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睫微颤,眸光闪动。莲姐儿眸子沉沉的,再度......被人卖去吗?忽地,一失神,那细针便扎进了肉,一滴血珠子冒了出来。
十指葱葱,白皙如玉。一滴鲜红,惹眼得紧。莲姐儿瞧着自己的手指,眸光暗暗,沉声不语。
忽地,将那如剥葱的纤细手指,送至了唇边。血的咸腥味,在口中晕散开来。抹着灶灰的小脸儿于橘红明亮的灶火前,竟多了几分阴柔媚态。
火舌舔着柴禾,周围平静得可怕,犹如死寂一般。偶尔灶膛里炸出个星子,那是清晰得紧。明亮橘红色的灶火,光亮照在莲姐儿身上。旁边放着竹簸箕的小桌,一盏豆大的油灯,幽幽暗暗。
末了,良久,莲姐儿垂下眸子,乌沉沉的眸子逐渐清明,恢复以往的温顺、沉静。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灶锅里的玉米糊糊扑腾开了,莲姐儿起身把玉米糊糊盛到盆里,便要端着去主堂屋。出了灶房,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淡淡月光隐于一片浓黑。
晚风更是寒,刺骨的冰。莲姐儿的瘦弱身形立于寒浓夜色,纤纤细腰竟没有那端着的盆宽。脚步微急,莫老太饿的紧,又耽误那么长时间,怕是又要开骂。
撩了棉帘子,炭盆的热气便往人身上扑。莲姐儿一进去,果真见莫老太一张脸拉了个老长,便低头赶忙进去,帮各人盛好玉米糊糊。
莫老太的浑浊眼球十分不爽利地上下左右瞧着莲姐儿,之前不泡狐狸皮子不说,那衙役的事,也都是因为这个楞木头。差点连累他们全家蹲大狱。
她还没好好训着莲姐儿,结果二小子却说让莲姐儿去他的西屋小房子住,莫要待在灶房了。
这事儿,莫老太自是不同意的。那西屋是新盖的不说,莲姐儿就是她们家一个养媳,哪要浪费那么好的屋子。
只是,莫璟珏虽说是二小子,但他读书,见识多。平日里家里的琐事儿、细事儿,是由着莫老太决定。那两眼皮子一翻一盖,落下个刻薄抠门的名声。但大事,却是由二小子说一不二的。
三从的夫死随子,莫老太到底是知晓的。更何况这事大小子竟也同意。莫老太也没法儿反对。
只是,心里到底不爽利,望着莲姐儿那抹着灰,永远不洗脸似的,就一股子邪火上冲,张口就骂:“你磨磨唧唧,磨蹭了半天,就这么点菜?你是要饿死我这个老婆子啊!”
莲姐儿摆狐狸肉冻的手一顿,低着头颤了颤睫毛,温顺道:“娘要是觉得不够,那我再去灶房切点野猪肉烧着腌菜。”
“人木,脑子也蠢。”莫老太似心还有不甘,低着声,恶狠狠骂道。
这骂的是莲姐儿,莲姐儿却低着个头,温温顺顺、沉沉静静的。脸皮子也不带抖一下。但却让这个屋子里,其他人皱起了眉头。莫铁根使了个眼色给了陈氏,陈氏会意,开口向莫老太说到:“娘,先别气了。当心坏了身子。这不,先紧着吃面前的菜,等会新菜又端上来了。”
陈氏一开口,莫老太停了声,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似乎想到了什么,住了嘴。只语气颇冷硬地对着莲姐儿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莲姐儿点了点头,便低头撩了棉帘子出去。
陈氏望着莲姐儿消失的背影,心里也是叹了一口气。这野猪肉虽说挂在屋檐下,但一斤一两都记在婆婆的心里。没有婆婆事先的吩咐,莲姐儿哪里敢动那些个肉。
往日,这些个都习惯了。更何况莫老太年纪大,大家也都顺着莫老太心思脾性。但如今,却不同了。那衙役带着刀来他们家,那真真吓着了陈氏。尤其在见着被打得一块烂血肉的李瘸子,那心里怕的,是半夜都要惊醒。
特别在刚刚二叔慢条斯理,说着其中利害关系的时候,陈氏那是吓了一身冷汗。当今圣上严禁养媳,已经买了的养媳,若是无处可归,也是要善待。只是他们家......莫老太脾气不好,向莲姐儿发火早已成了习惯。将来二叔去考童试,若是此时被人拿来做文章,那是要牵连一家子的。
更何况莲姐儿已经有了反骨的心思,那狐狸皮就没泡不是?不过好歹也因着这样,那狐狸皮才不至于泡久了,毁了。虽说今儿莲姐儿在祠堂没乱说话,但谁知道哪天欺负得狠了,就学喜春了。家里如今没莲姐儿,男人、婆子、娃子,还有大了肚子的她,这家不得乱了?
陈氏心思弯弯绕绕,倒是把这个问题想了个透彻。虽说莲姐儿没泡狐狸皮,让她心还有疙瘩。
但毕竟少不得莲姐儿。况且要是换做她,受莲姐儿那么多苦,白天黑夜喘不过气,怕不是直接要死要活撒泼,拿起剪子就把狐狸皮毁了。只是......陈氏望着莫老太,也是一叹口气。婆婆年纪大了,听不进去话嘛。
主堂屋内,不知为何,寂静一片。没有了往日的和乐闹腾景象。
“娘,二弟童试要紧。”莫铁根将陈氏瞥来撇去的眼睛望在眼里,沉闷了一会,开口道。
到底心疼儿子,莫老太一听,满是褶子的脸闪过为难与勉强,但到底还是知道事理儿的。只要莲姐儿办事妥当,她也不是不能忍的。
而这一边,回到灶房的莲姐儿,将屋檐下的野猪肉割了点,又去柴房翻着腌菜。末了,颤了颤睫毛,将几个玉米糊馍馍也一同端着去了主堂屋。
撩了棉帘子,莲姐儿只觉气氛有些怪得紧,但也只是心中一闪而过,继而手里的野猪肉焖腌菜端上了桌。那玉米糊馍馍也放在了桌上。
眼角瞥见莫老太又欲开口,莲姐儿眼帘动了动,只当莫老太要么嫌她慢,要么就是擅自做主,端了玉米糊馍馍过来。低着头,两只耳朵已经准备要听莫老太那狠厉厉的刻薄声音了。然而,莫老太却是盯着她望了好一会,才阴阳怪气肉疼得紧地施舍般道:“今晚儿你不要睡灶房了。去二小子西屋里的小屋。”
莲姐儿低着头,抹了灶灰的脸,让人根本看不清神情。莫来太没见着想象中莲姐儿感激涕零的模样,心里又顿时不爽气,刚想骂,却又忍了下来。
陈氏见了,心里着急,怕婆婆收不住脾气,又见莲姐儿无甚感动的模样,眉心一跳。只觉莲姐儿反骨反得厉害了。只得和善开口道:“我那还有些以前穿的衣裳袄子,如今身子重,也穿不上了。莲姐儿,你等会和我回东屋,拿着去试一试。”
坐在桌上闷头吃饭的莫虎子,听着娘的话,小脸埋在碗里,他刚刚才被训着要叫莲姐儿婶儿。只觉得家里气氛变了。白天那李瘸子被打的惨样子,的确吓到了他。
莲姐儿颤了颤睫毛,这莫璟珏的仕途之路,那是无甚可挡的。微微一叹气,抬了头,对着莫老太温顺道:“是,娘。”
夜空漆黑,那股瞬间能将人身子浸染透了的的寒意,化成一道道冷冽的风。待莲姐儿端着晚上用的热水去了东屋时,陈氏正挺着肚子一件儿一件儿地叠着她那些个宝贝衣裳。
平日里扯布做衣裳,那是大年才有的稀罕事。如今说送莲姐儿袄子,但瞧着一件件儿的,都舍不得。指不定把肚子里的卸货了,还能穿呢。
见莲姐儿来了,陈氏热心应道:“水就搁哪儿吧。快来试试,哪件适合你穿。”莲姐儿身子单薄,一阵风儿都能刮跑了。适合她穿的,不多。大多都是好几年前,她还做姑娘时的衣服。
莲姐儿点了点头,把水放下,靠近了陈氏。任由着陈氏那一件件衣服在她身上比划。只是,越试,陈氏眉头皱得越紧。原本还省不得送两件儿、三件儿的。但如今,竟是一件也不合身。不是大了,就是宽了。
陈氏皱着眉头,略有些为难地望着莲姐儿。这下倒好了,不是送衣服,而是要家里掏钱,直接给莲姐儿扯布重新做衣裳了。
莲姐儿感受到了陈氏那目光,低着头道:“嫂子,衣服大一些也是不妨事的。”
最后,陈氏给了莲姐儿一件蓝底白花纹的冬袄子。那是陈氏没嫁过来时穿的。虽然时间久了点,但好在她爱惜自个儿花衣裳,还不算磨损得太厉害。至于其他的,那个个都大得顶边儿了。
在陈氏这得了衣服,莲姐儿抱着,走在回灶房的路上。明明天冷得似乎连空气都冻住了,但莲姐儿愣是抱着袄子,手心热出了汗。
动了动手指,莲姐儿将袄子往上抱了抱,用胳膊夹着。明润的眸子,小脸儿沉静。许久没碰过厚袄子保暖物件儿,已经适应寒凉温度,反倒不耐热了。
那灶房里,需要收拾的物件,也就便是那些个没纳完的鞋和做到一半的小孩儿衣裳。而西屋......莲姐儿乌沉沉的眸子沉静如水。
莫璟珏爱干净,素有文人仕子的癖性,有洁癖,见不得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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