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帝都已入了春,冰雪融去,万物复苏。
絮儿走出偏院,见凝香正在院中湛蓝的天空下弯腰忙活着,“凝香,差不多两个月过去了,咱们今日也该去找找那位柳大人了。”
她寻母心切,眼看着日子差不多了,自是一刻都不愿多等。
“今日?”婢女脱口一呼,驻足不前,亦停住了手中的扫帚,拍着脑门感叹道“瞧我这记性,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得可真是快。”
二人迅速回屋换了男人模样的衣服就准备出门,却被眼前之人一把拦住。
“絮儿,你又是要去哪?”白衣的语气,比往日对别人都要温柔一些,他坚实的臂弯横在女子面前。
“不用你管。”可絮儿的眼神冰冷,对白衣似是从来不想多加理会的样子,拉着凝香便想不管不顾径直往外走。
白衣无奈,放下了手,只是回过头轻轻补了一句“你早些回来,他应该这两日就会回帝都了。”
女子当然知道白衣口中所指的人是谁,心下咯噔一声,一时翻涌的心绪宛若是在庆幸他终于平安归来,可后一秒,她却逼迫着自己,一定要放下那些许微妙的情感。
几经周折,两人寻到了柳府。
“二位公子请回吧,我家老爷不见客。”年迈的管家无奈得摇了摇头,将絮儿与凝香请了出去,又伸出苍老的双臂,吃力去合上两扇红漆木门。
影影绰绰之间,透过那门缝,不难看出,府中俨然一副再无门客的萧条景象。
絮儿哪里想到整整盼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柳大人终于回来了,自己却吃了这样的闭门羹。
她抬着头,凝眸注视着已略微脱色的“柳府”门匾,目光渐渐暗淡下来,失望不已。
“小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凝香垂手立在一旁,眉头皱得仿若刀刻一般忧愁,来来回回在原地踱步。
“算了”还能如何?女子自然打算离开此地,另谋出路。“我们还是去上次那家茶馆吧,那里鱼龙混杂,说不定能听到什么别的办法去接近福王府。”
两人一路晃悠来到了当日的茶馆,却不想今日可真是热闹,
“不好意思二位,今日小店楼下已然客满了。”那小二还算有些礼貌,未伸手拦着,只是默默跟在后头,想着二位客官看过里面景象便会死心离开了。
絮儿走进店里,果然如小二所说,乌压压的皆是来此谈事的闲散客人,再也没有一个空位。
她心中暗暗纳了闷,这是什么日子,还真是诸事不宜。
“一楼不行,不是还有阁楼吗?”凝香一个机灵,掂量着手中的银子管够,说着便拉着小姐往楼上跑去。
“公子!楼上可被贵人包了场了,您别上去啊!”小二反应慢了一拍,愣是没有追上,只得边跑,边扯着嗓子喊住二位男人打扮的姑娘。
眼看着,二人终于要触及阁楼,突然间絮儿纤纤玉足却被那木制的台阶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正好倒在一位公子身上
一瞬之间,她白皙的侧脸紧贴住公子厚实的胸脯,蓦地怔了一下,才恍然想起如此太不得体,借着力好不容易站了起来。
眼前的公子嘴角却扬着不羁的笑意,她顺着男人的嘴角向上打量。惊讶说道“是你!”
待看清脸庞,原来正是当日,当铺门外偶然遇见的公子哥儿——信王。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絮儿虽扮成了男人模样,可到底是眉目清爽,依稀可辨,信王不多时便认出了她。
此时的絮儿不知,其实于信王而言,这两个月,已然太过漫长。
他虽平日里面玩世不恭,到处沾花惹草,可自从见了眼前女子,她如花般的容貌和气质竟是日日在他心间萦绕,挥散不去。
要说都城之大,他却早已看腻了人来人往,踪影遍布人间。
而她的出现,似一缕光亮,在人海中显得这般耀眼。
目光相对的一刹那里,
他的心间仿若烟波,倚着夕阳,闪烁成光。
絮儿扶着头上的椎髻,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眼前人不要拆穿她女子的身份。
对方心领神会,此时小二才追了上来,一副自责的样子对信王说道“公子,真是不好意思,这两位客官非得闯上来,我拦都拦不住。”
小二似是跑来的路上已备好了一套说辞,却被信王冷冷打断“没事,就让他们在上面一同饮茶吧。”
小二悚然一怔,眼前包场的贵公子向来挑剔,却还未见过他对其他素不相识的客人有这等优待,惊讶得悻悻退下。
絮儿此时才认真打量起阁楼的模样,这小块地方格局虽然不大,却布置得简单、干净。穿过一条窄小的走廊,放置着红木的上等桌案和一排精致的座椅,桌案上只摆着一套青花瓷杯盏与茶壶。
这里不似楼下吵闹的环境,反而清净了许多,颇有几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只不过,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总是觉得阁楼的结构似曾相识。
三人坐在靠窗的阁楼,应是都城最好的景观之位。
“姑娘真有眼光,这家茶馆可是整个帝都最好的一家!”公子幽幽端起茶盏,吹散茶面上一阵热气,缓缓说道。
“最好的茶馆?”絮儿这时才想起来,怪不得熟悉,前朝最好的茶馆也是这家店,她抬头看着与从前全然不同的格调和布置,想来,定是店铺的主人也早已换了人。
不禁感慨物是人非。“那公子常来这儿吗?”
“是啊”公子点了点头,想到自己还不了解眼前女子,他眉目一震,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对了,当日走的匆忙,忘了问姑娘尊姓大名,是哪家的小姐?”
“公子叫我絮儿便可”被问及身份,絮儿未经思考,脱口而出“小女子家中是开医馆的。”
对于这个回答,她自己都有些许惊愕。
因为前朝时,每每混出宫外都会借着楚占棋的身份去搪塞旁人,如今竟也习惯性得如此回答道。
她未曾料到,原来那楚占棋从始至终都活在她的感情里,记忆里,生活里,甚至如今生生刻进了骨子里。
感情这种东西,真是不公平,为何一个人可以凛然决绝地向前走去;而自己却要被困在里面,备受苦楚与折磨,还要时时怀念?
想的出神,竟没听见对方正在唤她。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公子凝视着她,微微蹙眉,似是有些担忧的样子。
“没什么”一旁的凝香轻轻推推她的手臂,她才晃过神来,“那公子,您又是哪家的少爷呢?”
“在下姓王,家父乃是御史大夫王崇盛”信王自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想着眼前女子应是汉人,自己便也随意寻了一位汉人官员胡诌起自己的身份。
“哦,原来是王公子”絮儿思索着,同是朝中官员,那对方也许知道柳大人近况“王公子,小女子素闻轻车都尉柳大人爱结交天下志士,怎么近来却常常闭门不见客?”
“你是说柳世观柳大人吧。”信王眼神温和,不露声色,只噙着一丝笑意“我听说啊,福王私底下与他交好,近来被圣上所知颇为震怒,加之他家独子又在外惹了些事,所以柳大人最近躲在府上,闭风头都来不及呢。”
说罢,信王又端起茶盏,浅尝一口“恕在下冒昧,多问一句,姑娘要找柳大人所谓何事?”
“我听闻福王有位倾国倾城的夫人,自是想混进福王府一探究竟,本想找柳大人帮帮忙,如今看来只能作罢。”絮儿垂丧着脑袋,随便找了个由头解释道。
“姑娘可真有兴致,我可以帮你。”信王淡定得侧着头,看着她眼底的绝望又重新燃起希望,不禁觉得这女子真是越发有意思了,“家父与福王有些交情,后日正好让我替他去走一趟,不妨一起?”
他的语气尤其温柔,带着丝丝宠溺的味道。
絮儿眼见着峰回路转,事情有了转机,欣喜不已“公子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我何时骗过你啊!”信王深邃的眼神定定望着她,“对了,姑娘的银子还够么?我这儿还有些。”
“自然是够的,当然多谢公子慷慨解囊”提及此事,絮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脸颊微泛红晕“将来若是得了闲钱,第一时间便来还给公子。”
信王笑着摇了摇头,像他这样阔绰的公子哥自然是不差这些钱的,尤其是对面前这个女人。
“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絮儿遥望窗框之外,天空的颜色已经不似出门时那般鲜艳,她生怕占棋比自己先一步回到府上,被抓住把柄,便准备早早离开。
公子微微颔首,目送着她远去的动人背影。
她虽已远去,空气中却似仍然飘逸着女子发间的淡淡清香。
公子的嘴角笑意依旧,目光也不曾移开。
他知道
此刻,有一种莫名的深爱,是藏在心间,一抹浅浅的蔚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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