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一切回到了原点。
她茫然地伸出了手，她看着她的身体正在逐渐透明化，她不了解这是何状况，但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
她快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尽管那才是她真正的归宿，不过当她坐在树干自上而下望去，内心深处还是油然生出许多不舍。
“发生什么了？！”底下抓着项链迷茫惊措的萨卡斯基，拔高了声音问道，他抬起头来，一如初见的场景和人。
他好像也有些明白了。
眼前的人在消失。
她要走了。
这个认知清晰地传入。
“你……”他踟躇着，不知要说些什么。
道别吗。
仅此而已就可以吗。
不过相处一天的人而已，他这么告诉自己。
尽管这个人带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但是。
他只需要一个人就好，本来就是一个人。
他这么想着。
“我得走了，萨卡斯基。”
他还没开口，就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声音。
他瞪大了眼睛，甚至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
“这么快。”
她眉眼弯弯，“你在舍不得吗？”
小少年面色骤然阴沉，猛地撇过头去，反驳的话还未说出口，女人却自顾自地说道，“真好呢，原来不只是我。”
好像有一根羽毛漂浮在湖面，泛动细微的涟漪，他撇了撇嘴，抬起手来，却不往上看，那玉琉璃项链还在他手里焕发光彩。
“还给你。”
“留在你那里吧。”她说。
他抬起头来，绷着脸不语，显然在等一个解释。
她说，“玉琉璃是灵物，它沾染上你的血后，便会自动认主，换言之，从今往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甚至感觉手里的项链有些烫手，“为什么，这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对吗？”
她笑了笑，“或许这就是命运吧，既然它选定了你，那就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不要瞧不起它哦，危险的时候能发挥作用，你看，”她指向的地方正是他臂侧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这是我最后能留给你的，护你周全的东西。”
“要好好活下去。”
她叹了口气，柔软的褐色眸子宛若一池春水，只要你看着她，就会不由自主沉静下来。
方才还略显焦躁的萨卡斯基，在对上她的视线之时，也不免像只被顺毛的狮子，被戳漏了气。
气氛沉寂了一会，半晌，他嗫嚅道，“……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她笑着摇了摇头。
得到了答案，小少年攥紧项链的手缓缓落下，“我知道了。”他抬起头来，目光一如既往地坚定，只是这份坚定在下一秒被打得冰销叶散。
他睁着眼睛，愣愣地感受着额头传来的实质触感，那个女人在彻底消失前烙下的一吻，以及——
“我在未来等你。”
【五十八】
——我在未来等你。
已经很久，没有做关于她的梦了。
深夜，他睁开了眼。
上任大将未多时，他不该如此松懈地休息。
萨卡斯基皱着眉头起了身，即便今晚并未有公务加身，习惯使然，他还是坐在了办公椅，双手交叉陷入沉思。
深邃辽远的灰暗无边无际，没有一盏微弱的星芒点亮这沉寂的夜。
夜色漫漫地流下，万籁俱寂，像极了那晚。
那梦掀开了他久远的回忆。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旅途中匆匆一瞥的一个过客，几十年的时间是很漫长的，漫长到足以将她的轮廓从萨卡斯基的脑海里抹去，以至于成为一个半真半假的幻影。
那是梦还是现实，只有藏于床头屉柜的项链可以说清。
每当化险为安之时，她的存在便加深了一次，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的庇佑，可她的痕迹却深刻地无法抹去。
他说不清楚她是否重要，亦或者只是一种习惯，刻在少年时光追着无法得到的答案的执着。
……来自未来。
可他触不到那未来。
他觉得这种情绪不应该存在，即便找到了那又如何，他又能得到什么。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想。
他垂目思索，睁开眼来，将瞬息间的想法挥之而去。
当视线接触到办公桌底下一箱子游戏机，他脸色骤然阴沉，思绪很快被海军事务占据。
若不是偶然发现下属精神颓靡，他敏锐地嗅到了异样暗下突击检查，他还不知道底下出现小部分海军沉迷这种东西而消极懈怠玩物丧志。
白日的大清洗，不仅下放了一批人以惩为戒，同时收缴了全部机器。
这一箱子东西本该是明天交由副官进行集中销毁，不过萨卡斯基火气正上来，烧红的岩浆不断从半臂冒出，滚滚暗色伴随响动尽数喷涌，不过瞬息便吞并了半数机器。
只有处于箱子边缘摇摇欲坠的一个机器因为响动而掉落在地，因此逃过了一劫。
他眉头微蹙，拿起了那东西，显然想不明白这么一个小玩意有何魅力让人沉迷至此。
他的大拇指碰巧压在了其中一个键位上，他不明白那是用来做什么的，不过从亮起的屏幕来看，大概是某个开启键。
伴随着页面的加载，在他即将失去耐心一手捏碎的时候，页面终于加载出了东西。
【您与玩家‘油桐花’配对成功】
【油桐花：你是系统分配给我的队友吗？】
【油桐花：我叫杏理，请多指教。】
杏……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猛然重击了胸口，那份震撼远超于他以往遇到的每一场战斗。
少年时候的执着终于接触到了答案。
是你吗。
他看着屏幕，看了又看，终是如梦惊醒地回了神，他想说点什么，可又无从说起，即便几十年过去了，再次遇到她的时候，他还是稚拙得一如当初。
【油桐花：可以陪我说说话吗？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啦。】
等不到回应的人又擅自自说自话，仿佛她只需要一个倾听对象而已。
他无法拒绝，或者说，他不想拒绝。
他有些征愣地看着屏幕，反反复复地看，下意识捏紧了机器，又唯恐捏坏了它，比常人大上几倍的身躯连手指都是粗壮的，所以戳在屏幕上的动作也显得小心翼翼到笨拙。
【绝对正义：可以。】
他想，我终于与你相遇。
百绘杏理。
【五十九】
杏理感觉她好像做了漫长的一个梦。
她看到了倔强的少年，他眼中燃烧的生命之火，她看到了很多，那些东西快速跳转，记忆的流逝，一闪而过的玉石光芒，一切搅和成一片含混不明的光影。
世界回到正轨，当她睁开眼，意识回笼，她梦里的经历将不再留下什么，只有一个浅淡的影子。
她下意识捏紧了颈间的项链，那些细碎的片段很难捕捉，她无法描述，不过，过去只是一个梦，而未来，才是充满希望的。
温热的阳光穿透百叶窗的缝隙洒入室内，点点碎金跳跃在她柔美的五官，她慵懒地转了个身，琥珀色的眸子因着初醒而蒙上一层云雾。
她对着悠悠转醒的丈夫一笑。
“早安，亲爱的。”
“早。”他环住她腰际，在她鬓边落下一吻。
过去的日子宛若轻烟飘散，清晨的风，傍晚的月光，初冬时的暖阳，这将是余下的半生。
【六十】
次年五月，油桐开得最盛的日子，元帅夫人诞下一女，取名为尤朵拉，其意为——
天赐的赠礼。
所有的故事都将迎来结局，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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