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清观也是个大道观了,这次的法会主要是为新建神像开光兼贺诞。
单安随着华苍辰与十五一到C市,就被道清观的小道士接走,安排在道观附近酒店住下。一路走来,不知遇到多少老少,与十五打招呼的。十五都一一给他们介绍,这是哪家道观的道长,那是哪家庙里的大师……
看得单安都不得不佩服他的交际能力了,反观华苍辰,一路走来基本没一位是认识的。
不过十五很自觉为他师兄解释:“我师兄向来不爱出山,一年到头顶了天也就去宗教大学考考试什么的,偶尔出任务也向来独来独往。不像我,打小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师傅就将我往哪扔……”
单安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同时对华苍辰在金峻观的地位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这就是位小大佬啊!
一行三人被安排在相邻的三间房里,因为来得晚,这三间房还是仅剩下的,在顶楼走廊的角落里。
单安选择了最边边的那一间,他向来有那么点角落情结,总觉得最角落的最能给他安全感。
三人也没能休息多久,东西一放下就得出门,前往道观。出门的时候单安看到对门正好房门打开了,出来的两个里边有一位还是个熟人。
他一怔,笑道:“陈道长,好巧。”
长得一派正气的中年男子微愣,随即热情上前与他握手:“单道友,好友不见!”
此人正是前几天,单安跟华苍辰收拾小吸血鬼时遇上的二位道长之一,就是差点被他们误会成神棍的那个。
“单道友,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兄,赵子屿。”陈道长又转过头对着他师兄,那位比他还长得年轻且正气的道长说:“师兄,这位是金峻观的单安单道友。”
单安也没解释,反正他如今也是由着金峻观的华苍辰教导,算得上半个金峻观道士了。
赵道长虽长得有些正气过头,略凶,但为人还是热情的。真接上前一步,与单安问起好来。只是两人说话间,单安莫名觉得这位赵道长,眉间那块地方似乎有点阴影。
如果华苍辰多教他一些基础,单安肯定就会知道,这不叫阴影,这叫印堂发黑!
当然,此时的他并不晓得。只以为那是哪里的光线投影刚好投在那儿,便不大在意。
正好这时候华苍辰的房门开了,陈道长一看见他,立即上前更热情地与他握手打招呼,然后又是一番介绍。
华苍辰虽然表面高冷,但在单安眼里他内里还是蛮单纯,也还算热心的。只是每次面对旁人,他都总是冷冷淡淡,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的疏离感。
在已经算是了解他的单安眼里,他不过是不擅言辞,不擅社交。可在旁人眼里,这就是高冷了。
所以,自他出现后几人也没聊两句,便分开了。尽管,那二位道长也是要前往道清观,他们明明同路却仍选择不同行。
十五早已在酒店大厅等着,单安他们俩过去的时候他正跟旁人说说笑笑,很是热闹。远远的瞧见他们俩人出来,他与那群道友说了句话,便小跑着来到他们二人面前。
“师兄,单先生,走吧。”十五说罢,自觉接过他师兄手中拿着的一盒贺礼,带头往前走。
单安边跟着他,边低声问:“十五啊,能给我讲讲道清观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吗?我对这些不熟悉,怕不小心做了不该做的事。”
“单先生怎么不问我师兄啊?”十五奇怪道,按理他拜了自家师兄为半师,这些个事就该由师兄来处理才是。
“问过了,你师兄说……不知道。”假如这是动画世界,单安发誓他脑门上挂着的黑线一定可以摘下来煮上一碗面。
“噗!”十五小声笑开,回头小心翼翼看一眼面无表情,眼神放空的师兄,理解地拍拍单安的肩膀。
“单先生勿怪,我师兄他确实可能不知道。他生来就身份特殊,能力也是天生的。以前还几乎称得上一心向道,并不关注旁的。”
“那他平时出任务,不需要了解这些东西吗?”
人陈道长办个法事还得跳大神唱诵一些有的没的经文,就这样还总遭普通人质疑。华苍辰这样的,委托人能放心吗?
想像一下委托人一问,华苍辰三不知的画面,单安就只想捂脸。
十五也想捂脸,想到自己某次被通知去给师兄收尾时候看到的画面……
那时候,他印象最深的一幕是满室阴气环绕之中,所有人身上都多多少少挂了彩。只有他师兄,一身白袍未沾尘灰,仍是冷着那张出尘的脸,静静站在角落里。
而据说很凶残很可怕,他们道观两位师叔联手都没能干过的厉鬼,当时正被一把木剑钉在地上,哀嚎不已,周身鬼气慢慢四散,直至魂飞魄散。
那把木剑,就是他师兄的。
他叹道:“我师兄他能力出众,捉鬼能力一流,向来喜欢跟鬼物正面刚,还经常是连符纸都不用的那种。”
唯一的那把木剑,十五都听师叔说那是把极普通的桃木剑,还是年份极浅的那种。这对剑于师兄而言不过是鸡肋,是他用来对外做做样子的。
他师兄捉鬼,根本不需要借助外物。
单安看向华苍辰的目光都带上仰望的意味了。可惜,华苍辰只是回以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目光,尔后便不理他了。
他是听到自家师弟那些话的,可要说起不靠外物与鬼物交手,单安不也是如此。家里的小烈,还有小吸血鬼可都没少遭这人毒手!
似乎没也多长时间,他们便来到道清观外边。
此时,这家老字号大观云集了各地赶来的道士以及少量和尚。此外还有一部分道观善信群众,以及一些社会贤达。这些人被分成三个区域,安排着在道观内极大的道场下方分别坐下。
现场所有人都极严肃,并不随意说笑,维持了整体的庄重肃穆。
尔后没多久,便有一位白发道长走上台,拿着话筒致起词来。
直到这时候,单安才发现原来台下架着好几台摄像机。而道长手中的话筒上面更是贴着某主流视频网站的LOGO。
他忍不住低声靠近华苍辰,道:“道家现在也搞这么浮夸了吗?这种画面到时候不会还要放到电视上吧?”
华苍辰淡淡点头,低声回答:“会。”
“那这岂不相当于宣传封建迷信?国家能同意吗?”
华苍辰奇怪地看着他,似乎不解他为何有这样的想法:“如今许多大道观已经是国家合法纳税正规企业,且许多道观还一直响应着党和国家的号召,积极投身社会公益事项……”
随着华苍辰低沉而自然的讲解,单安心里慢慢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诡异自豪感——他再也不用为自己未来的职业感到自卑了!
台上的老道长很快讲完了话,接着便是正式的神像开光仪式。过程极为繁复,经过请神、发旨等十二种科仪,才得以恭请神灵汇聚神像,令其承接天地灵气。
仪式结束后,神像正式入驻神殿之中。众位善士与道士等人分批进行参拜。
余下还未轮到的人,则在原地坐着,看道清观所准备的节目。一时间,道场内竟也仙乐阵阵,很是不凡。
华苍辰表面上看表演看得认真,实际上却是一直在放空自我。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突然觉得右肩一沉。侧头望去,只见单安正靠在他肩上,沉沉入睡。
他沉默地看着这人一如外表的安静乖巧睡颜,再看看他眼睛下方的青黑,想了想到底没叫醒他。
十五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顿时体贴道:“师兄,让把推到我这边来吧。”他记得他师兄不喜与人亲近来着。
话音刚落,他就被自家不喜与人亲近的师兄看了一眼,眼神凉凉的,似乎极不满他这突如其来的体贴。
十五:“……”他默默收回已经伸出去的手,决定就当自己从来没说过这话。
单安从来没有艺术细胞,事实上即便是有,也该早早被生活扼杀了。再加上昨晚实在没睡好,于是伴着台上古香古色的诵唱声以及古琴声,他慢慢抗不住,会周公去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下,同时耳边还传来华苍辰低沉的声音:“醒醒。”
单安忙睁开眼,入目的是华苍辰的半边俊脸。他这才发现自己靠在人家肩上,立即不好意思地坐直身体,诚恳地道了声谢。
华苍辰仅是点点头,尔后对他道:“轮到我们进去参拜了。”
“好。”单安起身,转了转酸软的脖子,随他一块往神殿走去。
从头到尾被二人忽视的十五:“???”所以他是透明人吗?!
这场法会,办得相当隆重。不仅仅只举行了开光仪式,还办起阴阳两利道场,得分成三天才能真正结束。
阴阳法事之中的阳事道场,即为祈福迎祥等等。阴事道场,即为道观居士、普通善士等人超度冤亲债主、化凶为吉等等,是为着回馈他们对道观长期以来的支持与信任。
第一天的法事结束,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所有外来的道士与和尚皆被道清观本观的道士们请到他们的食堂,一道吃了顿不知算午还是算晚的饭。
饭后大家伙又听了几位老道长的一番感言,尔后竟有好些道士找十五说话,目光却时不时投向华苍辰及单安这一边。
单安耳力极佳,隐约听到他们的一些对话。
“那位就是你们金峻观一十九代首徒啊长得还挺好看,比茅山那个陶深好看多了。”
“唉,吴道友,你师兄看起来挺冷的啊。他平时不都不怎么出现在人前的吗,怎么现在突然愿意出现了?”
“是啊,早早就听闻你们这一代的大师兄神龙不见尾的,神秘得很,偏你们观里这一代的道友都对他特别尊敬……”
“我想跟他打个招呼,你说他会不会理我?还有他身边那个男孩,也是你们道观的吗?瞧着挺乖挺可爱的,就是好像有点弱。”
“是瞧着挺弱的,一点不像道士,倒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诶,吴道友,帮我们引见一下,我真挺想认识一下他们俩的。”
“我也是我也是,吴道友,也带我一个呗……”
…………
眼看着那群人隐隐有朝这边过来的架势,单安急忙对华苍辰说:“我先回去睡觉了,晚上见。”
“等等,我也回去。”华苍辰说罢,一把拉过他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唉,怎么走了呀……”
“啊,吴道友,你师兄好高冷的样子。”
“还想说认识一下呢,那位小道友长得挺可爱的……”
听到这些话,单安默默放弃抽回自己手的念头,由着华苍辰将自己带下山去。
一回到酒店,就直接进自个房间倒头就睡。
只是睡着睡着,他听到一阵敲门声。
脾气不大好的他心里暗骂一声,套上衣服打开房门。房门外却是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神经病。”单安怨念地低声骂完,关上门回去继续躺着。满心怨气的他,却忽略了方才开门那一瞬间,门口一闪而过的阴气。
当然,以单安目前刚入门、并不齐全的知识点来讲,就算他感觉到了,大概也只会认为天凉了,降温了。
重新睡过去没一会功夫,他再次被吵醒。这次传来的不是敲门声,而是呯呯嘭嘭的打斗声。
他烦躁地用枕头捂住自己整个脑袋,仍不能隔绝这些噪音。
正当他翻身坐起,准备出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情况时,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他的房门被一道人影撞开。
那倒飞的人影撞开他的房门之后又倒飞出两米,直到抵上墙壁,正好侧对着单安的床尾。
只见那人痛苦地捂着胸口,呛咳一声,猛地吐出一口血。
单安沉着脸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位眉间有阴影的赵道长。
他咬牙切齿,说:“赵道长,你跟人打架能不能去别处打,打扰别人休息很不道德的!”
正在吐血的赵道长:“……”
他抬头看看一脸不郁的单安,默默咽回嘴里还剩半口的老血,哑着嗓子道:“对不住了,但我不是故意的……”
说话间,被撞破了的大门处慢慢走进来一个人。
不,或者不应该说是人,他膝下分明是半透明的。
只见那衣着破洞牛仔套装的潮流年轻男鬼,留着一头短发,发梢时不时往下滴着暗红血液。那血,顺着他的额头,划过满是刀痕的脸颊,滴落在地板上,又化为一道黑雾,消失不见。
他咧了咧嘴,被利器划出一条长长血口的唇十分惊悚,直令赵道长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单安皱着眉头看着他,道:“刚刚就是你,敲我房门的?”
那鬼不屑地斜了他一眼,阴森森说道:“我不伤及无辜,你要是不想死,就出去吧。”
单安没理会那话,重复问:“是你敲我房门的?”
那鬼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冷冷道:“是我又如何。”
很好!单安眉一挑,又问:“也是你,把他踹向我这边的?”
男鬼嗤笑一声,阴冷道:“很显然,不是吗?”
单安深吸一口气,这就好办了!
他正待行动,就听赵道长急切喊他:“单道友,此恶鬼怨气深重,鬼力惊人,你我联手也斗不过他的!你快走,别管我……”
“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关心旁人,还真是伟大啊!”男鬼嘲讽说罢,伸出双手,一点一点抚上赵道长的脖子。
他似乎很享受赵道长害怕至极,却又动弹不得的模样,那血盆大口张得是越发大了。
感受到阴冷的鬼手越来越紧,身体被鬼气压制得动弹不得的赵道长只得拼命朝单安喊:“快逃!我师兄已经去叫帮手,你快去……”
话音未落,他的脖颈便被男鬼彻底掐住,除了痛苦的挣扎声,再也发不出旁的声音来。
望着男鬼狰狞而又得意的可怕嘴脸,赵道长心中一片绝望——吾命休矣!
他认命地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可未曾想,就在这时,脖子上的鬼手突然撤开。
赵道长忙大口大口呼吸,并张开眼望过去。
只见单安两只手分别持着酒店木制衣架,又凶又狠地一下一下往男鬼身上招呼,半点不留情面。
一边抽着男鬼,他还一边气狠狠碎碎念:“让你吵吵吵,让你打扰老子睡觉!让你敲老子的门,让你把人往我房门上踹!让你在老子房间叭啦个没完…………”
以为单安是为了他冒着生命危险与恶鬼斗争的赵道长:“…………”
此时此刻,他有点想念家中对他关怀备至的老母亲了。
单安固然凶狠,男鬼也不是好欺负的,一边努力闪躲,一边试图用鬼力压制单安。然而他输出的鬼力到了单安身上,却有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男鬼心下一惊,用不了鬼力,难道只能肉博了吗?!
他狠狠一咬牙,催动自己双手长出锋利的长指甲,然后凶猛地冲向单安。
单安怒极反笑:“指甲长了不起了是吧!”
他拿着两把衣架,直直冲向恶鬼,誓要把这只鬼的长指甲给扒拉下来。
三分钟后,当赵道长的师弟陈道长搬来大批救兵,首先看到的是正对着房门,一只手捂着胸口,眼睛望着侧边,一脸呆滞样的赵道长。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画面:
满地狼藉的房间内,模样俊秀的男生一屁股坐在面貌狰狞可怖的男鬼身上。男鬼具现化的脚被一只衣架卡得死死的,一双鬼手也同样被一只衣架卡着紧紧的。其嘴上还贴着一块大透明胶,一派正被绑架撕票的架势。
俊秀的男孩正一脸气愤地拿着一把指甲钳,一边剪着鬼手上面的鬼气森森的指甲,一边念念叨叨:“好好做个鬼你非不,吵老子睡觉也就罢了,吵一次之后又吵第二次,不知道老子脾气不好吗?还有,一个大老爷们,留这么长的指甲做什么,娘了叭唧的……”
面貌可怕、有口不能言的男鬼,委屈地流下一滴鬼泪。
众人:“…………”
此时此刻,他们的表情一如赵道长,呆滞到怀疑人生。
其中一位道士捉着陈道长的手,喃喃问:“这就是你说的,吊打你们师兄弟二人,至少要五六位道长同时合作,才能制服的恶鬼?”
陈道长:“……好像,是的吧……”
另一位年轻道友,捉住混在人群中的十五的手臂,颤着声音道:“吴道友,这这这……这真的是那位,很可爱很乖巧的单道友?”
十五还没来得及回应,那人身边另一位道友咽了咽口水,道:“啊……看脸的话,是他没错……”只是说好的乖巧、可爱呢?!
尼玛眼前这位直接压着恶鬼,剪了恶鬼凝聚着满满鬼力的指甲,还一边剪一边时不时抽空打一下恶鬼的煞神是谁!!!
十五满脸感慨:“先前他在家打小鬼,我以为他最凶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啊……”
这时姗姗来迟的华苍辰冷冷在众人后头开口道:“堵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忙给他让出一条路,然后以仰望的目光目送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那边的凶案现场。
换做是他们,打死都不敢往前迈一步!
华苍辰沉默地来到单安身边,道:“你在做什么?”
单安暂停剪指甲的行为,抬头看他一眼,旋即说道:“教这只鬼做人呢!”
“可他已经死透了。”
“没事,那就当我教他做鬼好了。”
被教做鬼的恶鬼,留下一滴屈辱的泪水。
华苍辰抿着唇,又道:“他欺负你了?”
单安头一点,理直气壮告起壮来:“可不就是欺负!他先是无故来敲我房间的门,吵醒我睡觉!结果我一看外头根本没人!”
“没人也就罢了吧,我重新关上门准备睡觉。结果刚要睡着,外头就吵起来了。吵完了,这鬼就把人赵道长一脚踹到我房间来,把我吵醒了!”
单安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道:“吵醒我两次也就算了,他竟然还不准备离开,非要在我房间里吵啊吵的,一点不安生!更过分的是,他反倒要我出去!你说,这是我房间,他让我出去,有这样的道理吗?!”
说到这儿,单安气不过,又给恶鬼补上一脚。
华苍辰:“…………”
他看向饱受惊吓的众位道士,面无表情道:“抱歉,他起床气有点重。”
十五小声逼逼:“确定不是闹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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