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仙师喃喃道:“他们说什么了?”
下一秒,不等小女孩儿说话,又马上道:“那是我不和他一般计较。我是仙家!怎么可以跟一个普通人计较!他们说的一个子儿都不对,肯定是瞎编的,你不要信他们放屁!”
那小女孩儿哭着一把抱住他:“我知道!仙师哥哥人最好了!”她拉着刘仙师的手,坐到旁边,道:“哥哥,哥哥,我知道你是最厉害的,我给你上药。”
声音小心翼翼,又带着一丝颤抖。
按理说,有一个如此关心他的人,在意他的人,刘仙师心里本应该是会十分开心的。
可他并没有。
他看着那药和小女孩儿的哭脸,以及她不停安慰的言语,只觉得满心荒谬。
无能为力感与烦闷几乎要戳破他那层人的面皮,直直把他压在心底的所有黑暗,都□□裸的穿透出来。
他想——这现在是在干什么?她也在可怜他?
自己被人嘲被人笑,自己到头来,还要被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可怜吗?被谁可怜?被一个脸上有疤,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女孩可怜?
凭什么?凭什么?她也配?他需要同情吗?谁求着想要同情了吗?!
一时间,他心底情绪百般复杂,有恶毒,有迷茫,有心酸,有难堪,有愤懑,膨胀的自尊无所去处,堵在他胸口,涨满整个胸腔,终于,猛然炸裂开来!
他在那情绪爆发前,猛然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这一下又响又痛,却打得他从地狱迈回了人间,那小女孩惊道:“哥哥!?你干什么!?”
刘仙师不答,只是疲惫的,长长的叹一口气,苦笑问:“你这药哪来的?”
小女孩看他几眼,想说什么,终究低下头,呐呐道:“我偷偷拿出来的。”
刘仙师“啊”了一声,不赞同的摇头道:“下次不要这么做了,你娘发现了,又该教训你了。”
小女孩低声道:“她总归是要一天教训我几回的,可却从不教训弟弟。我不喜欢娘,我喜欢仙师哥哥。”
刘仙师从兜里掏出一堆瓜子,左右四看无人,把瓜子塞到了小女孩兜里,道:“偷偷吃,知道不?别让你娘弟弟看见,等以后本仙师发大财了,带你出去,好不好?”
小女孩在袖子上抹了一把眼泪,道:“好!”她又把瓜子推过来,道:“仙师哥哥也吃!...不对,仙师哥哥先擦药!”
刘仙师看那女孩拿出的瓷瓶,上面写着“清凉丸”三个字,跟治跌打损伤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想来她一个小孩儿,因为是女孩儿,家里不让学,便读不懂字,肯定是随便拿来一个就出来了。刘仙师拿了那个白瓷瓶,假装吃了一颗,道:“嗯!好了,我吃了,这药据说可好了,吃了我就好了。”
那小女孩这才放心的呼出一口气,转而又低落道:“哥哥你都流血了。”
刘仙师一愣:“流血?何出此言?”
那武师打得是十分狠毒没错,可他常年学武,自然知道打哪里疼,却又不会闹出人命来,如此打一顿下来,让刘仙师疼的哭爹喊娘,找不到北,却是除了一身青紫外,连点血都没出。
可当他迷茫的顺着小女孩儿的眼光看去,便真的见自己手上沾满了凝固的鲜血。
刘仙师:“???!!!”
他吓了一跳,还真以为是自己出血了而不自知,仔仔细细检查一边,却发现浑身上下,真的没有哪里出血,甚至连鼻血都没有。百思不得其解中,忽然灵光一闪——自己,自己这手!刚刚拉了幸修筠的袖子!
犹如好似被雷劈中一般,他猛的灵光一闪!
——那个叫雪更流的仙人,曾说他砍中了那怪物,却又被他逃走了。而幸修筠怎会满身鲜血?在这个出现怪物的节骨眼上?!幸修喜又为何会忽然变成疯子,平日对幸修筠那么好,又怎么会一变成疯子,就对他怕的要死,对着他喊怪物的道理?!
无数线索在他脑中练成一线,猛然炸开,得出了一个荒谬至极的理论!
他激动的脸红脖子粗,匆忙站起,摇晃着小女孩的肩膀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多亏了你,多亏了你啊!要不然我也不会发现!”
繁花似锦的前程好像就在眼前,刘仙师手足无措间,激动的几乎快要昏厥,他飘飘然想到:这一定是老天给他平日的回报,果然,多行善事,必定有回报的!
小女孩被他抓的肩膀一痛,道:“仙师哥哥?”
可她的痛呼,已经传不如如此激动的刘仙师耳里了,他转头便要跑,小女孩急急的站起来,道:“哥哥,你去哪?!”
她下意识的想要去拉刘仙师,刘仙师却只顾着脑中线索,三两下便跑到了巷口,在满心欢乐中,好不容易听到小女孩的一声呼唤,敷衍回喊:“我去捉妖!去做一件大好事!做完之后,我肯定就发了,还会变成更厉害的仙师!”
话音没落,他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小女孩茫茫然的看着巷口,心中空落,又莫名觉得不妙,好似刘仙师这一跑,便要跑到很远的地方似得。
她似懂非懂,茫茫懂懂,却见刘仙师忽然又折了回来,开心的笑着转过头,喊道:“到时候我给你买最好看的小红花!”
小女孩儿想说她不想要小红花,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她性格内向,不喜说话,有时候表达总是慢半拍,可每次她想说什么时,刘仙师总能看出来,并等她细细说完,她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次也会是这样的。
可刘仙师已经顾不得注意她了,转眼便消失在了小巷子的尽头。
她茫然不安的放下了手。
柳春风等的便是这个时候。
他从那小女孩头顶掠过,擦过时,低下头,一瞬见得她眼底迷茫与担心。
但她只不过是个偏僻小镇里,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女孩罢了,连送药都送不对,安慰也能给人添堵,如此着不到力的小女孩,又能做到什么呢?
他一路紧跟刘仙师,看准时机,见周围无人,单手撑在房顶上,轻巧蹦下去。
他行动的悄无声息,刘仙师丝毫没发现自己背后多了一个人。柳春风不怀好意一笑。翘着兰花指,软软的向着刘仙师依偎了过去,矫揉造作道。
“哎呦~~~!仙师!我可找到你啦!那个怪物,吓死人家了呢~!”
刘仙师正在思绪急转,猝不及防的被靠上,胭脂水粉的味道扑了一鼻子,一转头,便见到一张浓妆艳抹的脸!
他吓得就是一声大叫,后退两步,道:“你,你,你是谁?!”
柳春风娇嗔道:“仙师讨厌啦!人家刚刚才在茶馆里见到仙师嘛!”
刘仙师一想到茶馆,就想到那个武师,一想到武师,就想到了刚才丢人的经历,脸色难看道:“哦,找我干什么?”
柳春风抚着胸脯,道:“干什么?找仙师的话,当然是除妖啦!刚刚我见到怪物出现,可吓死我了!仙师啊,你可一定要帮帮小春!”
刘仙师被他戳的一身鸡皮疙瘩,噌噌噌的后退两步,正色道:“说话就说话,你往我身上靠什么!我正是在找那个怪物,可那怪物狡黠,已然不知道逃去了哪里,这事儿...”
他说话果然啰里啰嗦,柳春风听的不耐,便打断他道:“我知道啊!人家虽然不知道那怪物逃去了哪里,但人家知道他从哪里来的!”
他遥遥往前面一指:“人家喝了茶,便想着走路消食,朝那个小树林走去。哪想到走在半路,忽然听到嘶吼声传来。”
“人家一个弱女子,还是这么好看的弱女子,出门在外,当然要多多警觉,便立刻藏了起来,便看到一个怪物忽然出现,我躲在树后不敢出声,亲眼看它走入镇子的!”
刘仙师激动道:“小树林?!小树林的哪里!”
柳春风道:“就那颗很显眼的百年古树那里!”
刘仙师一边听他说话,还一边时不时的要被骚扰,一会儿戳下手臂,一会儿摸摸胸膛,已是忍得苦不堪言,如今终于听他爆出终要情报,连忙道了声:“我去捉妖!”便急吼吼的追去。
他一时爆发,眨眼便跑去了,甩柳春风一大截,柳春风心里道:“我的娘?!我这么好看,他有什么不满的,跑得比兔子还快?!”便连忙也提起裙子,快速追了过去,一边追,还一边不忘矫揉造作的喊着:“好仙师!等等人家嘛!”
刘仙师一顿,似乎是跑的更快了。
柳春风心道:你跑有什么用?反正咒术也下好了。
他假意追了几步,便装作跑不动一般,被刘仙师远远甩在了身后,看他背影远到就剩一个小点,这才藏入黑暗,悠悠然的打了个响指。
粼粼波光破空而出,一面水镜“唰”的在他眼前展开。而水镜里面,则正是刚刚逃跑的刘仙师本人。
他倚着墙,看水镜里的刘仙师跑到他说的那个地点,翻找许久,终于在一个草丛中,翻出了一件带血的衣衫,而他刚拿起衣衫,那里面裹着的一个小铁盒子却滚滚落下,摔倒了一边。
刘仙师一愣,转而打开铁盒,发现里面却是滚着几颗如白玉般晶莹剔透的小药丸。
到此,接下来的发展柳春风已经不必再去看,他又一打响指,水镜便凭空消失了。
他悠悠然的伸了个懒腰,打哈气道:“刘仙师那边成了,伊人儿目前也有人看着了,接下来就是雪更流那边,得给他找点麻烦,不能让他太过插手此事。”
他一路逃窜,雪更流一路追杀,其中,柳春风不乏给他找了各种麻烦,可雪更流居然一一化解,不得不说是非常难缠的对手。
是以,想要拖住雪更流搜查此事的步伐。真是十分麻烦又让人头疼的事情。若不是他在其中连施手脚,早在那怪物在街市中出现时,早就该被雪更流一刀砍成两半了。
柳春风深感头疼棘手的沉默了一会儿,烦躁的叹了口气,道:“也罢,终究是怎样都瞒不了他。”
但瞒不住,却总是要拖一拖的。
他搜刮着脑内禁术,喃喃道:“这个?这个不行,太温柔了。这个...这个也不行,太小儿科。唔....这个就很不错啊!能够在友善和谐的氛围里,阻挡住雪更流!术起,出!”
随着他话音落下,巷子中猛然传来了几声压抑的咆哮。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冒出。犹如地狱来的厉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便见柳春风身后,无数怪物渐渐冒出——有之鹿身蛇尾,有之身有九头,形态各异,本是神兽之姿,却个个都浑身鲜血,煞气冲天。
这些神兽,有的没了半个脑壳,有的少了半个身子,大半个骨骸都露在外面,比起说是动物,或者兽类,不如说是骸骨上,勉强拼凑出的血肉更加形象。总之,远远看去,真是异常骇人!
不必多说,想必此术,也定是什么凶险异常的禁术了。
可便是这些异常血腥,骇人的凶神,却通通踱步过来,或趴或立在柳春风身边,温顺的低下头颅,亲昵的蹭着他。此等景象,丝毫温馨之意不说没有,反而阴气森森,煞气冲天,让人看了,只会觉得鸡皮疙瘩直往后冒。大喊着救命拼命逃跑。
柳春风随手摸了摸身边凶神的头,不怀好意笑道:“去,随便你们闹,这次放开了吃。撕了雪更流也没关系。”
身边凶神发出兴奋的低吼,身影渐渐隐与黑暗,再次消失不见了。
柳春风看着最后一只凶神也消失与黑暗之中,终于如释重负的伸了个懒腰。
——他都把他的压箱底的绝活儿拿出来了,这次总能好好拖住雪更流了吧!
那么,接下来只剩下幸修喜那边了。
他慢慢悠悠,边打哈欠便不紧不慢的往前赶。哪想眼皮前忽然炸出满屏的血光,疼痛乍起,激得他懒腰伸到一半,又马上缩了回来。
那疼痛犹如有千万刀片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割得他每一个筋脉,每一根血管都鲜血淋漓。柳春风死死咬牙,咽下喉中悲鸣,不到片刻,后背便被汗浸湿了一片。
——是咒术反噬了!
先前也提过,驱动此等禁术,必定要付出什么代价。柳春风为此受过的反噬,吐过的鲜血没有千回也有百次。是以,这次会反噬,便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咬牙喃喃道:“我怎的觉得最近反噬速度有所加快?”
他对此见怪不怪。虾米似的弯了一会儿,熬过胸中千刀万剐似的疼痛,又施术强行压下反噬,半响后,抬起冷汗连连的面孔,咽下了喉中血腥。伸伸胳膊弹弹腿,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他呸的一声,吐掉喉中鲜血,尤有心思想道:反噬算个屁?真男人从不畏惧反噬。
但俗话说的好,人在江湖飘,就不能立FLAG,若是立了FLAG,就得有被做成FLAG的觉悟。
他美滋滋的走出几步,正待顺手查看一下李在水那边情况,熟悉的痛感却又猛的席卷而来,这次比之之前,竟更加凶猛!更加剧烈!!
柳春风心中一凛——糟!糟糟糟!反噬压制不住了!
所谓反噬,便是禁术反咬施术人之兆,会吞噬施术人的灵力,啃食施术人的寿命。是以,一般人每一次反噬,都必定大伤筋骨,这一阵时日里,定不能再动用灵力,否则只会快速加剧一命呜呼的时间。
可柳春风偏背道而行,每次反噬,不仅仅不加紧调养,还会反倒再用禁术,强行把反噬压下去。如此以毒攻毒的做法,不得不说,他如今不是一具尸体,而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已经是一个十分大的奇迹了!
但怎么压制,也总会有压制不住的时候。
那么,到这个时候,往日里所压制的那些反噬,都会成千上万倍的反扑回来。而如今,便是成倍收取他的报酬的时候了。
柳春风虽然平时喜欢哭爹喊娘的装痛,可到了真痛的时候,却喜欢使劲憋着。他喉中发出一丝沙哑闷哼,又死死咽下。下一瞬,已是“嘭”的一声,如尸体般,直直的砸倒在了巷边无人要的杂物里面。转眼间便被层层埋入其中。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柳春风心头不甘,闭目咬牙,撑着一口气,猛的从杂物堆中撑起身子,以指为媒,连在自己身上拍下七八个压制反噬的禁术——如此做法,真乃头铁不要命的最佳典范。
但即使如此下去,出了让疼痛加剧之外,却依旧是丝毫用处都没有。
毕竟,人的身体都会有一个度,而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在这时,不管再怎么下猛药的以毒攻毒,都不会再有任何用处了。
是以,他疼得又是一声闷哼,经脉如寸寸断裂开来一般,再次一头咂回到杂物堆中,呼吸急促间,竟是连呼痛都呼不出来了。
柳春风恨啊!银牙恨得都快咬碎了!
为什么偏偏是在现在?!!
明明他的计划就差最后一步了!!??!
他劳苦许久,偏偏在最后一刻出了岔子,哪能不气。面色惨白的抬起手,比划出一个中指,发出了昏死过去之前,最后的怒斥。
“狗老天!你又玩我——!!”
言罢,手猛的掉下,终于彻彻底底的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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