，一着急居然把自家地址都说出来了，好象要特意告诉人家似的，说完我都觉得脸上发烧。
不过女孩很大度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要走。
东方大哥突然问：‘你贵姓？’
女孩怔了一下，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问：‘你呢？你贵姓？’
东方大哥说：‘我姓东方。’
女孩脸色就变了，却问：‘你生日是哪天？’
东方大哥说：‘1983年1月10日。’
女孩眼圈儿就红了，说：‘你随我来。’
她带我俩到她家，那是老式的三室一厅，居中一间摆着灵位，正是东方家外公、外婆和他母亲的遗像和骨灰盒，看到他母亲的遗像我才知道为什么他会盯着这女孩看，她俩长得太像了！
原来，东方大哥的外公外婆生前一直深居简出，1986年外公过世后，外婆没有按待遇把外公葬到八宝山，而是把他留在家里。尽管单位有多次调换大房子的机会，老人都拒绝了，因为不想离开这房子搬离北航。
这个女孩是外婆在96年收养的亲戚家的孤女，第一回见到，外婆就觉得她跟自己女儿小时候特别像，因此收养在身边。因为东方家只有一个女儿已经过世，所以收养的女孩就跟了家族姓氏，取名东方薇，英文名字就叫Vivian，管老人叫‘奶奶’。
从小，老人就对Vivian说：‘你要记得，你有一个哥哥，那是你的亲哥哥，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一定要记得。’
只是，老人一直没告诉她，这个哥哥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现在在哪里。乖巧的Vivian觉察这必是一件伤心事，那些一定是老人无法告诉她的，所以牢牢记下却从不追问。就这样，Vivian一直陪老人到2004年老人过世。
那天Vivian哭着说：‘奶奶死前一再对我说：‘你要守在这里。如果有一天有人来找我们，你要问他的生日是不是1983年1月10日。如果是，你告诉他，外婆没等到他，先走了。’”
讲到这里，林鹏的眼圈红了，必是想到当时东方兄妹相认时的凄凉景象。
秦正喝了一大口酒，说：“原来，她是在等他。”好可敬的老人！
当年碍于种种原因，东方云汐的母亲选择支持自己的丈夫，没有帮助远嫁德国的女儿，云汐死时那个失踪的孩子成为老人心中最深的伤痛。哪怕无以补偿对女儿的愧疚，她还是挣扎着一个人寂寞地活过几十年岁月，只为了或许还能有的相见。
这是不是超脱了凌驾于责任之上的两情不渝？这能否给东方泽消极的爱情观里补充一点正能量？
* * *
1月4日一早，东方泽走进威锐公司，穿过空旷的办公区，眉头微锁、若有所思。
威锐现在已是600人的公司，在虚拟现实（VR）领域声名鹊起，是最被看好的创业公司。
半年前许平和魏辉在雕刻时光里吵架那时，这家公司还不到100人，马上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危险。所幸，东方泽迅速帮他完善企业发展规划及投资可行性报告，在最短时间内帮他成功引入国际著名的海潮资本，1500万美金的A轮融资令威锐立刻成为行业黑马。
这不仅让许平对自己的创业平生出强大的信心，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东方泽的巨大能量，尤其在资本运作及商业管理上的卓越能力，如果威锐想走得远，这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帮手。所以，他一再邀请东方泽加盟。
答应许平帮他融资时，东方泽的想法很简单：通过为威锐融资赚一笔生活费和学费，他没有长期在北京工作或者定居的打算，一切要看他能否找到家人。
但在获得海潮资本投资后，威锐暴露出很多问题，不仅公司架构、技术产品、财务帐目等方面，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家纯内资的企业，如果想在海外上市，在初创时就要按VIE结构*进行规划，不然外资进入后很难获利退出。
按现在的情形，如果海潮资本想退出，只能期待威锐被大厂商并购，就象年初美国社交网络平台Facebook斥资20亿美元收购Oculus VR公司一样。如果这样，海潮资本的后续空间会受限。海潮资本既然做出投资威锐的决定，当然要自己承担后果，但东方泽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虽然拒绝了许平的一再邀请，内心里还是放不下。
建军节与Vivian的相遇，让他整个计划发生转变。Vivian是外婆给他留下的守候者、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当然要留下来照顾这个妹妹，即便走也一定会带她走。
决定留下来，他原可以找规模更大的公司，但一方面他不想在大公司就职以免引起外界的注意、甚至引来秦正、陈立的追踪，同时他期望有相对弹性、自由的工作环境，让他可以有时间去上学。
所以，慎重考虑后他决定接受许平的邀请，加盟威锐出任副总裁，负责公司运营及上市运作。因为他的这一决定，海潮意外之喜，立时提出增大投资额，由1500万增加到2000万美金。
这份肯定，让许平感觉到：随着东方泽的加盟，自己的好运气终于到了！他将公司的运营大权全部交给东方泽打理，自己全身心投入到技术和产品研发中，两人各有重点的配合方式令威锐释放出巨大的发展能量，公司业务开始蒸蒸日上。
东方泽加盟后立即规划梳理公司资产，成立海外公司搭建VIE结构，并着手启动海外上市进程。尽管这效率已经让许平之流咋舌不已，东方泽并没有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而是报考了北大的MBA班，每周有两个半天会去脱产学习。他喜欢听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也喜欢同学之间的讨论，甚至很陶醉在校园里散步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他喜欢这样的生活，平凡、宁静而自由的生活。
可是，随着秦正的出现，他知道这样的生活无法继续了。但这次与以往不同，他不能说走就走，因为Vivian，因为威锐。
许平很奇怪东方泽这么早就到公司，远远地跟他打招呼：“新年好啊。怎么这样早？”东方泽笑了笑，说：“有件事情要跟你谈。”
许平没有说话。最近他跟东方泽有些小争议。按东方泽加盟后与他商定的计划，威锐完全可以在A轮融资后抓住VR热点跑步上市。但随着公司业务蒸蒸日上，尤其市场口碑和行业地位的节节攀升，他的想法不知不觉中开始有了转变。
很多朋友都在问他：“为什么这么急着上市？威锐这样成功，完全可以再搞B轮、C轮，一方面拿到大把的钱把市场做大，另外把公司的资本做大也可以在上市时争取到更大的盘子。现在A轮完了就上市，不是有点可惜吗？”
他把这个想法向东方泽透露，东方泽的看法是：每一次融资都是对股权的稀释，是对创始人控制权的弱化，好的公司上市后照样可以通过增发再融资，这又不是一次性把股价终身定价了，但上市后企业抗风险能力加强，对威锐这类新技术企业而言更重要。
东方泽的话他不是没听进去，但每每看到哪家企业上市盘到的金额，他会在心里比较，总觉得会有不甘。当然，这些他并没有向东方泽明言。因为东方泽身上有种气势，让他觉得这些话有点说不出口，但说不出口不代表他会放弃这些想法。
最近他与东方泽在“上市为先”还是“B轮为先”有过几次讨论，甚至发生不太愉快的争执。因此，今天听到东方泽的话，许平的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阴影。
两人在许平的办公室坐定，许平开门见山地说：“新年伊始，你就要改造我的观点？”
东方泽一怔，平静地说：“不，今天有另外一件事要与你沟通。”
许平立刻笑道：“好呀，除此之外都好说。记得去年你加盟时我就说，我们是合作伙伴，不仅在商业上合作，更要在事业上象伙伴一样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对吧？我们之间的观点一向都一致，我们是最理想的搭档、是梦之队。”
东方泽沉吟了一下，说：“我想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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