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苍辰坐在老旧沙发椅上,看着面前一男生一男鬼,沉默不语。
男鬼长着一张娃娃脸,大眼睛,微胖,有点可爱。此时双眼正怯怯地时不时偷偷打量他,一只手揪着旁边男生的衣角,明显很紧张。
男生长着一张一瞧就令人觉得很舒服、很干净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加以眼角泪痣点缀,令人一见难忘。这样的长相,大概是诸多上到八十老奶奶,下到几岁小姑娘最喜欢的乖宝宝类型了。
这人此时斯文安静得与先前华苍辰看到的,活力十足、甚至有点嚣张暴躁的模样相去甚远,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他也在打量华苍辰,且比之男鬼要明目张胆许多。一只手时不时还悄悄把小鬼的鬼手从自己衣角上拉下去,只是刚拉下去又被缠上。
良久,华苍辰冷而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师父说的不算,你们这算买卖人口,贩/卖劳动力,犯法的。”
单安眉一挑,拿出手机播放一段录音,正是他与末傅道长的聊天过程。在明知对方可能对他有什么阴谋的情况下,他理所当然会做些准备。
放完录音,他两手一摊,冷笑:“你去报警吧,看警察理不理你。”
华苍辰抿紧唇不说话,这还需要想吗?因为不想干家务而跑去报警,警察怕是转手就该把他送精神病院了。
可他又觉得委屈,师父也不跟他说一声,又是倒贴双倍租金,又是让他承包水电费,更是承诺家务由他承包……
感情师父是这般把他倒贴出去的吗?他就这般不值钱?
他还以为,只要帮这人超渡一下小鬼即可……
见华苍辰抿着唇不说话,浑身直往外冒寒气,单安一点也不怂地笑问:“还有问题吗?”
华苍辰还能说什么?只能摇摇头,想了想又立即抬头,双眼亮晶晶跟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我不会干家务。”
那可怜又可爱的模样,直让单安心软不已,都不好意思告诉他他抓住的这根稻草是铁做的,还是实心的,搁水上分分钟得沉底的那种。
他笑得特和蔼,与那位卖了徒弟的末傅师父如出一辙:“没关系,我教你。”
华苍辰:“…………”
大抵是华苍辰生无可念的表情太过悲惨,唤醒了单安的良知。他轻咳一声,一把将自家小鬼拉到身前,说:“你师傅还让你帮我超渡他,你看现在能吗?”
华苍辰面无表情与那只鬼对视几秒,摇摇头:“他三魂缺一,入不得轮回。”
“还真缺啊!”单安惊讶道,先前他就猜过会不会存在这种情况,否则好好一只鬼怎么就傻里傻气的呢!感情,原来是真的。
华苍辰点点头:“缺的应当是幽精之魂,该魂主情爱。但其不仅缺了此魂,其身上爽魂应也是有所受损,该魂主神智。若此二魂不完整,即便强行渡他入轮回,他来世只怕也是……”
智障。单安心里默默替他补充,还是个不懂情爱为何物的智障。
他头疼地看向懵懵懂懂的小鬼,问:“你的魂丢哪了?”
小鬼摇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得,问不出结果。单安无奈又苦恼,这可如何是好!强行把这鬼塞轮回里吧,他都得觉得是造孽,指不定还得害得小鬼来世的家七零八落。
可不把小鬼塞入轮回,难道他还要继续忍受死小鬼日夜吊在他床头吗……
这是一个无解的结,单安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小鬼的事只得先撇开,单安又期待地看向华苍辰,问:“你师父说我身上可能会有什么印记或东西,能助我看不见鬼怪。不过我想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你能感觉得到吗?”
他觉得华苍辰很厉害,这人不仅看得到鬼,还一眼就看出小烈的魂魄有问题,都不带把脉的!当然,鬼大概也没有脉……
总之,华苍辰此人在单安眼里,除了有些天真单纯,其他方面瞧着还是相当靠谱的。
华辰昌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语出惊人:“脱吧。”
单安and小烈:“?!!!”
“衣服不脱,我如何看得到。”
“……”
时间:十分钟后。
地点:单安的房间。
人物:单安、华苍辰。
为生命着想,单安到底还是脱得只剩最后一件打底的。然后他屈辱地在华苍辰面前转一圈,问:“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华苍辰紧皱眉头:“底裤怎不脱下?”
单安:“……够了喂,谁家道士和尚TM弄个印记还会特地扒了别人裤子啊!”
华苍辰:“……”好像挺有道理……
光是看,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华苍辰只得走上前,将那双纤长的手伸向单安……
两分钟后,单安:“摸……摸完没?”再摸,就硬了!
想他一直男,竟被另一男的摸硬了,若被以前的无良宿友们知晓,还不知得被怎么嘲笑呢!
华苍辰最后将手伸向单安的头发,把那头乖顺柔软的发拨弄得像个鸡窝似的。随后他奇怪道:“怎会没有……”
单安:“…………”所以他白被摸了吗?
华苍辰终于收了手,退后两步仔细打量起单安的脸,打量了好一会,目光最终停留在眼睛下方那颗棕色的泪痣。他慢慢凑近,想看得清楚一些。
单安望着那张越靠越近的俊脸,一动都不敢动,心跳却有如击鼓,快得令他喘不上气。
同为男人,这人皮肤未免也太好些了吧……细看之下,眼睛似乎也更大、更好看了些。还有那唇,薄薄粉粉的,连一丢丢死皮都没有……
直到那人慢慢远离单安,他这才喘过气来,忽略掉并不寻常的心跳,急促道:“怎么样?”
华苍辰摇摇头:“看不出来。”
“……你摸了我半天就得出这么个答案?”
华苍辰也是挺无奈,一本正经道:“你也不必太难过,我摸了一圈发觉你骨骼清奇,极适合学术道法……”
单安:“………”他发誓,要不是这人长得好看,他早一巴掌糊死他了。
大抵是看出他的不悦,华苍辰想了想又说:“你身上应当是被下了封印,这类封印一旦有了缺口,便会慢慢自行消散。我们只要静待它消散,再给你下新的封印即可。”
“……你连印记都找不到,如何能知晓它什么时候消散?”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到时候我自会有办法。”
华苍辰说得信心满满,单安也只得将信就信。
一通折腾过后,单安只得无奈地将这位外表与内里不大一致的合租人带到空房间里。
看着里边空空如也的地板,他后知后觉问:“有带被子吗?”
华苍辰摇摇头。
很好,没床没被子。
单安只能说:“明天你再去买,今晚先跟我凑合一下吧。”
“要……我自己买吗?”
“不然呢?”单安奇怪地看他一眼,“还是你不认路?”
华苍辰点点头:“不认路,也没钱。”
“哈?”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现在接个业务,回来就有钱了。”华苍辰说着,拿出手机。
单安按捺不住好奇心,问:“我能看看你在做什么吗?”
华苍辰点点头:“可以。”
于是单安凑上前,看着华苍辰先是进入微信,然后点开一个叫“金峻观高级业务群”的群聊。
只见他在里边先发了个定位,然后发消息:[有这附近的业务可接吗?急,能现金结算最佳。]
不一会功夫,便有标注为“小道不小”的人回复:[师兄,你那边附近小区X栋XX号陈女士预约了明天除邪捉鬼,可能涉及鬼婴,起价十万。原本是我准备上门去,但若是师兄需要,我便接远一些的业务,这一单给师兄也无妨。]
十万……单安不由瞪圆了眼,好有钱……
明天……华苍辰不满地回复:[能否提前?最好现在便能过去处理。]
[师兄稍等,我去问问。]
不消一会,群里“小道不小”回了信息:[师兄,现在就可以过去。不过陈女士说她家里只有一万现金,余下的只能转账到卡或给支票。]
华苍辰略为迟疑地看向单安,问:“买床跟被子,一万块够吗?”
单安声音发着颤:“够……够了……吧。”
这该死的,有钱人!
华苍辰马上回复:[这任务我接了,现在发定位给我,半小时内到达。]
发完信息,华苍辰起身去翻行李箱。
单安急忙穿好衣服,又随手搞搞头发,紧随其后。
只见华苍辰从他的行李箱里拿出一把木剑,以及几张符纸,转身便准备出去。
然后没走出几步,手上一重,他疑惑地回头看向抓着他手的单安。
单安颇为不好意思道:“那什么,你作法能不能带上我?我发誓我只看,绝不给你添乱!”
华苍辰稍一歪头:“你不怕鬼吗?如果是婴灵,它们的杀伤力可不小。”
他看看缩在客厅继续看鬼片的小鬼:“至少比那只溺死鬼强百倍。”
突然被点名的小烈:???
单安笑得特别甜:“没关系,我这人无亲无故一穷二白,万一遇到不幸也不怪你,只当我活该倒霉。你就带我去吧,好不?”
看着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华苍辰拒绝的话语如何都说不出来。他微一抿唇,梗着嗓子说:“那你,一会拿好这些符纸。倘若有异变,就拿它护身。”
说话间,他将手中所有符纸都塞到单安手中。单安微怔片刻,道:“那你呢?”
华苍辰比了比木剑:“有它就够了。”
单安略为不安地看一眼那把瞧着一点不靠谱的木剑,攥紧那几张符纸。
叮嘱好小鬼不许再满屋子乱开灯,单安与华苍辰便一道往旁边小区走去。
隔壁小区挺大,从单安家里走过去竟也要小半小时。
这间小区单安在找房子的时候曾经进去过,对这里边的楼层分布心里有点数。因此几乎不到半小时,他便带着华苍辰来到微信群里所说的那栋楼。
华苍辰给那位陈女士打了电话,那边女士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慌张,但还是给开了门。
两人顺利来到地址上所标的六楼,那里已经有位肚子微凸的女人等着了。
一见着他们俩,女人急切的面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柔声说:“二位便是金峻观的道长吧?你们好,我便是此次委托人,我姓陈。”
她的目光着重落在看着更高大、更沉稳一点的华苍辰身上,道:“想必这位便是华道长了,倒是与观里小道长形容的一般无二,年轻有为。”
单安有些羡慕地看一眼华苍辰,这人也不知听过多少遍这类夸赞了,此时神色都没变过呢。而且他也不客套一下,仿佛人家说的便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华苍辰的目光在女人肚子上扫过,尔后看向房子的门,问:“你们还请了旁人?”
女人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妈妈担心我,瞒着我去旁的道观请来的道长。他们刚来没一会,我……抱歉。”
她也没想到自家老妈竟然闷声不响地就请了道士到家里来。不巧的是,竟与她约好的道长碰一块了。
这下她可真不知怎么办的好,她妈请的人看起来派头挺大,脾气也不如何好。但她请的人,可是金峻观的!且,还是先前接她委托的那位小道士口中他们观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倘若因此得罪了他,于她而言却是得不偿失了。
单安这才明白,为何这位陈女士先前在电话里,说话都透着一种紧张。感情是怕同时得罪了两方道长了呗。
陈女士又小声说:“华道长,您放心,这次若是能解决,不管是谁解决的,我照样给您十万!”
这样也行?单安艳羡的目光投向华苍辰,不出力也有钱拿,当道士可真好啊……
华苍辰没回复她的话,只说:“你把情况先说一下。”
陈女士也不含糊,小声说道:“我与我前夫刚离婚不久,离婚后我才发现我怀孕了。因为不想要这孩子,所以我就买了些药吃,结果吃完发现孩子还在。”
单安忍不住说:“也许你吃的是假药呢?”
“可我吃了三种堕胎药!”
“额……全是假药?”
陈女士:“……那我后来还去医院做了两次人流呢,可怎么做这孩子还是在里边。”
单安:“是正规医院吗?”
陈女士:“……”
在陈女士暴走之前,华苍辰一把将他拉到身后,示意陈女士继续。
陈女士平复一下心情,继续说道:“我还曾经故意摔倒,结果摔完我脚疼了好几天,肚子却一点事也没有。而且,我每天晚上都做梦,梦里总有个血淋淋的孩子喊我妈妈……”
单安想说,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然而他也知道自己这句心里话说出来怕是得被打了,于是闭紧嘴,抬头看华苍辰。
华苍辰听完,只是低头看了看陈女士的肚子,随后拉着单安的手直接走进屋内。
屋内,两位中年老道摆了个香案,正在跳大神。不远处一六旬老人正蹲在香案斜前方,虔诚地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那二人身着黄色法袍,手中又是木剑又是铃铛,桌前香烛线香糯米应有尽有,一派标准神棍套装。
单安摸摸下巴,低声自言自语:“就差只大公鸡了。”
华苍辰耳朵动了动,低头扫了他一眼。
陈女士这会正好也低声嘀咕:“才一会功夫,怎么还跪上了呢!”
那两位道士仿佛听到这话,不悦地停下动作抬眼望过来。随后其中一位皱起眉头,道:“这二位是何人?”
陈女士尴尬地正想介绍,华苍辰却冷声开口:“无关紧要之人,还请继续。”
单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倒是不曾想这人也没那么天真,起码知道先让别人出了力,他再捡好处。
那二人半信半疑,不悦地冷哼一声,继续唱跳起来。手脚并用,嘴里也不停歇,特别卖力。
单安看得津津有味,只恨不能掏出手机拍段视频传给大学的舍友,让那个自称街舞第一人的大个儿反省反省——人一跳大神的跳得都比他好!
卖力跳了半天,那二人慢慢停了下来,突然拿起一把糯米转头朝陈女士的肚子撒去,口中还大喊一声:“邪灵退散,急急如律令!”
陈女士惊叫一声,下意识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
单安离她近,下意识弯腰想去扶,不想弯腰的瞬间却见陈女士肚子上竟缠绕着一层厚厚的黑雾。
他恍了一下神,总觉得黑雾当中一个皮肤青白、眼睛奇大的漂亮婴童正看着他。那双血红带着不祥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恶意。
那一瞬间,单安只觉得头重脚轻,恍恍惚惚间脑子里浮现了一个念头——它一定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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