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吃

    红枣带着玄宝送来甜水的时候余下的地已经被翻完了, 玄宝欢喜地跑到田坎边将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 确认没有遗漏的之后才回来, 对着蔺郇好生感谢了一番。

    红枣将甜水捧给蔺郇, 他接过碗, 瞧了一眼,似有些迟疑。

    “咳。”身旁传来一声轻咳。

    他对这些甜甜的东西没有任何的好感, 寻常时候是碰也不会碰的, 但此时也只得仰着头端着碗, 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下颌的汗水顺着他仰头的动作缓缓滑落,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玄宝盯着他的动作, 也跟着咽了咽喉咙。

    姚玉苏暗自搓了搓手指, 竟然生出了想伸手摸一摸的冲动。

    “回吧。”

    日头渐渐升上正空, 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蔺郇将雷电的绳子从树干上解开, 转头问玄宝“想上去骑一下吗”

    玄宝自然是小鸡啄米似点头。

    蔺郇将他抱上马, 接着自然而然地将绳子递给了原江,嘱咐道“看好你家小主子,别让他摔下来了。”

    “是。”原江牵过马, 带着玄宝先行一步。

    身后,红枣挎着装着甜水的碗不远不近地跟着。

    打发了无关人士, 两人这才有谈话的空间。

    蔺郇转动了一下肩膀, 道“朕整日坐在太极殿批奏折,好久没有这么活动过了。”

    姚玉苏笑着指出“陛下不是每日都晨起练拳吗”

    蔺郇侧头看她,埋怨道“朕自己找了个台阶都不让下, 你这人真没什么意思。”

    姚玉苏惊讶,而后低头一笑,不知是不是在笑他傻。

    气氛就这样松弛开来,多日不见的尴尬一扫而空。

    “玉苏,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盘问朕的”他挑眉看她,主动送上门去。

    后宫一草一动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何况在如此敏感的时期,陛下对崔贵人释放了足够的善意,这是不是代表着什么呢纵然背后没有政治意图,但也足够让其余嫔妃们酸上一阵了。

    他就不知,这“酸”当中是否有她的一份儿了

    自然是没有的。

    “陛下要掌控后宫,自然要把握平衡。你先是封了喜嫔,抬高了她的身份,将注意力都吸引到她的身上,试图用她来试一试这新进的嫔妃们胆量、伎俩如何。可喜嫔让你失望了,她是个稳得住的,入宫至今也没有什么举动。于是你决定再换一个人,挑来选去,柔顺可人的崔贵人就入了你的眼。”姚玉苏慢条斯理地说道,语气不慌不忙,显然是早已看透了他的招数。

    他从前就喜欢她这聪敏劲儿,但此时却觉得十分的煞风景。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般冷静地分析朕”他叹了一口气,深感前途漫漫。

    姚玉苏撩了一下额前耷拉下来的发丝,将它压入耳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抬头笑道“若我连这点都看不清,别说宫里的十年白待了,就连你我恐怕也是白认识了一场。”

    他眼眸一亮,表示出了对后面那句话的足够兴趣“怎么讲”

    “你若真喜欢我,就不会再喜欢崔贵人那样的女子。”她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平常,神色自若。

    他脚下一顿,停留在原地。

    她站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转头看他“怎么了”是否是这样的直白让他惊骇

    “玉苏,我真喜欢你。”他望着她,于是眼里便只有她、全是她。

    “我真喜欢你”有两层含义。其一,我真的喜欢你;其二,我非常喜欢你。以上两者,他全中。

    仿佛头顶的阳光太烈,她双颊绯红,望向他的眼睛也如一泓清水,透彻得让人心动。

    这两人早已过了纯情的少年时期,本不应该再因为这样朴素的示爱而激动昂扬。可爱情大约与年龄是无关的,无论年纪几何,面对这样的一汪深情可能都无法自抑。

    他上前半步,将她扣在一起的双手分离,坚定地搭入了自己的大掌中。

    “朕,盼着你懂我,却又害怕你太懂我,以至于有些话朕可能很难从你嘴里听到。”他握紧她的手,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掌中一般用力。

    她低头看着交缠的手,明了他的意思。

    “我不是崔贵人,也不是你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妃子。说句托大的话,我所经历的一切对于她们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也许她们有一日也会经历些磨难,但就目前来说,她们恐怕与我相差甚远。”说到此处,她抬头看他,目光温柔,“也就说,她们的羡慕、嫉妒、吃醋,很难再表现在我的身上。”

    她是能容纳风雨的海,她们只是小小的河,能将小河截断的山石却挡不住浩瀚的海洋。

    “泽愚,你有我在你身后你应该庆幸。”她眨了眨眼,“我是值得信赖的后盾。”

    如同她辅佐孝哀帝一样,她必将辅佐他登上更高的台阶。

    他胸口发热,忍不住揽她入怀。

    怎么说呢,当初让她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的话不完全是假的,可那也只是用来诱她上钩的借口而已。他想要的哪里是一代贤后,他要的只是一个会哭会笑会闹的她而已啊

    他心口发烫,想开口告诉她实情,却又怕她看轻了他的感情,要撕毁与他之间的君子协定。可这般不说,却更让人烧心,明明是想她一生安稳、顺遂,却变相地将她推入了风雨中。

    “玉苏,不要去做一个端庄懂事的皇后,就做朕的玉苏儿好不好”他勒紧她的肋骨,牢牢地将她锁在怀里。风雨来了,他自然会撑起伞来为她遮住,护她周全。

    玉苏儿

    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她。玉苏儿,一听便是一个太矫情,也太软弱了的女人。

    此时他贴近她呼喊,耳膜震动,像是有蚂蚁爬上了她的耳骨,痒痒的。

    闭上眼,她有一瞬间为这个称呼沉溺了,觉得可能做一个软弱矫情的女人似乎也是一种福分。

    不远处,跟在他们身后的红枣默默地转过身,心口是擂鼓般的心惊。

    她家主子,可能要书写一个传奇了。

    蔺郇虽多次经过这庄子,但能被邀请到里面做客倒是第一次。红杏已经张罗好了午膳,与宫廷御宴不同,这里都是农家菜色,原材料取之于外面的田地,十分天然。

    一方木桌,三把椅子,围坐好了之后便可开餐。

    一道清蒸鲫鱼,一道姜丝炒肉,一道素三鲜,再配上一道酸菜胡椒猪肚汤,这便是午膳的全部了。

    姚玉苏和玄宝是吃惯了的,奇怪的是蔺郇见到这般菜色也十分淡定。

    “庄子里的厨师比不上御膳房的大厨,还望陛下恕招待不周之罪。”姚玉苏将上座让给蔺郇,自己选了他左手侧的藤椅落座。

    “这菜色怎么了,很好啊。”蔺郇面色平常的道,“以往行军打仗的时候哪有这样的好菜。运气好的时候能喝上肉汤,要是走到人烟荒芜的地方只得啃硬邦邦的干粮。”

    玄宝看着一桌好菜肚子饿得咕咕叫,却听见蔺郇在将行军打仗的事,立马就竖起了耳朵。

    “怎么感兴趣啊”蔺郇注意到他的动静,笑着看向他。

    玄宝抿着唇笑“陛下可以多讲一些吗”

    “吃完饭再讲。”姚玉苏不等蔺郇承诺,赶紧出声打断。

    蔺郇附和“对,听你母亲的。”

    玄宝点头,小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奇怪的地方,总感觉陛下有些怕母亲似的,可陛下怎么会怕母亲呢

    春日的恬静暖和让人犯困,用完午膳后,玄宝还没能等到蔺郇的故事,便忍不住困意一头栽倒在榻上睡着了。也是上午劳作太辛苦了些,他即使意志坚定但也是个小孩子,哪里能真的不累了。

    红枣捧来毯子,姚玉苏坐在榻边为他盖上。不一会儿,榻上的人打起了小呼噜。

    蔺郇并未走出厅内,他站在榻尾弯腰看着玄宝的睡颜,脸上挂着难得的温柔。

    “你将他教得极好,朕从未看到像他这般性格坚毅的孩子。”对于玄宝,他完全没有外界所想的猜忌,反而是毫不吝啬的赞美,无论是人前人后。

    姚玉苏微微一笑,轻轻拍着榻上的人儿,小声道“他的懂事并非完全是我教出来的,他似乎天生就比别人多了一窍。”

    在他三岁以前蔺辉十分疼爱他,时时刻刻都将“玄宝玄宝”挂在嘴边,以至于旁人都忘记了他的本名不叫玄宝,叫玄临。后来宫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蔺辉的注意力也慢慢被分散,他花在玄宝身上的时间就少了许多。可孩子是一日日长大的,他不会等大人回过头来关注才长大。于是,在玄宝小小的心灵里,母后是毫无保留地爱他的,而父皇是要分情况的。他知礼懂事、上进刻苦,父皇才会喜欢他,若是碰见了父皇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连他也是要被一并责骂的。

    姚玉苏看不起蔺辉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从不知轻重,不知道在女人的帐中和儿子的教育上孰轻孰重。

    玄宝已经睡熟,两人心照不宣地去了书房。

    枯坐无趣,他提议手谈一局。两杯清茶在侧,她执黑子儿先行。

    临窗而坐,院子里的花香轻易就能入鼻,阳光也被树枝挡去了大半,只有斑驳的影子残留在棋桌上。

    姚玉苏一手撑着头,一手捏着子儿,慵懒中不乏优雅。

    “困了”蔺郇倒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放松的模样,像是柳树突然弯下了腰,整个人都透着股懒懒的劲儿。

    姚玉苏以拳遮口,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道“还行,陛下难得有这个雅兴,我怎么也得奉陪到底啊。”

    蔺郇扔下棋子儿,笑着道“你莫不是在嘲笑朕是个武夫,玩不来你们这些高贵雅致的玩意儿”

    “不敢。”她抬眸,斜着看了他一眼,放下撑额的手,道,“不下了”

    “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下不下都可。”他嘴角上扬,不打自招。

    早说啊,她还以为他真是棋痴呢。干脆利落地扔下棋子儿,她起身躺到了一旁的贵妃榻上,指了指身旁的藤椅,道“不嫌弃地话就陪我坐会儿吧。”

    “自当奉陪。”他从善如流,大步跨过来,坐在她身旁的藤椅上。

    时光悠悠,像是老船夫撑着一艘小船在水里摇摇晃晃,不问去处,不问归期,就这样怡然自得地晃悠下去。

    她闭上眼,感受从帘幔中透过来的浅淡的光,嘴角衔着一抹笑意。

    “听说宋威去看他亲生母亲了”她问。

    “嗯。”他双手交叠搭在胸前,同样合上了眼睛。

    “陛下就这样稳得住”她睁开眼,侧头看向他,充满了好奇。

    他前后晃动了一下身子,藤椅便不慌不忙地摆动了起来,他淡定的道“此时出手,太傅与她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若再等些时日,等他们胃口渐渐大了,越发不规矩了,那时再发落,一击即中。”

    一个人的胃口不是一天就被撑大的,而是通过一日日的食量增加而导致的。等到他吃大了胃口,以往所拥有的自然不能满足他,他势必要通过一些手段来满足自己的“大胃”。

    他是沉得住气的“姜太翁”,鱼饵已经备足了,就等大鱼咬死钩子。

    果然,他不是个好惹的。姚玉苏收回目光,叹息一声,真想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不再问几句吗”这次换做他主动了,偏着头看向她,兴趣盎然地道。

    姚玉苏闭眼“你我赢面够大,不用再问了。”

    “你我”多么入耳的两个字啊。

    忽然,她感觉到手背一热,睁开眼低下头,他的手掌正搭在她的手背上面。

    “朕能带你一直赢下去。”他偏头将身子倾向她的方向,目光温情又坚定的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在整演讲稿,可累

    这周大约是二更不起的了,暴风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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