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嫣看这小丫头如此不堪一击,说不过就跑,索然无趣。
她坐到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下一刻就喷了出来,骂道:“死丫头,给口好茶都不成啦?”
此刻一听,令人惊奇的是,她的声线变得粗犷起来,如男人声音无二。再看身形,渐渐壮硕,肌肉紧实,分明是一副精壮男子身材,竟是陆朗。
他咳嗽几声,揉捏了肩膀,耸了耸肩,道:“这什劳子的缩骨功,真费劲,缩的我骨头疼。”
此时,屋顶檐边传来几声空灵鸣叫,他心中了然,开了窗户,一只形态娇小,浑身花纹,毛色浅灰的角鸮挥动翅膀,飞到窗沿。
他摸了摸角鸮浑圆的头部,角鸮眯着眼睛,舒服的叫唤几声。从角鸮腿上取下纸条,展开一看,是属下来信,询问事情进展如何。
所住房间虽然简陋,但也不缺纸笔,于是提笔写上已潜入易家,事情稳妥。
陆朗经过这些日子调查,差不多确定了岷洲此地,名为沈谷霖的大夫,就是画缘神医的弟子。而他此次伪装不过是为了骗取易梓骞的信任,从中得之沈谷霖的下落,然后得到那枚救死人,生白骨的九露丸。
画缘神医虽然仙去,可他的徒弟带着神药九露丸,不知所踪。
为了获得那枚九露丸,也是为了医治暗香谷谷主的伤势,三年前,谷主与邀月派掌门私下定下誓约,是代表邪道与正道之战,亦代表他们两人恩恩怨怨的了结,他们约定三年后在雪山生死一战。
待暗香谷与邀月派派人在雪山,找到他们时,已经发现两人失血过多,伤势严重,却不似死敌,仿佛如挚友,背靠在一起,脸上挂着释然笑容。
世人都道暗香谷是恶,是凶,手段血腥残忍,众人即谈之色变。却不知他们,只是被世道规矩所缚,或是被伦理所迫害,一心寻那逍遥自在之人。
方才在画舫发生的一切只是演戏罢了,他用缩骨功装作弹筝秋娘,唱了一出双簧,暗处自有琴女奏弹。
而那名猥琐男子,不过是配合这场戏的一名属下。
暗香谷虽有寒冰床稳定谷主伤情,却也等不了太久。
外界都传谷主阴晴不定,暴戾恣睢,只有谷中人知晓,他们谷主随和的过头。他乃暗香谷堂主,与谷主虽是上下属关系,却也受了不少他的恩泽,不谈梁钰清为救邀月派掌门,弃之誓言,他也定要为此同他针锋相对。
他不怪梁钰清一心救他师傅,只是怪他不相信自己,连因果原因都不肯告诉,不吭一声,就同他那师妹赶往岷洲。
他想着昨夜在那巷子里,梁钰清一脸无情无欲,脸上没有愧对和波澜,他暗自攥紧拳头,不管怎样,那九露丸他势在必得。
翌日,阿青抱着砍完的柴,走向柴房,在柴房门口,听见两个偷懒的下人正在闲谈。
一人道:“听说没,四郎君收了一个秋娘在院里。”
另一人道:“没有吧,我是听说那秋娘害怕流氓纠缠她,四郎君见她只是个弱女子,让她暂住院子里。”
“哎哟,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我路过那秋娘的院子,远远瞧了一眼,的确是美若天仙啊。这等妙人,郎君若是不心动,怎么会将她留在府里。”
那人道:“好像说的有理,可是四郎君还未弱冠......”
“哎哟,我说你个张大傻,这种事情,还需等到弱冠吗?郎君已是舞象之年,要是兴致来了,那秋娘还不得从他。”
“哦哦,在理在理。”
阿青从二人对话中,才得知府里来了一位秋娘,还是小郎君收留她,暂住在院里。
不禁想起王央与他那天所说,谈论起小郎君婚配,不知是何等女子,没想到如此快,就有这么一位貌美女子,闯入了小郎君的生活。
他心中有惘然怅意,酸胀难忍,低下头但也无可奈何,夏日晴光,在他眼里成了寒意。奢求毕竟是奢求,是虚无缥缈的美好,他隐隐知晓自己要的是什么,若在以前,他想得到的,何人不归从,何物不归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是从悬崖落入山涧中,他的傲气风发,摔得是粉身碎骨,再也没有起来,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堆碎骨,拼成的人。
突然一个面生丫鬟来到他面前,说是四郎君找他。
他来到郎君书房,见郎君正拿着一块红似鸡血的石料,正在琢磨,见他来了,道:“阿青,你来了。”
阿青颔首:“郎君唤我,何事吩咐?”
易梓骞解释道:“我最近沉迷篆刻,发觉夏国这边一带只有白文刻法,耀国才有朱文刻法,我想学习学习朱文,便向你来讨教。”
阿青道:“郎君谦逊了,我对于朱文篆刻也只是略知一二。”
易梓骞喜道:“这么说,你会朱文刻法,快来坐,学生来向你讨教一二。”
阿青见他与自己开起了玩笑,心里怡悦,勾着嘴角道:“好。”
阿青坐下,拿着那块红石问道:“小郎君用的是什么印石?”
易梓骞回道:“是我从小贩那里买的鸡血石,听说这石头名贵,质地温凉好刻,花了我五十两。”
阿青掂量了下红石重量,再细看红石血色光泽,结论道:“这不是鸡血石,鸡血石较重,触及有冰凉润感,且石中血色不自然。”
易梓骞听了愕然,没想到他在现代时买东西被人坑,到了古代依旧是被商家坑,道:“那,那这是什么石?”
阿青道:“应该是巴林石,巴林石有一种红石,与鸡血石颜色相近,经常有商贾拿此石,来假作鸡血石,来获高利。”
易梓骞欲哭无泪,没想到自己五十两买了个假货。
阿青见状道:“商贾以巴林石充数来卖,一般卖几百两都有可能的,郎君只出了五十两,还算不亏。”
易梓骞听出他在安慰自己,可这等换算实在让人哭笑不得,他道:“阿青,你这么说,我反而觉得更亏了。”
他坐下来又道:“学生坐好了,老师请教学吧。”
阿青勾着嘴角,道:“那便开始了。”
他拿着巴林石,道:“朱文和白文描墨时都是一样的,只是纂刻时不同。而刻出来的字是凸出来的,刻字时要把描墨字边的料都挖掉,沾了印泥后,印出来的字是红色的,才叫朱文。”
说罢,便拿着刻刀,屏着吸,稳着把字旁边的料刻出来,轻吹料屑。
易梓骞瞧他拿着刻刀,纂刻流畅,一气混成,不禁赞誉道:“阿青怎能说自己对纂刻略知一二,明明是深藏不露。”
阿青轻笑道:“只是幼年,读书偷闲时,随意玩玩而已。”
易梓骞道:“阿青别谦虚了,你这手法力道,可与那些大家者不相上下。”
不多时,一个精致印章而出,阿青把印章放到旁边,易梓骞也观看全程,胸有成竹,也想动手道:“也让我试一试。”
阿青让座,道:“你来。”
易梓骞拿着一块新印石,阿青站在他旁边,描墨好后,易梓骞一刀下去,便刻歪了。
阿青鼓励道:“第一次刻朱文,很正常。”
易梓骞深吸一口,又拿了一块石料,这朱文不比白文,需要更加细致,由于第一次失败,易梓骞更加小心,他深知纂刻需要果断,却还是犹豫了,导致刻错了。
阿青轻声提醒道:“纂刻需果断,切忌不敢刻,怕刻坏。”
易梓骞把弃料放置在一旁,叹道:“我知道,可挖料时总是手抖。”
阿青见状道:“小郎君如果不介意,我来帮你。”
易梓骞道:“当然不会。”
阿青握上小郎君的手,他的手心灼热,有些粗糙,坚硬指茧触上皮肤,让易梓骞心神一颤。
阿青注意他的颤抖,询问道:“郎君,怎么了?”
易梓骞听他询问,回过神摇头道:“无事,继续吧。”
阿青点头,紧握他的手,用了三分力,带着他往下划动,指导道:“无须害怕刻错,朱文凹处可反复挖刻,最好的朱文,成品出来印字较细。”
阿青还戴着斗笠,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层黑纱,可他的声音却透过了黑纱,贴在易梓骞耳边。
他的声色沉如玉石敲打,稳重悦耳,若放在现代,绝对可以当个声控男主播,若贴在少女耳边讲说,定是要她的心神荡漾,捕获她春心芬芳。
易梓骞仿佛回到那个,人潮涌动的街头。阿青揽着他的肩膀,那只手灼热有力,令人安心。
阿青引着他的手,一顿一搓,却发现小郎君心不在焉,道:“郎君。”
易梓骞听他唤自己,才回过神来,道:“啊,啊,对不起,阿青,我竟然走神了。”
阿青无怪他之意,如老师教导一般,道:“纂刻需专心致志,切勿走神。”
易梓骞打起精神,跟着阿青步骤,继续完成纂刻。
直到最后,一个不算完美的朱文印章,总算便成型了,易梓骞长舒一口气,觉得学有所成,向阿青道谢:“阿青辛苦了,耗费一下午时间,来教我朱文。”
阿青笑道:“不算辛苦,小郎君聪颖,一点就通,我只是帮助你疏通了,朱文难点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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