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明白,夜咬的血肉模糊的嘴唇,难不成跟这个有关?
“所以说你唇上的伤,就是因为这个,才这样的?”
说道最后,声音竟有些严厉。
夜却搂着她,直直的瞧着叶庭芳的眼睛,不言也不语……
“姑娘,姑娘……”远远的,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叶庭芳抹了把眼泪,回身脆脆的应了一声,“哎,老伯,我们在这儿呢……”
一只大黄狗先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呲着牙冲两人低吠了起来,叶庭芳吓了一跳。夜握了下叶庭芳的手,冷冷的视线朝着大狗扫了过去。
大狗的吠叫声戛然而止,呜咽着夹着尾巴躲到一边儿去了。
外面的树木跟着晃动起来,一对儿长相憨厚的父子抬着块儿木板从后面绕了出来。
瞧见浑身是血的夜,两人也吓了一跳,忙放下木板:
“哎呀,夭寿啊!怎么伤的这么重?这些天杀的山贼……”
看夜想要自己起来,忙阻止:
“伤的太厉害,可别乱动,小伙子手能动的话,扶着点儿你家娘子的肩……”
“不是……”叶庭芳脸一红,刚要说两人不是小两口,夜是她弟弟。
夜却抢先“嗯”了一声,头有些虚弱的靠在叶庭芳肩上。
看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叶庭芳也顾不得上再解释什么了,忙扶住夜的胳膊:
“是不是很疼啊?”
转而又觉得自己真是蠢,流了这么多血,不疼才怪。
看她星眸里全是泪,夜忙又强撑着站直了些,低头柔声道:
“别哭,我不疼的……”
夜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叶庭芳更受不住了,响亮的抽噎了一声:
“我瞧着,都心疼……你怎么会不疼?”
心疼?夜只觉得心跳都慢了半拍,曾经被叶庭芳亲了一下时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父子两人手忙脚乱的把夜抬到木板上,叶庭芳护在木板一侧,帮着拨开两边丛生的枝条。
走出丛林时,叶庭芳往后看了看,却是不见之前驮着两人的那匹马的影子。
即便趴在木板上,夜的视线一直追逐着叶庭芳,看她的表情,略顿了顿,旋即明白了她在找什么:
“在林子里呢……”
那匹狮子骢乃是外朝进贡,整个烈朝就这么一匹,最是野性难驯。全天下都知道狮子骢的主人是哪个。眼下非常时期,为防万一,白日里自然不能让它和自己一起出现……
可要是叶庭芳喜欢,自然就另当他论。当下就要嘬嘴唤了马出来。
叶庭芳却欢欢喜喜的“哦”了一声:
“它也累坏了吧?让它歇着吧……”
夜点了点头,再怎么是个怪物一样的存在,可失血过多还是有些眩晕,夜闭上了眼睛,唯有手,却是紧紧攥着叶庭芳的,一刻不肯松开。
方才急于找人救命,叶庭芳闯进老伯家时并未来得及询问,路上说起时才知道,老汉姓杨,是个猎手,和他一起的是儿子杨木。
杨老汉一家本是住在离这里十多里远的一个屯子里,只杨家前年上和村里的甲长生了些龃龉,因为时时被针对,在屯里呆不下去,正好杨老汉和儿子上山打猎时,意外发现了这一处废弃的村寨,瞧着应该是兵荒马乱时有人跑到这里躲避兵灾,颇是留下了几处破旧的房屋,老杨头和儿子一合计,索性一家四口人从村里搬了出来,住到了这深山老林里。
“爹,当家的……”听到狗叫声,一个裹着粗布头巾的年轻女人从房间里迎了出来,她的手里还牵着个四五岁的娃娃。
在这里住的久了,鲜少见到外人,骤然瞧见这么一对儿受伤的年轻男女,女人明显就有些局促。
杨老汉倒是热心肠,边把夜往一个空置的破旧屋子里抬边吩咐道:
“阿木家的,你赶紧去烧些热水,阿木你去山下找郎中……”
“不必。”却被夜给打断,“你帮我取出来箭头就行。”
“那怎么成?”叶庭芳第一个反对,这可是古代!医药贫乏的情况下,发个烧都会要人命。
而夜的背上,那四支箭可是都深入肉中!直接挖出来,可不得疼死!
即便能抗住,可后续治疗……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夜难得的多说了几个字——他的体质特殊,只要不是一击致命,就绝不会死去。甚至如果伤口看得见,夜会自己把箭剜出去。
反而是那些追杀自己的人,极有可能,不止一拨……
夜从没有在意过任何人的死活,包括自己。夜的字典里,也从没有“躲避”这样的字眼——
遇见了就打,胜了对方死,败了自己死,左不过一条命罢了,有什么打紧?
可那是因为之前没有叶庭芳。
身边这个姑娘,夜绝不会容许,有一点点差池,为了叶庭芳的安全,自然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叶庭芳也明白了夜的意思。一时只觉心痛到无以复加。
“这,小伙子,怕是不行吧?我,我没做过这些啊……”要说杨老汉也是个老猎人了,可听了夜的要求,也是冷汗淋漓——
他平常杀死的猎物也不少,可猎物和人能一样吗?
别说帮着剜了,杨老汉看着那几只在夜背上颤巍巍的箭都觉得眼晕。还想要接着劝,夜没有任何情绪、冷冰冰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杨老汉吓得一哆嗦——
两年前,杨老汉曾经和儿子利用挖好的陷阱,合力杀过一头老虎。
老虎濒死时不甘而又冷酷的眼神,让杨老汉想起来就会哆嗦。
可躺在木板上这个少年的眼睛,竟然比记忆中那头凶恶的老虎还要可怕的多。
杨老汉顿时不敢再说话。只得苦着脸吩咐杨木去把刀磨了,再放到火上烤烤。
却是还没下手呢,头上就开始冒汗了。
等杨木把尖刀拿来,杨老汉在夜后背上比划了好几下。好容易手抖的不那么厉害了,刚要咬牙挖下去,夜却忽然睁开眼:
“等一下。”
杨老汉好险没哭了,闻言长出一口气:
“还是去山下郎中那里吧……”
夜却没理他,视线和蹲在面前泪眼汪汪的叶庭芳平视:
“你出去。”
“我,我想陪着你……”叶庭芳拉着夜的手摇了摇。
“去外面等着,很快就好。”虽然语气温柔,却是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
一点儿血都把被傻丫头吓哭,要是瞧见几个血窟窿,不定哭成什么样呢?
夜不怕流血,却看不得他的傻丫头流泪。
“……嗯,我去外面等你。”这么久了,叶庭芳也知道夜的性子,但凡他不同意的,自己怎么耍赖都不行,又担心拖的久了,会让伤势更严重,只得点头,红着眼睛,咬着牙道,“那你答应我,不会,绝不会撇下我一个……”
“好,我答应你。”明明顶着一身的伤,凄惨无比,可听叶庭芳这么说,夜的眉眼却瞬时柔和了下来。
叶庭芳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夜示意杨木跟过去,把门给栓上。然后才看向拿着刀苦着脸不停比划,却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的杨老汉:
“开始吧。”
杨老汉没法,只得一闭眼,朝着夜背上箭头的地方刺了下去。
汩汩的血跟着流出,耳听得刀子划破皮肉的声音,父子俩腿都软了,倒是趴在床上的少年,却是和没有知觉一般,连颤抖都不曾颤抖一下。
夜的镇定,无疑感染了杨老汉。
拿着刀的手终于稳当了些。可等好容易把滑到足够深的地方,却是又叫了一声“苦也”——
箭有倒钩,想要挖出来,可不是足够深就行,还得朝旁边继续划开……
好容易把四个箭头取出来,瞧着夜背上四个三角形的窟窿,杨老汉腿都软了,眼前也一阵阵发黑。不是杨木赶紧上前扶着,早软倒地上了。
父子俩互相搀扶着踉跄着走出房门,倒好像受重伤的那人是他们似的。
期间叶庭芳一直守在门外,看两人出来,忙站起身形,脚却是麻了,不觉“哎哟”了一声,房间里一头冷汗的夜倏地抬起头。
等瞧见一瘸一拐从外面冲进来的叶庭芳,当下就支起上半身:
“怎么了?”
叶庭芳却顾不得回答,忙按着他的肩,让他不许乱动,赶紧躺下,又急忙忙去瞧夜的后背,却发现一件打着补丁的外罩正铺在上面。可即便是才盖上,那衣服却已经被血洇湿。
就想把外罩拿开,去看夜的伤势,却被夜抢先握住:
“别看……”
“是不是,很疼?”叶庭芳挣了一下,没挣开,唯恐动作大了,会让夜伤势加剧,也不敢再动,却是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慢慢蹲下身,抖着手帮夜擦额头上的冷汗——
要生生把那几支箭挖出来,还没有一点儿麻醉药,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真不疼。”看叶庭芳面无血色,嘴唇都开始哆嗦,夜又解释了一句,“习惯了,就不觉得疼了。”
叶庭芳的心又开始绵绵密密的痛起来——
听说过人习惯吃甜的,吃辣的,却是第一次听见人说,习惯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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