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占棋才从醉意里清醒过来,他竖起身子坐在床上,一手搭住自己的脑袋,有些头疼。
“占棋哥哥,昨日怎么喝了那么多酒?”茶纶也随之起身,头靠在他的肩膀,而一席乌黑长发散在他的肩膀,像只小猫一样轻声开口。
他低头,看向茶纶温柔一笑,“也许是昨日刚领了赏赐回到府上,借着酒意有些兴奋了罢”
她莞尔一笑,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间,凝眸细细看他几月不见,有些黝黑的脸庞。
片刻之后,他却将她轻轻推开,准备起身。
“占棋哥哥,你去哪?”她眼中泛着些许失落,伸长脖子问他。
“如今,我有幸得皇上重用,自是有许多公务要去处理。”他转过头来,耐心地解释。
说罢,他转身推门而去,将背影留给床上女子,眼里瞬而转为漠然与疲惫。
他对茶纶虽有愧疚却无真情,此刻更因昨晚的争吵而心神不宁,他突然厌倦了每天逢场作戏的生活,现在一刻都不想在屋内多待。
走出屋外,昨晚絮儿所提到的洛玉花簪又反反复复在他脑子里盘旋,他知道那句话里夹带着怎样的失望。
“你怎么将侧夫人禁足在侧院了?”白衣本来在院中哼着小调,撞见占棋后,快步绕到他身边,侧着身子想问个究竟。
这左小易还真是喝完酒就断片,占棋心觉好笑地摇了摇头,“我总不能再让她出去与那位贵公子私会吧。”
“你怎么知道?”白衣诧然,定了定神,心内组织好语言想替絮儿求情“也许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嘛!”
“是吗?”想到白衣昨晚的样子,占棋停下脚步,特地转过头来,歪着头看向他,“我看你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白衣一时无语,伸手拍着自己的后脑勺,又毫无底气地试探问道“是不是,我昨晚说了什么?”
占棋不语,负手继续迈着步子向着书房的方向去了,白衣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继续怯怯追问着。
晌午的飞光,暖暖得打在书房紧闭的木窗框旁,
而那四月的柳絮,顺着微风飘落在书房之外,似是冬日里不识好歹的雪花一般。
“赵若找到了么?”占棋修长的手指摁着书桌,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瞳孔细细盯着白衣。
听闻赵若,白衣收起一贯的不正经,抱着长剑,眼神肃杀“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有传闻说有人见到了赵若,可他行踪诡异,官府暗中派了人,据说仍是未寻到。”
“也罢,你这两日偷偷放出风去,就说福王抓到了赵若,并且囚在了自己府中。”占棋眼神凌厉,咬着嘴唇,一手撑着发髻暗暗思索。
“这是为何?”白衣看不懂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当日我出征之前,福王告诉我前朝皇后囚在他的府上,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将这个消息漏给我”占棋抿了抿嘴唇,身子向后一靠,抱臂而坐。“所以,我要你放出假消息混淆视听,等前朝志士向着福王府上集结,借他们之手,皇后自然可以得救。”
“可是,为何不直接说,被囚的是皇后?”白衣低低垂着眼睑,已经努力思考,却仍未理清思绪。
“如今满都城的胡人都在抓赵若,我不能让他冒这个险。”占棋顿了一顿,修长的指尖轻声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听到这个消息,他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白衣此时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对了,如今我大败伊塔,齐王福王两边都差了说客要我站队。”占棋抬头,看了白衣一眼。
“那你如何打算?”
“齐王此人不可靠,何况他身边还有个梅永璋,阴险狡诈。至于福王,我打算明日上门亲自拜访,再作定夺。”占棋答道。
“不如,我随你一起去。”白衣想到父亲的嘱托是护他周全,不敢怠慢。
“不必了”占棋摆摆手拒绝,又站起身来,微微一笑“你啊,替我好好守着絮儿,别让她再到处乱跑,我就谢天谢地了。”
此时,空旷的书房传来有人扣门的声音,“进来”占棋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来者是名府中丫鬟,她低着头端着茶点,走着小碎步缓缓向前“驸马爷,茶纶公主担心您公务繁忙,无暇吃饭休息,特地要奴婢拿些点心来给您。”
“不用了,你拿下去吧”占棋心中诸多事情尚待筹谋划策,哪来的兴致吃点心。
“是红豆糕啊!”白衣抬头一瞥,看清那盘点心后,低低一呼。
占棋闻言也跟着抬头,未经思索便又飞快下令道“等等,还是先放在旁边吧。”
那丫鬟领命将托盘上的一盏点心轻轻放在台阶下的桌子之上,便低头退下。
白衣跳下台阶,又像猴子一般窜了过去,一手抱剑一手端着青花瓷盘晃到走到占棋的面前。
他将剑缓缓放在桌案,又伸出右手准备拿起一块,指尖正要触及茶点之时,手腕却被占棋牢牢抓住。
“你没看到这红豆糕上面有些脏东西么?”占棋眉毛一挑,一本正经地问道。
“有吗?”白衣直视着糕点,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而且看上去也像是放了很久的样子”他略带嫌弃的样子,让白衣瞬间没了食欲。
“那我去扔了吧”
“扔了多可惜。”占棋不紧不慢地开口阻止,他的眼睛依旧淡定冷静,嘴角却似是漫过一瞬得意的笑容。“拿去给侧院吧,别浪费。”
白衣反应慢了一拍,愣了几分,才恍然睁大眼睛,识破他的意图“你啊,是不是昨日发脾气将人家锁在偏院,所以现在心里愧疚了?你直说便是了,绕这么大个圈子!”
占棋不改脸上平静的面容,坐回桌前,又随意拿起桌案上的书卷,装作泰然回道“让你拿去便拿去,哪来那么多话。”
白衣心中了然,低头一笑,便端着红豆糕身形矫健地离开了书房。
占棋见少年离去,立刻松开手掌,放下手中的书卷,倚在座位靠背上,又沉沉叹了口气。往日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分明残留着丝丝悔意。
昨夜,定是那该死的醉意,惹得自己说了那么重的胡话。
他明明已经做好让絮儿恨透自己、再爱上别人的准备,可是当一切真实发生,怎么还是会同中邪一般,醋意如此之重呢?
而回首往昔,一切的一切,分明是自己将絮儿伤的太深,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对她歇斯底里地咆哮质问?
想着,他望及窗框上的光影,几分愁绪,皱着眉头,深深埋怨着自己。
白衣持着红豆糕一路晃到了偏院门口,此时的偏院门口赫然站着两名占棋的亲信。
他绕过二人,推开残破的木门,向里望去。
“你来做什么?”凝香站在院中,对着白衣的背影高声嚷道。
白衣才发现,方才路过的院子里站着个人,指了指手中的红豆糕。“我来送点心给侧夫人。”
“你拿走吧,我不吃。”看似冷清的木屋之内,却传出女子低回婉转的声音。
白衣来都来了,若是就这样离去,定然会让占棋感到失落。他的另一只手将宝剑握得更紧一些,决心走近屋内,放下点心便走。
可他刚要踏进屋内。
“出去”光线暗淡的小屋内,又传来女子冷冽的声音。
他也熟悉絮儿的倔强,知道无法执意为之,无奈地暗自摇了摇头,只得作罢退出偏院。
然而,就在转角的一瞬,一位年迈的老者正定定站着。
“叶先生”白衣抬头愣了片刻,脱口惊呼。
叶仁将他拽到一旁更为隐蔽的高墙之下,老者虽已衰老,却仍是容光焕发。他伸出满是皱着的手,指了指少年手中的点心,压低声音说道“这是做什么?”
“驸马说这点心不新鲜,让我别浪费送来偏院”白衣老老实实地交代着。
“那也不行。”老者凑近了一些,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赫然的担忧,“棋儿他真是胡闹!再为儿女情长所羁绊,将来是要坏了大事啊!”
昨夜占棋已将义父的身份告知过白衣,少年便也不再生疑,开诚布公“叶先生,我方才想着他们二人如今已然结下诸多误会,所以才……”
“你可知,因为他的优柔寡断,老夫暗中替他善后了多少猜忌!”老者沙哑的声音铿锵有力,打断了白衣的话“你听着,现在就回去告诉他,这府中人多眼杂,必须要与偏院避嫌。”
白衣听罢一口答应,只是他不曾聊到,占棋算得上细心,老者却比他还严苛仔细百倍。
而偏院之中,阳光虽是倾洒而下,可木屋内终归阴冷一些。
凝香打扫完后,踏进屋内,“小姐,咱们这儿这么不受待见,怎还有人会送点心来?”
絮儿的思绪仍然陷在昨日的争吵之中,她坐在木凳之上,脸颊正贴着桌案,丧气得趴着。
不多时又竖起身,低着眉摇了摇头。
她怎么知道楚占棋和左小易的心里究竟都藏了些什么,一面将难寻的玉簪赠与她人,一面又霸道得限制自己的自由?
按说如今的自己无足轻重,他又凭什么发那么大的火气!真是莫名奇妙。
“那明日与王公子之约我们还去么?”凝香垂手而定定立着,等着小姐拿捏主意。
“当然去!”絮儿打小个性如此,不让她做什么就偏要去做,她的语气坚定不移,眼神里转为不甘的光芒。
她抬头看出凝香的疑惑,伸手招揽,示意凝香靠近一些,又在她耳畔低低说了几句偷偷溜出去的计划。
凝香听完了然,之后便转身准备走出木门。
“凝香,你去哪儿?”絮儿叫住了她。
“也不知道为何,春儿刚才过来和我说,茶纶公主叫我过去一趟。”凝香显然也有些疑惑,却也遵命离了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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