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走廊上灯光昏暗,稀稀拉拉有客人和服务员走过,两边是包间,从里面传来谈笑声,酒香和菜的油烟味也弥漫出来。
这味道让林安枂闻着胃里又是一阵恶心。她拍着胸口疾步往厕所走,而夏琮礼在后面步步紧逼。
地板上倒映出两个人的影子,影子随着人的走动不停晃动。
林安枂不知道夏琮礼为什么出来,但总觉得他是冲着她来的。
“咯噔”
“咯噔”
……
她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他的皮鞋踩着地板,发出的声音异常沉闷,一下一下砸进林安枂心头,让她心慌。
她不自觉地脚下开始提速,这时,身后猛然传来一股力量,拽住她的胳膊,她脚下踉跄,差点砸夏琮礼怀里,好在她腿绷直,后背用力,人强行站稳。
夏琮礼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身子压下来,眼睛直视她,这架势攻击性太强,林安枂脖子往后缩。他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问:“你打算躲我多久?”
林安枂没看他,眼神是飘的:“我怎么躲着你了?”话毕,手臂开始挣扎,她被他握疼了。
夏琮礼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手上松了松力气,又问:“那天晚上的事情你真不打算找我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我们就只是喝醉酒一不小心睡…”
——在一起而已。
话没说完,被一位服务员打断,“让一让,让一让。”服务员一直喊。
林安枂看过去,服务员端着一盘红烧鲤鱼走来,她没意识到自己挡了道,夏琮礼把她往他那边拉一下。
服务员从旁边走过去,空气中留下一股鱼香味,林安枂偏从中闻出鱼腥味,她胸口难受,脸蛋拧着,没时间再和夏琮礼扯事情,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吐出来,她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跑。
“你怎么了?”夏琮礼追过来。
林安枂没回答,直径冲进厕所。
“呕……”
一到厕所,林安枂直接趴在马桶上,嘴里泛酸,胸口的闷燥感越来越强烈。可她今晚根本没吃什么东西,胃里没东西,她想吐又吐不出来。
一阵干呕后,她扯纸巾擦嘴角,估计夏琮礼还在外面侯着她,她也没着急出去,人走到洗手台的地方。
偌大的镜子,里面女人的脸惨白得毫无血色,像生病一样。但她不觉得自己是因为生病才呕吐的。
她掏出手机,摁亮屏幕,“7月10日”。按平常,这已经是林安枂生理期第三天。但今天,大姨妈还没来。
仔细算起来,她的月经已经推迟两个月了。和夏琮礼上床那晚正好是她生理期前一个星期,上个月大姨妈没来,那时候没多想,觉得是因为自己当演员工作日夜颠倒,所以经期乱了。结果现在第二个月的月经也推迟。
林安枂太阳穴突突地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天早上,她趁夏琮礼没醒从酒店溜出来,回到家的时候,她把避孕药放在桌子上,正倒水准备吃药,结果电话响起,她转身奔向卧室拿手机。
那通电话是夏琮礼打来的,问她在哪里,他要来找她谈谈。林安枂那时候心里乱,不想和他聊,寥寥说几句,她把电话挂断,等重新回到客厅,发现茶几上的药没了。
前一个晚上一夜宿醉,第二天脑袋昏沉得厉害,嘴里也泛酸苦味,味道像极了药的味道,她那时候一时糊涂,竟然认为自己已经把药吃了。
现在细想,林安枂才记起自己根本没吃药,她猜测,避孕药在她转身的时候被她不小心拽落,最后掉到了垃圾桶里。
如今想起来,一切都为时已晚。
“怀孕”这一字眼扎进脑海,林安枂手覆在肚子上,人侧身而站,镜子里的她,肚子平坦没有多余赘肉。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小豆子在生长,她不确定,心下是慌乱的。
她上前两步,拧开水龙头,手接住水就往脸上浇,想清醒清醒脑袋。
一捧水扑脸上。
啧……
水太凉。
林安枂停下手抬头,脸上的妆防水,她大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妆没花,不用补。
厕所外面,光线较暗,夏琮礼倚靠在洁白的墙壁上,一手掐腰,一手夹着烟,把烟往嘴角送,火星猩红,火光拢在他脸上,鼻梁高挺,眉眼间七分禁欲三分颓痞。
林安枂愣怔半秒,这男人竟然真的等她这么久。等回神,觉得挺新奇,这是她第一次见着夏琮礼吸烟。穿着白衬衫吸烟,莫名带感又性感。
夏琮礼深吸一口烟,唇瓣吞云吐雾,声线清冽:“你在里面待了15分钟。”说话期间,目光悄无声息落在她肚子上。
夏琮礼能在商场上站稳脚跟,眼睛肯定是比一般人敏锐又犀利。
他起疑了。林安枂知道。她把手从肚子上拿开,道: “我可没让你等我。是你自己在这里杵着不走的。”
夏琮礼没想和她说弯弯绕绕的话,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直截了当地问:“你怀孕了?”
林安枂心一跳,力量重,速度快。胸口如同被人打了一拳。
等反应过来,她一口否认:“没有,你想多了。”
不管怀孕与否,她都不想和夏琮礼有太多瓜葛和联系。
她曾经把心毫无保留地交出来给他看,但是他淡然处之。
她是真的怕了,她不敢对他抱有幻想。
夏琮礼不信她的话,视线落在她肚子上没移开:“那你为什么对食物犯恶心?”
林安枂:“我感冒了不可以?我肚子不舒服想吐不可以?”
一连串话堵了夏琮礼的话口,男人闷声不语。静下来想想,也是,光凭呕吐这点蛛丝马迹,怎么推理出怀孕的?
等清醒过来,他低笑两声,笑自己今晚没有往日的理智和谨慎,又抬头细探她的脸:“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让助理给你买药过来?”
林安枂:“我哪里都不舒服,我看到你我全身都不舒服。”
夏琮礼:“……”
有一刻冲动,真想封住这女人的嘴。
也就想想而已,最后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那你说说看那天早上为什么自己溜了,难不成我要吃你不成?”
那天早上,他醒来就发现旁边空空荡荡,当时挺气的,女人够胆,睡了就跑。
林安枂上前凑到他胸前,卷曲的睫毛翘起,故意捏着娇柔的嗓音寒碜他:“我不跑,还留下来和你再来一次呀?而且吧,你可能不知道,你技术也就一般般嘛。”
其实那晚感觉如何,她一点都不记得。
成心讽刺他,夏琮礼脸色阴黑,男人最忌讳性.能力问题,他后退一步,手指戳在她额头,把人推开,清浅的嗓音:“好好说话。”
就这一刻,林安枂从他身上看到了五年前的夏琮礼,一副老师架子,把她当小孩儿子。
她恢复正经模样,语气微凉:“你别拿老师的语气和我说话。你已经不是我老师了。而且,我不是小孩儿,用不着你教训我。”
就这说话调调,看来是生气了,夏琮礼嘴角衔住烟,吸一口,吐出烟圈解释:“我没把你当小孩儿。”
“没把我当小孩儿,你当初为什么拒绝我的告白?”
林安枂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空气都安静了,寒气渗人。
夏琮礼没答话,他盯着她看,她也不躲他。两人对峙,心思各异,眼神平静又凶狠。
夏琮礼咬着烟呼气,白烟缭绕,白净的手指把烟头拿下时候把眼睛别开,人没再作声。
“我现在呢,对你谈不上眷恋,更谈不上由爱生恨,就是心里不甘心,我今天就是想知道,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喜欢我?”
她心里知道爱情不能勉强,他不喜欢她,他拒绝她没有错,但是女孩子心里多少有点骄傲脾气,他拒绝她的这个坎,她跨不过去。
“……”夏琮礼依旧沉默,不想说伤人的话,他也知道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拧着倔脾气质问他。
走廊幽长空荡,两抹影子交叠在一起,明明靠得近,实际中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两人都太疏离。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夏琮礼不得不承认。
说起那会儿对林安枂的感情,他确实只是把她当小孩儿而已,没有成人间的爱情成分。
她经常在课堂上惹事情,一会儿传纸条,一会儿睡觉,一会儿又要摸着去上厕所,就这不安分的样子,还偏偏坐第一排。作为老师他教训过她,也罚她写过检讨书,小姑娘不记仇,还天天和他套近乎。
想起以前的事情,夏琮礼多少有点感慨:“其实那段相处时光,挺单纯的,也挺让人舒心的。现在你长大了,没有以前的咋咋呼呼,眼里多了成熟,也多了冷淡。”
“谁让你给我扯这些东西。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拒绝我的告白?”林安枂冷着脸质问。
夏琮礼垂眸,没看她,手指间的烟还在燃,他弹两下烟灰,语气淡:“都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一直揪着不放没意思。而且你明明心里有答案,不是吗?真要从我嘴里听到那些伤人的话,你心里就舒坦了,嗯?”
话说到这份上,他抬眼看她,最后一个鼻音低缓。林安枂从中探出了男人对她劝慰和求和的意味,偏偏她拧着脾气:“我就要听你亲口说出拒绝我的原因,你到底说不说?不说给我起开,好狗不挡道懂不懂?”
夏琮礼至始至终没想对她说伤人的话,五年前他说“我们不合适”,现在,他轻叹一口气,侧身让道:“我无话可说。”
林安枂与他擦肩而过。夏琮礼目光顺着她背影去,对于当年拒绝她的事情,他确实无话可说,那时候他确实对林安枂没恋爱心思,不对,是他对所有女人都没恋爱心思。
他从小到大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也没交过女朋友。他认为女人是很麻烦的动物,爱情是很费劲的事情。
曾经他的朋友褚城这么评价他,对女人没有心,不想爱人,也不想伤人,只愿求得心里舒坦。
就这对爱情的态度,倒也衬他温淡的性子。
但和林安枂重逢后,他变了不少。她溜走后,他从朋友褚城那里要到她的电话,不嫌麻烦地给她了很多电话,结果除了第一通接了,后来再没接通过,最后女人干脆把他电话拉黑了。
女人折腾起人来,够狠,够毒的。夏琮礼第一次领教。
从那晚以后,他心里隐约起了追林安枂的心思。其实林安枂是她第一个女人,他早上看到洁白床单上的一抹红色,他也知道他是林安枂的第一个男人。
28年来无波无澜的心,在那一刻多少荡漾起涟漪,泛起旖旎情绪。
只不过,他的心想向她敞开的时候,她的心已经紧锁起来,将他拒之门外。
夏琮礼想到一句话,“天道轮回转,苍天饶过谁”。
那些年他做的孽,现在看来要用以后的每朝每夕去还她了。
夏琮礼再看林安枂,她走在空荡的长廊里,背影清瘦孤高,湖蓝色长裙摇曳,她每一步都走得有力,高跟鞋敲着地面,“咯噔”声清透冰凉,正如她对他的态度。
他凝神,突然起了兴趣,手掐着腰命令道:“给我站住。我还有事情给你讲。”
他没有事情要说,就是故意逗她玩,看她要还搭不搭理他。
女人没停脚,倔得要命,是夏琮礼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果然不听他的话。
“林安枂,听没听见我说话,给你站住。”男人又道,语气特意压低,咬字重。
林安枂依旧不理他。
硬脾气。
夏琮礼自觉无趣,低笑着跟上去。
回到包间,聚餐临近尾声。夏琮礼一进来,被导演制片方好几个人围住,都说晚上没照顾好他的客套话,又拉着要喝最后一杯酒。
夏琮礼心思不在这群人身上,回那些话的时候,目光往林安枂看过去。
林安枂已经收拾东西往外走,她面子没夏琮礼大,没人会在她走之前拉着她寒暄几句。
夏琮礼见她离开,本想追上去送她,但掂量几下今天小姑娘对他的态度,冷冷清清,冰冰凉凉,时不时还不忘讥讽他两句。
就这态度,能让他送她?
他想了想,自己助理和司机把车子停在饭店外等他,他给助理苏承打去电话。
“一会儿出来一个穿湖蓝色裙子的女人,她今天身体不舒服,你跟着她,把她安全送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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