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床前的地板上铺了好大一块白色的长毛地毯。
“我就在这儿,你好好睡。”
顾宁坐起来,无语地看着楚轩,“孤男寡女,避嫌啊哥哥,不懂?”
“你?我?避嫌?”楚轩看她一眼,十分自然地把史努比摆好,关掉台灯,躺下去拉好被子,闭上眼睛,好像两个人还是小时候,中间隔着的那段光阴全都不存在。
四喜少爷听见异动,探头半眯着眼打量床下的楚轩,估量了一会儿,觉得他躺的地方比自己矮出一大截,应该是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才把下巴重新搁回到爪子上。
顾宁在黑暗中坐了半天,终于躺倒,望了一会儿天花板,翻身悄悄转到楚轩的方向。楚轩闭着眼睛,躺得端端正正,看起来坦坦荡荡。
没关系,他过几天就走了。顾宁心中默念,闭眼装睡。装了没有三分钟,就真的睡沉了。
顾宁的呼吸慢慢和缓均匀起来时,楚轩睁开眼睛。
顾宁趴在床沿上,一张小脸就在楚轩面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的光线,楚轩用目光把自己在心里无数次描摹过的眉眼、鼻子和嘴巴认真仔细地描画了一遍。
她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变。
风中摇晃的树影映在窗帘上,黑乎乎一片。楚轩瞥了一眼窗外,哼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顾宁起床时,楚轩已经走了。床前的地毯铺得整整齐齐,地毯的边缘与床沿绝对平行,史努比趴在叠好的被子上。
顾宁光着脚跑进他的房间,行李箱还在。
浴室里多了一整套他的东西,电动牙刷正在充电,他顺便把顾宁的也充上了。两人用的居然是同一款,一粉一白,并排站在一起。
地板明显用蒸汽拖把拖过,光可鉴人,绿植都浇过了,猫粮加了猫砂也换了,少爷在沙发上睡得正欢,窝在一条毛茸茸软乎乎的小毯子里。
小公寓里莫名其妙有种女主人终于回来了的感觉。
顾宁摸摸少爷的脑门,背上包离开家。
宁合堂在一个老华人区。小山租了个临街的二楼。这里以前是港人来澳国时落脚的地方,现在时代变了,满街人说的都是普通话和沪语。
小楼是一八七几年建的,外立面极老,和其他两层的小楼连在一起,挤挤挨挨的一排,左边卖烧腊,玻璃橱里吊着一只只油光锃亮的烧鸭,右边卖沪上小吃,一盘盘青团熏鱼和烤麸。楼下是回国礼品店,里面一排排摆着各式UGG和包装漂亮却来路不明的保健品。
礼品店旁边是狭窄的楼梯,走上去迎面就是宁合堂崭新的招牌,挂在老旧斑驳的墙面上,极其不搭。
顾宁楼梯才走了一半,就听到小山和人说话的声音。
这是什么好日子?今天店里竟然有客户?
顾宁推开门,里面地方狭窄,小山偏偏又在里面塞了极大的办公桌。为了省钱,没安空调,临街的窗户开着,旧吊扇在头上缓缓旋转,吱嘎作响。
小山对面坐着个挺斯文的姑娘,衣着精致,妆画得毫不含糊,却愁眉不展,眼眶通红。
顾宁和她打过招呼,坐下细听。
这姑娘是从微信上摸过来的,想找人算卦,正在跟小山抱怨她男朋友。
“都劈腿好几次了,没事就喜欢在网上撩小姑娘。吵一次稍微好一点,过不了几天就又犯。”
那姑娘一直诉苦,居然一点也没嫌弃坐在大办公桌后面的小山一点大师风范都没有。
小山上面穿着件印花大体恤,下面是条色彩奔放的夏威夷风大裤衩,脚上趿着人字拖,一身都是廉价超市的货色,加起来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块钱。
但是小山一身阳光少年的朝气,眼神明亮,神情中透着认真,午夜节目主持人一样温柔地问,“那他好在哪儿呢?特别体贴?特别浪漫?特别有钱?特别……嗯……啊……”
顾宁心想,小山,其实你是想问他是不是特别器大活好吧?
姑娘抱怨,“体贴什么啊,从来不记得我生日,一打游戏就不理我,一般来说,忽然找我了,一定是他家好久没收拾了,让我过去帮他洗衣服打扫卫生。我上次下定决心和他分手,他跑到我家门口堵我,要死要活地不肯分,可是我一跟他和好,他就又变成那样了。”
“就这样的人都有女朋友??”小山的主持人风范有点绷不住,万年单身狗的柠檬味儿破土而出,“……那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帅。”姑娘果断回答,“脸好。”
顾宁无语,问小山,“有没有硬币,要三个一样的。”
小山在钱包和抽屉里摸了半天,终于搜出三枚小小的金色两元硬币。
顾宁对姑娘说,“我帮你卜一卦,测测吉凶。”
顾宁问了她的姓名住址和生日时辰,瞄了一眼她的命盘,才拿起三枚硬币,双手合住心中默祷,把手一放。两枚硬币乖乖躺平,只有第三枚滴溜溜转了几圈,朝字的一边躺倒。
在倒下去的前一瞬,那枚硬币忽然像是被谁一拨,硬生生朝另外一个方向扭过去,由字变成了头像。
顾宁抬起头看看四周。
那个胆大包天的东西还在。
顾宁轻轻说,“你再捣乱,我就把你切成一段一段的给少爷拌饭。”
楼道里忽然吹过一阵风,宁合堂的旧木头门被风吹开,居然开一段停一下,开一段又停一下,发出嘎嘎的三声响。
好像有人在发出嘲笑的声音,“哈——哈——哈——”
顾宁:“……”
顾宁再投第二次,这次倒好,三枚硬币干净利落地一起被翻了个面。
顾宁投第三次时,没等硬币转完,忽然双手一拢,把硬币遮住,手挪开时,硬币已经好好地躺倒了。
第四五六次如法炮制,终于把六次顺利投完。
顾宁收起硬币,“你这卦大吉大利。得此卦者,大破大立,一旦过了难关,之后顺风顺水。”顾宁想想,又补充,“还有,这一卦大利西南方,一个月内往西南去,必然亨通如意。”
“西南方?”那姑娘惊喜,“我最近刚好找到一个工作,在西南边的M市,薪水高多了,发展前景也好,因为我男朋友反对,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
顾宁对她笑笑,“去吧。换个工作,顺便换个男朋友。”
这倒真是大破大立。但是姑娘有点犹豫,顾宁的年纪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又是一副学生打扮,不知她说的话可不可信。
顾宁知道她不太信自己,从容道,“你是一年零五个月之前遇到你现在这个男朋友的,是你先表白,你俩不到一星期就确定关系,然后他就开始没完没了地劈腿,最近一次是在五天前,闹得特别大,所以你才起了分手的心思,来找人卜卦算命,对不对?”
顾宁竟然说得分毫不差。
这姑娘愣了好久,长出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直接低头转账给小山。
小山看看手机愣了愣,“给多了,开张打折,卜卦问事只要五十。”
姑娘站起来,“不多。下次有事还来找你们哈!”
姑娘走后,小山坐在转椅上左右扭动了两下,目光却定在顾宁身上不动,半晌忽然问,“顾宁,你其实是在忽悠人对吧?”
“不是。”顾宁泡了杯茶,“卦象上真的是那么说的。”
小山狐疑,“人家算命的,不是都不愿意拆散别人的姻缘,都是劝和不劝离吗?”
顾宁眨巴眨巴眼睛,“我是在劝和啊。她这次去西南方,桃花正旺,前面有大好姻缘等着她呢。”
小山忽然打开电脑在网页上狂点。
“你干嘛?”
“我找找有没有铜钱,乾隆通宝什么的,给你买几个。人家来卜卦问事,咱们满钱包找硬币,这也太不像话了。”
顾宁默了默,“灵的话随便一个钢镚都灵,不灵的话你把乾隆爷本人请出来也没用。”
小山好奇,“顾宁,你卜卦到底有多灵?”
“这个不一定。事儿越简单,变数越少,就越准,”顾宁想了想,“就像试卷上的问题,已经有了唯一正确答案这种,最容易算。以前高中的时候,数学周考都是选择题,我自己做只能对六成,勉强及格,可是要是给我三个硬币,我差不多能拿满分。”
小山张口结舌,“那你何必还要自己做,考试时口袋里揣着钱不就完了?”
“我不敢,考试的时候扔钱太招眼了。”顾宁蔫了,“这么干过两次之后,我一考好,数学老师就当着全班的面问我:顾宁,你这又是扔硬币扔出来的吧?”
小山想了想,突然激动,“顾宁,那你能不能算出今天的彩票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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