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从床上爬起来时,全身好像都凝了一层冰霜,手脚都被冻得发僵,稍稍一动都得花很大气力。经过这一夜,我终于领悟到一个道理:好人真的很难做,凡事要量力而为。
且那两床被子最后全都被我裹在了身上……丢脸的很,我下次再来,一定要带一个烤火的炉子。
那孩子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他躺过的位置冷冰冰的,没有留下任何余温。
我将昨夜取下的丝带重新绑在眼前,理了理衣襟,就下床准备出门了。屋外温度要高些,日光暖烘烘的,我揉了揉肩,总算觉得自己身上暖和了些。
“竹青,你醒啦。”晓知白略带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大致判断了一下,他应该是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他对我说话时语气很是轻快,又带着些寻常少年的天真意味。我不知怎的想到昨夜我没同他说就来季无道这里躺了一夜,心中顿时有些愧疚……就有点像背着好朋友交了另一个好朋友。我又想了想,觉得大家过几年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像小姑娘一般计较这些事情,晓知白想来也没有介意,就放下心走到那石桌旁坐下了。
我都没仔细想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院子里。
“我把你昨日的玉米棒子带来了,”晓知白道,“你师父去闭关了,这几日三餐只能我们自己解决。”
“季无道呢?”我拿起一个玉米棒子,开始剥皮。
等季无道开口后,我才发现他就坐在我对面。
眼瞎的坏处。
“早上吃这个就可以了,应该还可以撑到你师父出关。”晓知白等我啃了一会玉米,才说,“就是之后的两餐比较难办,要不就喝些稀粥罢?后厨里还有腌制的咸菜。”
我问:“你不是同我师父学过几道菜的?”
晓知白沉默了一会,道:“是这样,可我学的都是给鸟吃的。
院中一时十分沉寂。
只有我一个人啃玉米的声音。
我心理压力很大,差点就要啃不下去时,季无道迟疑地说了句:“山中野菜有许多,要做荤食的话,可以自己去打野味。”
“这倒也是。不过席先生都不怎么出自己的住处,他做菜用的食材都不知从哪里来的。”晓知白的指关节在桌面上扣了两下,他叹了声气,说,“去抓野猪兔子也不是不可,只是我不太会处理这些活物。”
毕竟给雕吃的肉不用专门去腥,刮毛的步骤也可以省一省,给人吃就不一样了。
我瞎到现在除了煮药就没怎么进过后厨,对做菜更是一窍不通。
这事晓知白做不来,也不太好教给腿上有伤的季无道。
我沉吟许久,说:“那我们还是去找我师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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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石板路上积着的水还未干,木屐踩上去啪嗒啪嗒地响。季无道小孩心性,脸皮薄,本不愿让我再背,但要走的山路又长又陡,最后还是不得不答应让我和晓知白轮流背他。许是雨停的缘故,林中的鸟一时间多了许多,我们三人一路都不言不语,但有着这鸣声上下,场面倒也不会冷清。
我们也并不记着到我师兄住处,一路走走停停。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能想到的乐处总是很多,正好路过山间一个小池,我们三人就用石头打起了水漂。
说是我们三人,其实我基本没有参与。晓知白选到好的石头都会先递给我,但我每次扔完都只听到咚的一声,也看不见情况,估摸着是直接沉底了。我觉得我不适合玩这种灵巧的游戏,干脆就坐在一边听他们玩。季无道打水漂的技术也是极好,石头飞出后溅起的水声总是要等好一会才停。
我撑着下巴,忍不住想,饶是他们来此各有缘由,本质上也还是个孩子啊。
他们比了几局,关系渐渐好了许多,还避着我在一旁小声说了些什么,才接着去找适合的石头。
我眨眨眼睛,觉得他们能成为朋友也是好事,江湖中都是同辈人,出去后总有个照应。
我将木屐暂且脱了放在一边,拉起衣摆,将两只光着的脚放在池里,趁他们二人没注意我时踢水玩。我没有踢水时,池中的鱼就会围在我的脚边,滑溜溜的鳞片划过我的脚背,似是一点都不怕我。
坐着坐着,我忽的觉得手中被人塞了什么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季无道坐在了我旁侧,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打水的石头要选较为扁平的。”
我又眨眨眼,没想到他会专程来给我讲这个。
他顿了会,又道:“你再试一次,用手腕发力。”他轻轻扶住我的手臂,“你这样扔出去就好。”
我点点头,按着他教我的姿势把手中的石头扔了出去。
这次石头竟真的没有直接落水,在水面上打了好几下才沉下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石头打成水漂,我顿时对自己的手感有了信心,于是偏过头问季无道:“我可以再打一次吗?”
季无道又往我手心放了块石头。
我觉得我已经掌握到了诀窍!
原来打水漂是如此轻易之事,以前可能只是因为姿势不对。
结果到最后在玩的就只有我一个了。
晓知白在下面找石头,季无道就把石头递给我,我玩得太开心了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哪里不对。
……我才是他们当中年岁最大的不是吗?为什么我会玩的这么起劲啊?
在季无道又递了块石头给我时,我连忙按住了他的手,说:“我够了,还是继续赶路罢。”
我穿好木屐,从石头上跳下去后,在下面接了季无道一把。
重新上路时,晓知白问我玩得开不开心,我虽然觉得作为年长的那个说好玩很丢脸,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晓知白笑了笑,说:“那就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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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无道抬起头,与正好转过头的少年对上了眼神。
那相貌平平的少年朝他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中握住的石头,又将食指在唇上轻轻一靠。
他环着身前人的脖颈,贴在对方带着药香味的温热身躯上,双目一合,与走在旁侧的少年默契地沉默下来,把方才的事当成秘密压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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