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清越高高束起的长发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潇洒飘逸,湿漉漉的绞在一起,贴在鬓角上,脖子上,他的脸上满是雨水,衣服皱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像是个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水鬼,竟是比荆乔也好不到哪去。
那辆老式二八自行车被他骑得吱吱作响,瓢泼的大雨中,原本积在车子上厚厚的灰尘被洗了个净,如若不是那车铃声和链子滚动的声音依旧刺耳,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是辆比荆乔年纪都大的自行车。
坐在地上的荆乔看着他的身影缓缓接近,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被他在泥泞湿滑的路上骑得稳当极了,这个两千三百多年前出生的战国名士,还束着发,即便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也依旧面色不改的前行,保持着他即便看着狼狈,却依旧傲然的身姿。
他属于战国名士的风姿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自行车搭配在一起,一同融入大雨之中,竟是叫荆乔看出了一种奇异的美感,丝毫也不愿移开眼。
又或许是,在这个突来的狂风骤雨之中,在她被这大雨打得心生伤感时,在她跌在泥泞的土路上,缩成一团时,他来了,朝她而来。
即便他浑身被雨水浸湿,狼狈不堪,骑着老旧嘎吱作响的车子,却也依旧,像个盖世英雄。
车轮又一次驶过一个水坑,溅起黄色的泥水,停到荆乔的面前。
“走了,带你回去。”
修长的手湿漉漉的,朝她伸来。
坐在地上的荆乔看着他的手,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递了出去,他的手分外的凉,握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了起来,却是叫荆乔觉得心中温暖无比。
荆乔高高的举起手中的伞,将它打到商清越的头顶。
即便是她的父母,也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他们带给她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丢下,以及那留下的一笔又一笔因为他们赌博而欠下的巨额债务,她那说起来比普通人悲惨了许多的二十多年,从未有这样的人,这样对待过她。
虽然对其他人来说,这场雨中相迎,再普通不过了,可对她来说,却是多年来的,第一次。
荆乔坐上自行车的后座,右手抓着商清越那能捏出水的衣角,左手将伞举高,遮在他的头顶。
大雨将整个落后的小山村笼罩,本来刚刚回暖的天气又有了些许冷意,嘎吱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老旧的自行车上,高大的男人迎着雨,女人坐在后座,伸长了手臂,想为他再遮多一点雨。
*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等荆乔和商清越回到考古工地的时候,雨已经彻底停下了,连太阳都又出了来,要不是他俩一身狼狈,地上泥泞,都看不出刚刚下过一场大暴雨。
两个人一个浑身湿透,一个浑身是泥,惊得考古工地门口的保安惊诧的看着他俩,“商先生,你骑车原来是去接荆小姐啊,都说了要下雨了让你带个雨衣,这弄的,赶紧去换换衣服叫伙食那边给你们熬点姜汤啊!”
荆乔嫌弃的扯了扯自己身上满是泥的衣服,朝着保安大叔直点头道谢。
商清越将车子停好,跟着荆乔一起回住处,此时一天的工作已经开始进行了,工地里全是人,两个人湿漉漉,脏兮兮的,实在是引人注目。
荆乔再一次送走一个关心她的同事,转头看着走在自己后面的商清越,“你怎么会骑自行车?”
虽然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式二八自行车,但是对两千多年前的商清越,这也是个新鲜玩意儿啊,怎么上手这么快。
商清越本以为她会问他为什么去接她,没想到竟然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稍稍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看着荆乔那双等待他回答的眼睛,格外认真的回了一句,“天赋异禀。”
天天天天赋异禀?
荆乔被这么个充满自信的回答哽了一下,就看到商清越头顶的字变化成了,摔了三次才学会自行车的商清越。
一排字长长的挂在他的头顶,配上他若无其事的表情,荆乔偷笑了一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郑重其事的点头,“嗯,天赋异禀!”
得到这样的回复,商清越眼神中露出愕然,这半点也不像荆乔平日里听到如此厚颜无耻,自卖自夸的话会有的反应,她是真的……当真了?
他探究的朝她望去,丝毫也没注意自己把自己骂了个彻底。
荆乔瞧着他探究的眼神心里偷笑,面上却满脸温和认真的神情,朝他说。
“商清越,谢谢你来接我呀。”
谢谢他,大雨滂沱,接她回来。
他正探究的看着她,突然她来了这么一句认真的话,倒叫他措手不及,悄悄红了耳根,支支吾吾,不好意思的回了个嗯。
荆乔轻笑,转身回帐篷换衣服。
商清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帐篷口,羞涩过后,忽的心虚了起来。
她应该没看出来,他摔了三次吧?
嗯,表情那么郑重,肯定没看出来。
待荆乔换完衣服,擦干了头发,她坐在桌旁,将背包里装着羊皮纸卷的盒子拿了出来。
郝村花给的这盒子是个木盒子,荆乔感应到,这是她母亲在世时用来装首饰的,背包都湿了个彻底,这木盒子也只是表面潮湿了点,里面一点水都没浸进去。
倒是个实用的好物件。
荆乔打量了一番这木盒子,将里面的羊皮纸卷拿了出来,再一次展开。
这上面也不知道记载着什么,荆乔虽然认得大篆,但是也不是古文字翻译小能手啊,她看了看手中记载着密密麻麻大篆的羊皮纸卷,站起身,决定去找商清越。
天知道,平日里她顶多对没有修复的文物感知到的信息很少,而这羊皮纸卷保存完整,她居然也只能感受到,神秘的羊皮纸卷这区区七个字。
就这区区七个字,实在是深刻落实了它的神秘。
荆乔来的时候,商清越刚把湿衣服换下来,他刚刚就站在工地上发了会儿呆,就被祁远山不顾他浑身湿透,拉着问了好几个关于云姬和秦璋王的问题。
待他解答完,祁远山兴高采烈的走掉,而他就像个用过的一次性筷子,又被丢在一边了。
这才无奈的回来换衣服。
他看着荆乔小心翼翼的捧着个盒子,在他帐篷外探头探脑地往里瞅,他将刚擦过头的毛巾挂了起来,唤她名字,“荆乔。”
荆乔听到他叫她,立马咧开嘴嘻嘻的冲他笑,一副有求于人的样子。
商清越看她那只笑却怎么也不开口的模样,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盒子,主动问道,“你手里那盒子是什么?”
荆乔眼睛一亮。
羊皮纸卷是郝村花交给她的,她却需要商清越的帮助,这样有求于人的事情实在叫她不怎么好意思开口,商清越刚刚还不顾大雨的去接了她,她立马又来麻烦他,活像个占便宜的菜市场大妈。
既然他先开口问,那她就能自然而然的找他帮忙了,嗯,不愧是千年不死的老古董,有眼力劲儿。
她将盒子打开,羊皮纸卷显露在商清越眼前,他轻手拿起,将它展开。
上面全是大篆,是他熟悉的文字,而荆乔来寻求他的帮助,无非就是想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他细细看着上面的文字,不过多时,便对荆乔说。
“这是郝家村的村志。”
“村志?”荆乔诧异的看着他手中的羊皮纸卷,这上面虽然记载的文字挺多,但是现代的村志一般都是厚厚的一本,这仅仅只是一张羊皮纸卷的村志,会不会有点太少了。
紧接着,商清越仿佛看透了她心中的疑惑,补充道。
“不过这是两千多年前,还没有什么历史的郝家村村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