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钟,念念的生物钟就响了。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幼时练功,长大喊嗓。
她睁起朦胧的睡眼,看了看周围,突然发觉出什么地方不对,猛地转头,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一下子愣住了,捂着自己的头,回想起昨日的种种,一股羞意涌上心头……
还好,一夜平安…一夜平安……
张云雷艰难的睁起眼睛:“嗯?怎么起那么早啊?”
念念眨巴眨巴眼,磕磕巴巴说道:“啊……我……”
张云雷一回手,就把念念按回了床上。
念念喊道:“哎呦我的天!你的手劲儿也太大了!”
张云雷嘀咕:“小时候练三弦练的!”
念念安静的躺在张云雷身边,道:“你听过我弹琵琶,我还没听过你弹三弦呢!”
“以后有机会的!太阳还没出全呢!睡觉!”
念念乖巧应道:“好的。”
2017年,对念念和二爷来说,注定是忙碌的一年。
两人的工作接连不断,一天24个小时,几乎十几个小时都在飞机上、化妆间、舞台上。
2017年7月6日,梅兰芳大剧院后台
念念护完肤后,调好油彩,开始上妆。
李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念念熟练的手法,好奇问道:“陈老师,您这么日复一日的化妆、卸妆,会不会对皮肤造成伤害啊?”
“当然了!尤其是箍头发的时候,把皮肤往上勒,一出戏唱完,整张脸又痛又麻!”
“那这些油彩里面,化学成分不少吧?”
“都是沿用旧时候戏班用的油彩,不过习惯就好了,几百年了,那些个戏曲演员不也都过来了!还好我不是属于那种痘痘肌,要不然这一层又一层的,闷都要闷死了!对了,今儿个,王佩瑜老师是不是也在化妆?”
“是。今晚也有她的戏。”
“唱什么?”
“《甘露寺》”
“我先唱她先唱?”
“您先。”
“把戏服给我,我去拜访一下。”
念念化好妆后起身,李真将戏服递给她。
念念从镜子里看着李真,打趣道:“你说你,跟我一年多了,还是没学会穿戏服,不然,我是不是能轻松不少。”
“那我这么笨,您怎么也不辞了我啊?”
“怎么着,你还想让我辞了你啊?”
“没有,我就是这么一说……”
“你今年也才20岁吧?”
“嗯……”
“还是太小了,经历太少,日子长了就好了。”
陈念念扮上了之后,就冲王佩瑜化妆间走去。
李真看着陈念念离开的背影,举止间都是梅派青衣的优雅稳重。她微微垂眸,没人知道,此刻的她在想些什么……
“瑜老板!您辛苦!”陈念念一进屋,就热情的冲王佩瑜打了招呼。
王佩瑜看向来人,愣了一下。且不说之前两人从未打过照面,单说念念脸上化的妆,油彩直接改变了她的五官。
不过人家瑜老板唱戏的年头可不短了,舞台经验丰富,定眼一看,也就认出了陈念念。
王佩瑜笑着起身,叫道:“呦,这不是琵琶娘子嘛!”
念念连忙摆手,笑道:“哎呦,您可别这么叫我,都是大家伙捧!”
王佩瑜拍了拍念念的胳膊,笑道:“早几年,就听说梅葆玖老先生有个高徒,我还以为只是传言,没想到今儿个见着了!只可惜啊,他在的时候,你还没登台,等你登台了,老先生人却走了。”
“恩师叮嘱,好好唱戏,好好做人。念念铭记于心!”
王佩瑜满意的点点头,上下扫了念念一眼,道:“瞧你这身行头,白娘子?什么码儿?”
“折子戏!白蛇传—盗仙草!”
“没事儿!简单!就一段!”
“是,那我去准备准备,还有差不多十分钟,我就得登台了!”
王佩瑜打趣道:“好好准备,可别让观众抽了签!”
“瑜老板,说实话,我唱过这么多出码儿,还没有观众抽签呢。”
“可别骄傲,说不准就什么时候出个意外,舞台上的意外可不少!”
念念笑道:“放心吧!绝对不让他们抽签,顶多起堂!”
“哈哈哈,那完了,到我的时候,观众都没了!”
“没事儿,到时候我坐底下,给您鼓掌叫好!”
“哈哈,不用不用,太寒酸了。”
轻装佩剑到仙山~
不由人一阵阵心内悲痛泪不干~
当初不听青儿语
端阳佳节把杯贪
官人托在青儿手
采不回灵芝誓不回还~
念念唱完后,已经夜里九点钟了,回到后台褪下戏服,开始卸妆。
“真真?”
“哎!”
“这么晚了,还有没有卖蛋糕的了?”
“有吧。这么大个北京城,怎么着也得有24小时营业的蛋糕店,不过得找找。陈老师,今天您生日啊?”
念念一边擦脸一边笑着说:“今天不是我生日。”
“不是您生日,小张老师生日?”
“亏你还说你是他的粉丝呢,连他生日都不知道!”
“我忘了……”
“今儿个啊,也不是他生日?”
“那……”
“别想了!傻丫头!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
“上次你用身份证订机票的时候,我瞥了一眼,应该没记错吧?”
“没……没有……”
“你这丫头,自己生日都记不得了!”
李真尴尬笑笑:“我已经有近十年没过过生日了。”
“走!去给你买蛋糕去!”
“陈老师,不用麻烦了,我不喜欢吃甜的。”
“那怎么行,过生日怎么能不吃蛋糕呢?”
“我是真的不喜欢。”
“那好吧!不吃蛋糕,也不能稀里糊涂的这么过去了!走,我请你吃饭!”
“陈老师,真的不用了,您都累一天了,这么晚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我生日是5月22号,你还记着我那天在干嘛吗?”
“记不得了……”
“我连夜坐的飞机,去上海京剧院彩排、演出。”
“啊?那您当时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我好去给您买蛋糕啊!”
“当时后台演员那么多,大家都在忙,我哪还有功夫吃蛋糕啊!所以啊,今年我的生日在工作中度过,对我来说已经够遗憾的了!这次给你过生日,也就相当于给我过了!快!收拾收拾,我带你去吃饭!”
“哦…好……”
念念开车,李真坐在副驾驶上,念念仿佛注意到了什么,找了个地方停下车。
李真:“到了吗?”
念念:“不是,我下车看看去!”
“嗯?看什么?”
说话间,念念已经下了车,李真看她进了一个胡同,也赶忙下车,这黑灯瞎火的,可别出什么事儿。
陈念念来到胡同的一个角落,看见一个像是十八九岁的男孩儿,躺在地上熟睡着,身上盖着破旧不堪的衣服,小脸儿弄的黑湫湫的。
不知为何,念念想到了张云雷,想必倒仓期间,到处打工的他,也如这般艰难吧……
念念掏出五百块钱,塞到了男孩儿的衣服兜里。
念念的这一行为,不禁让人想,如若那时候,有个像陈念念这样的好心人,帮帮那时的张磊,该有多好……
李真赶来,叫道:“陈老师!”
念念比划:“嘘!别吵醒他。我们回去。”
车里,念念继续开车,李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念念无奈一笑,道:“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您对谁都这么好吗?”
“海!能帮就帮一把呗!在北京闯荡,谁都不容易!”
“如果有乞丐向您要钱,您也会给吗?”
“给啊,为什么不给?”
“如果那个乞丐是个年轻的大小伙子,有手有脚呢?”
“有手有脚的年轻乞丐不一定就是骗子,也有可能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难处。当然了,那些残疾的乞丐,缺胳膊少腿儿的也不一定就真的是可怜人,他们有可能是个团伙,组团诈骗!所以说啊,这个年头,如果你有能力,能帮就帮吧,就当是积德了,会有福报的!”
北京市朝阳区建国门外大街1号北京国贸大酒店79层
“欢迎来到国贸79西餐厅!”
“您二位往里请!”
在迎宾小姐的带领下,念念和李真入座。
一位服务生过来,客气的询问:“您二位来点儿什么?”
念念看着菜单,道:“来两份战斧牛排分享式套餐,牛排七分熟就好。再来盘煎扇贝、烧鹅肝、西班牙蛋卷……”
“可以了,陈老师,点太多了也吃不了。”
“再来两份甜点,随便哪种都行!她不能喝酒,给她上杯牛奶冰咖啡!就这些!”
“好的,请稍等!”
念念环顾了下四周,几乎都是空空荡荡的桌椅,笑着说:“今天人还挺少的!这家西餐厅平常还挺火爆的,在北京也还是挺出名的,算是高档餐厅!挺适合情侣约会的!”
“那您跟二爷来这儿吃过饭吗?”
念念无奈道:“没有…主要没时间哪!我跟他都太忙了!”
“那这么听来,我还挺荣幸的。”
“那可不!”
李真吃过西餐,不只一次!她自然的冲桌上的柠檬水伸出了手,本想洗洗刀叉,却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
她默默的拿起了柠檬水。
“哎!别喝!这个不是喝的!”此时的念念还被蒙在鼓里。
念念把刀叉扔进柠檬水里,给李真做示范。
解释道:“柠檬里有酸,这水是给刀叉消毒的!”
“熬,我不知道,差点儿就闹笑话了。”
“没事儿!没人注意,我也不笑话你!”
服务生这时端菜上来,摆好盘后,又给念念倒了杯红酒。
“二位请慢用!”
念念对李真说道:“你要是渴了就喝咖啡,要是不解渴,我就让他上杯白水。”
“不用,挺好的!”
念念轻轻抿了一口酒,开始切面前的牛排。
李真也装作生疏的模样,照葫芦画瓢。
两人吃了几口后,李真从79层往下看,长安街的车水马龙尽收眼底,又从玻璃上隐隐约约的看到陈念念,此刻的她正专心吃着东西。
“陈老师,您说积德就会有福报,是真的吗?”
“当然。”
“现在网上有很多人都拿雷锋举例子,他一直在为人民做好事,却英年早逝,这是为什么?”
“命数吧!况且雷锋同志也并非没得到福报,他得了千古美名,流芳百世,得了中国老百姓世世代代的尊重!”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命都没了。”
“你这丫头,怎么还思考上人生了?你才多大啊!”
“陈老师,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一颗善良的心!有些人,他们在努力的,拼命的活着,而活着的前提是,钱!有钱了,他们才能得到尊重!他们才有条件去对自己爱的人好!”
“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李真把含在眼眶中的眼泪憋回去,否定道:“不,不是。我就是感叹一下罢了。”
念念轻轻一笑:“你啊,想这么多干嘛?搞得我克扣你工资一样!快吃,这些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天晚上,两人分别的时候,李真鼓起勇气,跟念念说了一句话。但是当时的念念,根本就没在意那句话。
导致她后来每每想到那晚,还后悔万分!
如果当时,她把这句话听进了心里,那么后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了!
那句话是:“陈老师,有些人,并不像您看起来那么良善!”
陈念念一笑了之。她在心里还嘀咕:“这小丫头,今儿是怎么了?老瞎感慨什么。”
“您要提防她,提防我……”
这是念念离开后,李真在心里说的话。
第二天,念念去了三庆园。
此时的张云雷正在跟他的搭档,杨九郎在台上说相声。
念念一进后台,就看见了八队的几位相声演员。
挥挥手打招呼:“Hi,各位,好久不见啊!”
李九天:“呦!队长夫人来啦!”
张鹤帆:“这个可是正儿八经的!”
姬鹤武:“哎!你说杨九郎不正经,一会儿等他们下台我就告状!”
张鹤帆:“去去去!你这一天除了告状还会干啥!”
这时,琪琪回到后台,看到念念,笑着打招呼道:“嫂子来了!”
“嗯,今天没戏,就来接张云雷回家。”
“张队长在台上演《窦公训女》呢!我刚给他们搬完椅子!”
念念:“行!你不用管我,我在这儿等着就好了!”
“那行,我去忙了!”
台上
杨九郎:“啊!夫人!”
张云雷:“啊!老爷!”
杨九郎:“你我的女儿哪里去了?”
张云雷一脸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反问道:“哪儿去了!”
“哪去了?”
“哪去了!”
“我问你呢!”杨九郎猛地一拍扇子。
张云雷站起来,大喊:“我哪知道啊!”
杨九郎也跟着站起来,道:“您得说词儿啊!”
“熬,还得说词儿!”
“得说词儿!”
两人重新入座。
“啊!夫人!”
“啊!老爷!”
“你我的女儿哪里去了?”
“啊,等着报幕哪!”
后台的念念已经笑疯了,可怜的琪琪呀!
观众也被调皮的辫儿哥哥弄的哄堂大笑。
杨九郎接着演:“什么什么玩意儿啊!”
“不是说词儿嘛!”
“您这词儿不对!”
“什么词儿!”
“妾身不知但听院子一报啊!”
“熬,老词儿!”
“那可不,老词儿嘛!”
……………
台下的念念看着这熟悉的情节,不由得回想起她与张云雷初见的那天……
也是在三庆园……
也是《窦公训女》……
那时的她,还未走出失去师父的阴霾里。
一心盼着登台唱戏。
一心盼着借三庆园的舞台试嗓。
看着这位张队长,只觉得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丝毫没往男女方面想。
佛说:每个人所见所遇到的都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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