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见

小说:我见银河 作者:云拿月
    得知虞星出事, 一众人没了玩乐兴致,尤以两个女生最为惊忧。

    联系上盛亦时他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秦怀等人陆续开车过去。

    “盛亦没送虞星去我们学校校医室”

    “没有。”沈时遇握着方向盘道, “情况好像有点麻烦,盛亦没多说。”

    童又靖心高悬不下“开快点”急得直跺脚,不停催促,“快一点快一点”

    苏秋也脸色微微发白, 垂着头,搭在腿上的手攥成了拳。

    知道她们此刻心焦情急,沈时遇没说什么, 默默踩下油门。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只见到盛亦,虞星则在临时病房里。

    “什么情况”

    一群人围住盛亦。

    童又靖往他身后探“虞星人呢”

    “在里面。”盛亦拦住要冲进去的两个女生, “医生给她打了针,现在还没醒。”

    摇摇头,示意她们不要进去打搅。

    童又靖脸色惶惶“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难过又自责,“早知道我就不去鬼屋”

    盛亦打断“不是你们的问题。”

    说着,看向秦怀。

    秦怀一愣。

    “查一下今天的监控。”盛亦不说废话, 直接道,“虞星被关在你说的那栋棕色楼里, 门是黄色的那间, 我去的时候门上有锁。”

    沈时遇和蒋之衍一听, 面色俱是一凛。

    “她没事吧”秦怀着急问。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屋子里太黑, 空气不流通, 她应该只是被吓晕了。”

    “那”

    盛亦不欲跟他多说,眸色幽幽暗下来“人是你叫去的,在你们德川出了这种事,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眼里闪过一丝难堪,秦怀板起脸“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让人调监控。”

    盛亦忽地叫“童又靖。”

    “啊”

    “你跟秦怀一起回德川。”

    童又靖不明“我可是虞星”

    盛亦道“你跟他去德川把人找出来。要是找到人,秦怀有什么不方便处置的,就是我们自己动手。”

    童又靖听明白他的意思,不再推脱“好,我去。”

    秦怀有点不高兴“你们还信不过我有什么方不方便的,盛亦,你这话说的没意思”

    “有意思没意思,现在也不是你躺在里面。”盛亦凉凉扫他一眼。

    “你”

    “好了好了,人一个女生还躺在里面,都是为了她好,吵什么。”沈时遇赶紧拦下,“我跟你一起回去。”勾上秦怀的肩,安慰地拍了拍。

    医院不需要这么多人,病房现在不让进,在这也帮不上忙。

    蒋之衍开口“我跟他们一起,有什么事打我电话。”说着看向苏秋,“你”

    “她留下。”

    盛亦忽地道。

    苏秋和蒋之衍都愣住。

    蒋之衍顿了顿,不解“她留下”

    苏秋慌张地看向盛亦,说实话,她真的有点怕他。

    “虞星醒了她好陪着。”盛亦说,“我不方便。”淡淡睇她一眼,“我没记错,你跟她应该很熟”

    苏秋点头“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懒得多说,盛亦拍板“就这样,你留下。蒋之衍你跟他们去。”

    童又靖叮嘱苏秋,等虞星醒了一定要给她打电话,苏秋连声说好。

    其余几人暂时离开,病房外重新安静下来。

    苏秋局促地站在长椅旁,看一眼门边站着的盛亦,莫名紧张。

    盛亦眯了眯眼,示意“坐。”

    她没吭声,小心翼翼地坐下。

    “刚才我说的话,你应该知道哪些是假的。”盛亦道。

    苏秋抬头,慌张道“什、什么”

    “她不是因为屋子太黑晕过去,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蜷在墙角抽搐。”盛亦盯着她道,“所以,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这个我”

    苏秋眼神闪躲,结巴起来,手指绞在一起。

    盛亦耐心不多,皱眉“你刚刚也看到了,我们没谁会害她。现在她躺在里面还没醒,我只想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顿了一下,他补充,“严重程度,将决定我们该怎么处置今天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苏秋一愣。

    他表情不似作伪,说得认真,那张略显戾气的脸上,冷淡中带着严肃。

    “可是这件事”苏秋犹豫,“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苏同学。”盛亦居高临下,声音威严,隐约透出几分诚恳,“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替虞星出这口气。”

    沉默长达半分钟。

    苏秋考虑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轻轻出声“好吧。”

    苏秋的妈妈阮雅青,和虞星的小姨虞宛贞,是闺中密友。苏秋和虞星同岁,虞星小的时候她也小,很多事情都是在成长过程中,从大人那东拼西凑听来的。

    虞星父不详,母亲生她的时候就去世了。

    虞家两老皆是刻板守旧的老教师,四十高龄先后产下两女。大女儿未婚生育,他们恨她辱没家门,从她坚持要生下孩子开始,就不肯再跟她来往。

    后来她在产台上大出血,吊着一口气,守在医院的虞宛贞打电话回家,求他们见姐姐最后一面,也被他们一口拒绝。

    原本虞星的外公外婆想把她送去孤儿院,虞宛贞不顾他们反对,执意要扶养虞星。狠狠挨了一顿打,虞家两老拗不过,孤儿院一事只得作罢。

    留下是留下了,虞星的情况却不怎么好。

    那时候虞宛贞刚毕业一年,在做文员,虞家两老不肯照顾她,虞宛贞只好自己出钱请人带孩子,下班再接她回家。

    在家里,外公外婆从来不搭理虞星,哪怕听到她在哭也充耳不闻,任由她把嗓子哭哑。

    为此虞宛贞和他们说过很多次,每回都以争吵告终。

    时间一久,到了虞家两老觉得虞宛贞该结婚成家的时候,于是开始安排相亲。虞宛贞放不下虞星,一直拖,能推的就推,偶尔相看的几个,即使男方对她满意,男方的家庭也因为她带着一个外甥女的关系,颇有微词,最后均以失败告终。

    芥蒂加深,虞家两老对虞星意见更大,直接到了厌恶写在脸上的程度。

    有回虞宛贞临时加班,虞星睡晌午觉睡到傍晚,到饭点,虞家两老自顾自吃了晚饭就下楼去散步,根本不管她。

    小孩子贪觉,虞星睡到哭醒,家里空无一人。等虞宛贞回家,就见她坐在客厅地上,吃了一包桌上拆开的泛了潮的饼干,满地都是饼干屑。

    当晚虞星就犯了急性肠胃炎,送去医院。

    虞宛贞又和虞家两老吵得不可开交,一方面天天被催促相亲烦不胜烦,虞宛贞心一横,带着虞星搬出去。

    从此姨甥俩在外租房度日。

    周末不上幼儿园,虞宛贞要工作抽不开身,就找人照顾虞星。

    那年头在小城市,都是些闲下来的上了年纪的妇女会接这种活,通常也是在自己家“工作”。那一阵她们不是很稳定,照顾虞星的阿姨换了一个又一个。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长期照看虞星的阿婆,虽然有点聒噪,市井气重,偶尔待人显得刻薄,看她对小孩子还是不错的,虞宛贞便没有多想。要忙时,就会把虞星送去阿婆家,忙完再接回去。

    起初还好,过了半年左右,虞星晚上睡觉总是哭醒,次数频繁。也不爱说话了,总是很沉默,一个人待在角落,玩一样东西,一玩就是一整天。

    虞宛贞以为她在幼儿园被欺负,询问老师之后发现没有,但她的精神气一天比一天糟糕,带去医院检查,始终查不出问题。

    直至某天加班,一开始定的是通宵,虞宛贞傍晚把虞星送到阿婆家,说隔天来接。到了单位,临时有同事愿意调班,虞宛贞便原路返回。想着不是很远,就省懒没给阿婆打电话。

    到阿婆家,敲门却没人开。心里正奇怪,接着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哭声。

    连喊几声虞星的名字,没有应答,但哭声越来越明显。

    情急之下,虞宛贞拿起门口的小板凳砸开木门,冲了进去。

    昏暗的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循着哭声找到柜子前。

    柜子外挂了把锁,所幸锁没扣上。

    在柜子里找到被关着的虞星,虞宛贞当时就快崩溃了。

    那么小一个孩子,泪流满面,脸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穿着她买的漂亮衣服,戴的袖套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的,她舍不得磕着碰着一点,却被人关在这种地方。

    阿婆不知道如何,将虞星训得这般害怕。

    就连看见开门的是小姨,也不敢动,只僵硬地缩在里面,一边哭一边说“我乖乖小姨我乖乖我不吃饭小姨你带我回家”

    虞宛贞心疼地抱着虞星,气得直流泪。

    当天,苏秋的父母被叫虞宛贞电话叫去。苏秋听她妈妈说,那是他们第一次见虞宛贞失态,一向温柔优雅的女人,像个泼妇一样掀了那帮妇女的麻将桌,揪着阿婆的头发,压在地上狠狠地打。

    边打边哭,边哭边骂。

    虞宛贞花了好长时间,从虞星嘴里哄问出细节。

    那个阿婆一开始对她确实还行,渐渐就怠慢起来,不按时喂饭是常事,每次都在虞宛贞要来之前,才肯动弹,喂她吃东西。

    平时动辄非打即骂,饿了要打,哭了也要打,耽误她们打麻将更要打。

    吃饭时如果虞星弄翻饭碗,或者将米粒掉在地上,阿婆就不让她吃,把她关进柜子里罚她反省。

    不止柜子,阿婆的房间里有个旧式大箱笼,用来装衣物的,里面东西清空,放了个小枕头进去。有时候也把她关在箱笼里。

    虞星不敢告状,因为阿婆跟她说,她是拖油瓶,因为她,小姨才会被家里赶出来,如果她和小姨告状,就没有人再照顾她,小姨就不能工作,她们会饿死,上街要饭,万一小姨生气了就会把她扔掉不要她

    年幼的小孩没有分辨能力,在打骂和恐吓之下,受尽折磨。

    虞宛贞听得心裂成一片一片,只恨没有将那个老虔婆千刀万剐,再不肯随意把她交给陌生人照看。

    阮雅青夫妇心疼好友,辗转找家里的远亲帮着照看了一段时间,几个月后工作调动,来了这四九城,立刻又托人给虞宛贞找了份新工作。

    新的单位十分人性化,没那么严格,虞星不上学的时候,虞宛贞可以把她带到工作单位去,她们姨甥俩便也搬来了四九城。

    从前那些,此后才慢慢翻篇。

    “她后来能正常睡觉了,但是”

    苏秋脸色晦暗“可能是留下阴影了吧,以前我们去游乐园玩鬼屋的时候,她也有过这种情况,贞姨当时吓死了。”

    “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她有心理创伤,建议不要接触这些东西。”

    “贞姨跟她说了,她自己也都会尽可能避开那种昏暗封闭的空间,鬼屋之类的再没有玩过”

    太阳穴突突地跳,盛亦许久没说话。

    脖颈像被无形的绳索勒紧,呼吸涩涩,喉咙干得发紧,身体里血脉腔室,火烧一样滚烫。

    良久,他阖了阖眼,沉沉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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