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芒披云电流隙, 稍玩鼓掌生雄风”。
匕首, 是一把好匕首。
苏试低头看向手中的匕首,锃亮的刀身流过一双略带醉意的星眸。
室内坠吊的熏炉上腾的白烟,忽然向一侧拉成细线
与此同时,伴随群蚊般的轻鸣, 一阵银芒携风袭入小窗,密密麻麻,好似银雨泼窗, 向床榻前泻去。
这出手的显然是高手,这片银芒又密又急,便如一面渔网, 扑洒而来, 全无疏漏之处。若是换了个人,或者慢上半拍,只怕会被刺成个仙人球。
苏试却已坐在了东墙边的酸枝木太师椅上。
而地上,已是竖了一片银针。
多得就如地上长毛了一般。
“一枝花, 我们早已知道你潜入此地竟然敢在银品药庄犯案, 未免太不把我邱某人放在眼里”
伴随着喝声,十几条人声响起。
眨眼间, 这小楼内便仿佛一下被塞进了许多人来。
怜仙嘤咛一声跳下床, 奔向一个高壮伟岸的男子,躲在了那人身后,娇声道
“大侠救我”
那男人虽挺胸充作英雄,一双眼睛却色眯眯地在她肌肤上流连。
楚不疑蹲身检查死尸, 皱了皱眉。
尸体死于当胸一扎,而沾血的匕首就搁在苏试手边,一切似乎不言而喻了。
江淡云冷面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男子轻薄于我,多亏了”怜仙瞄了苏试一眼,又低下头去,“这位少侠出手相救”
她的声音,似含感激,又有恐惧。
仿佛眼前的人太可怕,就连她也不知道他杀人是为了她,还是别有目的。
这甩锅之法,端的是十分高超,不愧为合欢谷调教出来的专门对付男人的“妖精”。
苏试但笑不语,只是为自己浅斟一杯。
一旁的赵孟获讥讽道“女人就仿佛是一块蜜饯,合该要用油纸裹紧、密不透风才是,既然露了缝隙,就别怪招来苍蝇叮咬银品药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为什么他不摸上别人的床,要找上你平日里袒肩露臂、横抛媚眼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日”
怜仙只是嘤嘤啼哭。
苏试吸了一口葡萄美酒,道“如此说来,有钱的人若是被抢了钱,也只能怪他自己没把钱捂紧藏好了”
赵孟获立刻破口大骂“好个不知廉耻的盗贼看你这样子,强词夺理,还自以为机智风趣思想龌龊,反而不以为耻无怪乎干出杀人满门,搬空财产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苏试轻笑一声道“不仅如此,我还能在嫖娼的时候,做到怀中有妓,心中无妓。”
赵孟获老脸一红,
不仅羞恼骂道“花言巧语”
苏试又为自己倾了杯酒“笨口拙舌”
赵孟获气得一个倒仰。
“我知道诸位皆是为了江南七富之事而来,”苏试道,“可惜,盗取财富的人并非是我。”
“你如何证明不是你”
“证明不了。”
但赵孟获毕竟是个“老者”,他见苏试确如陆见琛所说气度不凡,料想他来历不俗。便问道“难道便没一个亲朋好友为你做个见证”
苏试道“无亲朋,亦无好友。”
赵孟获不屑一顾“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说废话”
陆见琛道“也许是个误会,既然他愿意出手救助素昧平生的女子,出于行侠仗义之故,才杀死魔笑鬼哭等人,也未必完全没有可能。”
魏灵风瞄了陆见琛一眼。
“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
今日的千金小侯爷也依然是俊俏可人,八个威风凛凛的壮汉,具精神抖擞地列阵在他身后,更衬得他气派非常。
这八个壮汉,正是他为了避免某人从中作梗,特意连夜重金召来的沧州八虎。
魏小侯爷在心里“哼”了一声,别开脸去不看陆见琛。
就听邱知声道“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看来人模狗样,却是心肠恶毒。他明明可以将人阻止,教人从善,却是一刀将人当胸捅死。此人虽然作出猥亵之行,但毕竟没有成功,罪何至于死”
陆见琛低头看地上的尸体,只见胸前插入的匕首,衣襟鲜血淋漓。苏试确实琼衣如雪,倒是那个女人,虽然裹了一身红绸,血痕难辨,周身却浸在血腥味中。
“”
一直垂首的怜仙又抬头瞄了苏试一眼。
苏试只道“确实,坏人也要做几件好事,否则岂非人人喊打若是做了一件坏事,就闹得人尽皆知,那还怎么接着做坏事总要做些好事,博一些好的名声,才好掩盖着,不叫人怀疑我是这等样的人。”
他看着邱知声,目中含着淡笑。
邱知声感到脸上一辣。
他强声道“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是在说平陵阁冤枉了你魔笑鬼哭南鲨北鳄等人,不过是恰巧在一个月内屠了江南七富满门,而你也不过是恰巧将他们先后一一击杀”
平陵阁被拉下水,作为鹰堂堂主的楚不疑也不能不表态,他冷声道
“一枝花,事到如今,你还想不认罪”
苏试微微一动眼眸,许久不曾有过动静的系统便大叫一声跳了出来
“且慢”
自从来到武侠世界,它说话也带上了古风。
“我知道你想背锅,但这个锅,你不能背”
苏试转眸掠视了一眼已知的四个拥有玄铁武器的人,今日到了三个。他“杀”了青麟楼的人,好像也等于把剩下的那一个也得罪了。
陆见琛、楚不疑、魏灵风,男主受的后宫团也已集齐了三个。
江淡云、邱知声、赵孟获,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人物、老前辈。
江淡云以一手“化骨酥绵”的飞云酥绵掌法名震天下,邱知声不仅制药一绝,一百零八枚“渡魂针”更是令人闻风丧胆,便是一向以“学士”自居的赵孟获,一管青白玉管狼毫,认穴之准也是颇负盛名。
苏试只觉得条件达成,现在死正是时候。
因为要杀他,这排面确实已经够大。
他可能不大有机会再遇上这么大的排面了。
此时不找死,更待何时
系统道“纵然平陵阁只是出于好心办了坏事,难道你还不清楚邱知声的为人吗你绝不能承受不白之冤,因为这会助长歪风邪气你若让人尝到作恶的甜头,他们将变得更容易作恶。你让他们轻易地冤枉,他们以后将更轻易地去冤枉人
你想想看,你这样,是不是助纣为虐”
苏试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他记起大学时遇到的一个同学,有着“不问自取”的小毛病。
苏试并非不知道他拿了自己的东西,只是他认为,这些都是不值钱的小东西,对方直接问他要,他也一定会给的,是以并没有在意。
时日一长,这个人便开始不只是拿不值钱的小东西了。
只是大约他自己也知道这已经不能算是“借”的范围,或者是怕苏试不愿再给他白拿,他便拿的更加“小心”、更加“谨慎”、更加“不为人知”了
从一开始的“不问自取”,到最后的偷窃,不过是一个逐渐试探,逐渐渐进的一个过程。
有时候,苏试甚至会觉得是自己的纵容,才让对方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见微而知著,他不应该将小问题当做不是问题。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姑息之”,这个道理虽然浅显,懂的人却未必会多。
当他看到别人是如何从“小洞不补变大洞”之后,他便开始感谢在自己犯错时所感获的羞耻。
因为只有牢记这种羞耻,才能做到引以为戒。
苏试不禁赞美系统道“系统,你为什么变睿智了好多”
系统答“我知道曾经的我,在你眼里只是个孩子,但孩子总会长大的,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系统ai了。”
唐璜道“看来你已无言以对,不如写下认罪状,若是主动投案自首,平陵阁自可从轻发落”
苏试道“我认罪有什么用我认罪你们就拿我有办法了吗
唐璜道“你若认罪,自然由平陵阁缉拿收押,有什么冤屈,日后也可重伸;你若不认罪,谁人若想杀你,平陵阁便只好听之任之了”
“跟他多说什么废话”
魏小侯爷狗仗人势啊不,仗着人多势众,挺身而出。
邱知声亦道“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魏灵风道“今日就由我来替天行道”
他抢先攻上,甫一出手,就是一招“金玉满堂”。
这正是小侯爷的“成名招”。
只见满把满把的珍珠、玉珠、金珠、银珠、翡翠、玛瑙、琥珀、水精,挥天洒去、横飞直射。
光彩夺目,令人为之炫目
只觉满室生辉,奢靡已极
小侯爷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还处于喜欢吸引目光、夺人眼球的年龄。
为了能将这一招使得富丽堂皇、如天女散花般多姿多彩,他已经苦练了整整六年。
正是凭借这一招,魏小侯爷才在江湖榜上一举跻身于十二位。
即使是武功比他高强的人,看到他使出这一招,也不敢再与他争锋。
因为即使他们打得过,也要掂量掂量,有这样财势的人,他们能不能惹得起
所以这一招里面,蕴含着的,不仅仅是魏小侯爷苦心钻研的,武学与美学并举的双重力量;
这里面,还有金钱的力量
但魏小侯爷并不知道他的内力中涌动着金钱的力量,所以他常常会高估了自己。
叮铃铃噔楞楞
人只见玉白袖袍如回风中的浓云翻腾,听得那白云中传来击玉般的脆音。
密集宛如下一场金石珠玉的暴雨。
苏试又已坐回了椅子上,携一把白玉酒壶。
就仿佛是西游记里的紫金葫芦,在顷刻间,便将那铺天漫地的珠玉宝石鲸吸壶中。
这喝空了的酒壶,已被珍珠、玉珠、金珠、银珠、翡翠、玛瑙、琥珀、水精填得满满当当。
“砰”
小小的一声,唯一一颗漏网之鱼,撞击在一旁的梁柱上。
这颗龙石翡翠珠子,便如雪球般碎裂。
当苏试抬起眼来。一滴翡翠,飞溅上他的眼角,嵌入他白玉似的肌肤,绿痣一般。
一点梅红的鲜血泪落而下。
他的一双眼,似酒似笑,似醉还非。
魏灵风大怒,拔出腰间三尺七寸长的“迷人剑”,向苏试侵袭而去。
苏试倾颈仰首,如天鹅饮露,悬壶似将饮酒。
粒粒珍珠,颗颗美玉,便从壶口坠落,在他白玉般的脸上迸溅,连串地从颊侧倾泻。
他乌发湿了大半,缕缕析水,泼墨一般。
俄而,珠玉落地鸣脆,如水溅动。
颗颗流光,粒粒溢彩。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殇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他是闭着眼的,侧身而坐,姿态不甚端庄。
却仍叫人觉得玉树临风,潇洒不羁。
魏灵风却无心欣赏,他脚下踏着一套“天风飞雪”轻功步伐,端的是轻灵巧捷、飘忽难测。
连带着一套擎苍门的“燃犀”剑法也变得虚实难测。
人只见道道剑光与身影,便如风中飘絮般捉摸不定。
地上,金珠、玉珠、玛瑙、翡翠四散着滚去,却不知怎地,好似每一颗都恰好滚落在魏灵风脚下。
魏灵风几次错身,终于还是闪避不及。只见他轻灵的身子一个扭曲,似听闻轻微的“咔擦”一声,他已闪到腰扑在了地上,正对着苏试,来了一个五体投地。
苏试大笑三声“魏小侯爷,平身吧。”
他的笑声震得白衣广袖如腾云雾,手中玉壶中的珠玉振伶仃音律。
魏灵风握拳,气得往地上猛一捶“啊”
魏小侯爷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丢脸,而这已是苏试让他第二次丢脸
魏灵风拔出腰间的金鸾匕首,身子如蛙,猛地从地上弹起,扑向座上的苏试。
本来,这样不英俊潇洒的招式他是不愿意用的,但现在,他已经不要脸了
苏试却是不闪不避,待匕首的冷光映上他的玉面,他突然探手一揪,
揪住了魏灵风的衣襟,转腕便将人摁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魏灵风脊背抵着茶案,还未挣动,便被苏试捏住了下颔,被迫张开了嘴。
一颗白玉珠被苏试倾吐出,飞入魏灵风嘴中。
魏灵风瞪大眼睛,猛地跳起来,脚步两点,已经倒掠回去,踉跄两步才被两虎扶稳了。他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急得又咳又呕,好容易才把滚入咽喉的珠子给吐了出来。
那珠子沾着他的口水,滴溜溜地在地上滚。
魏灵风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挺起倔强的腰杆,站在沧州八虎前面。
这八条汉子,还是那么威风凛凛,阵仗也站得很气派。
但魏灵风却像是被啄了毛的漂亮小公鸡,看起来好可怜,好无助,就算他努力挺起胸脯,就算他背后站的是真的八头老虎,他也一点也气派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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