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喜笑颜开(三)

    他得意叉腰狂笑一会儿,猝不及防的被口水呛住了嗓子,撕心裂肺的咳嗽好一阵,这才勉强站起来,看着正担忧看向他的小女孩,清了清嗓子,装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厚着脸皮道:“咳咳,所以这些,你想要什么呢?”

    那小女孩儿却不会察言观色,尤在担忧道:“姐姐,你没事了吗?”

    柳春风加重了语气:“这些,你想要什么呢?!”

    那小女孩这才害羞的点了点柳春风头上的雪白的小虎帽,柳春风连忙双手一护,道:“不行,不行不行。这个不行,这个我要送给另一位小伊人儿的,你再选一个吧。”

    那小女孩闻言,眼里立刻盛满了沮丧,柳春风叹口气:“好吧,那你告诉我,这么多好玩的,你干嘛就想要这个小老虎帽子?”

    那小女孩不好意思的拿脚尖点地半响,指了指白老虎帽子底下垂下来的两雪白的绒球。

    柳春风不解片刻,忽然回过神来——这球球正好在脸蛋位置,走起来,一晃一晃,恰好能把脸蛋挡住,那小女孩便是看中了这点!

    柳春风摸了摸下巴,假装思考片刻,吊了小女孩胃口半天,道:“嗯....还是不行!我这个得送我家的小伊人儿,再说了,这个不配你。会把你好看的脸蛋挡住的,我送你一个更好的东西。”

    他三下五除二的拆开手中红色折枝,两三下折成一朵大大的,非常漂亮的红花。又在帽子上拆下来那两个毛茸茸的小白球,挂到了红花上。

    做完这些,他四下看看,望周围无人,拿袖子掩盖着,那小花便悠悠散发起光点来,缓缓展开,淌着金色流滑,缓缓升起,自动别到了小女孩的发间。

    那小女孩儿几乎要惊呆了,道:“姐,姐姐?!哇...哇!!”

    柳春风连忙食指比在嘴巴,笑道:“嘘!这是咱俩的秘密!我一般只和漂亮小姑娘约定秘密的。”

    那小姑娘听闻,脸一下涨的通红,害羞的攥住了自己的袖子。柳春风道:“不错不错,你带着挺好看的,多适合你。好啦,我也该走了,不然我家伊人儿要等急了。”

    说到此,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便欲要走。

    他走到街口,眼见就要消失于茫茫人群中,身后小女孩儿扭捏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道:“姐姐,谢...谢谢你!你是第二个夸我好看,还说我脸上有朵好看小红花的人。”

    柳春风问:“只有两个?所以说,世人愚钝啊!第一个是谁?”

    那小女孩道:“是镇子里的一位仙师道士哥哥。”

    镇里的仙师,道士?

    这听着似乎有些耳熟啊。

    小女孩又道:“那位道士哥哥也采了路边的一朵小花给我。也是如此的夸我好看。”

    那小女孩羞红着脸,小小声的说着,眼神里充满着崇拜与敬仰,看来一定是很感激感谢那人了。

    柳春风心念一动,正待多问,身后忽然有一道声音叫道:“恩人哥哥!”

    他转头看去,见李在水在人群的另一边,非常开心的冲他使劲儿摆动着胳膊。

    两人相隔间,过路人群川流不息,却只有柳春风直直倒映在了他眼里,好似一只小狗,见到了认定主人后,便摇头晃尾,好似这就是他世界全部的快乐一般。

    柳春风心想:“笑笑笑,一天就知道傻笑,这有什么好傻乐的。”

    他如此诽谤着,却没瞅瞅自个儿脸上嘴角也在上扬,不知不觉中就咧出了个傻笑来。

    他心情莫名不错,便也不顾刚刚想要问的事情了,挥手告别小女孩,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回来,给李在水手上塞一个牡丹饼,腰间别一个小木剑,又把脑袋上的小老虎拿下来,扣他头上。

    末了,再后退两步打量一番,看李在水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柳春风自己莫名的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

    他拍手赞道:“这样看上去,就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嘛。本来这帽子上还有两个球球的,白雪可爱,只是让我给摘下来送人了。唔,不妨事,我再给你买别的代替。”

    李在水被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砸来,一时有些愣愣,半响后回过神来,立刻开心的扑过来:“恩人哥哥,这些都是送我的吗?”

    柳春风得意道:“是的,没错。”

    送人礼物,最让人满意的莫不过于收礼人收到礼物那刻,开心的笑容了。而李在水也不知是天生还是有意,总能给出最让人满意的举动,戳到让人心情愉快的点,让人很有成就感。

    柳春风如此说完,心想:给他个红薯他都能乐半天,如今肯定要更加开心了,别管多精,小孩还是小孩,好哄!

    他洋洋得意,心里带了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摆出一副“小意思”的架势,眼睛却偷偷一瞥一瞥,等着李在水一如既往不要钱似的开心夸奖大放送。

    不出所料,李在水果然害羞的小脸都羞红了一圈,很开心的道:“哥哥真好!我,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这些!”

    他正待再说,忽然一顿,道:“啊……可是...嗯...哥哥你不是没钱吗?要不,要不我们还是把这些退了吧。我,我不饿的!”

    柳春风道:“担心什么,我的确没钱啊,可别人是有钱啊。”他手指一晃,晃出几个空掉的荷包,随手扔到了路上:“这是别人的钱。我不过是借来花花。”

    李在水小声道:“可是....可是....不问自取是为……嗯……啊!这是那几个武师的?”

    他反应的倒是很快,柳春风道:“你想说什么?贼吗,偷吗?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我就只是来借钱而已,借你知道吧,总有一天要还的,只要他们能找来,我肯定还啊!”

    李在水:“我娘说...”

    柳春风直觉他又要拐着弯的责备自己,立刻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啊——!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李在水停了一会儿,又道:“我三婶说...”

    柳春风头都快炸了:“又要教育我?你怎么跟个小和尚似的?烦不烦?干脆出家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时还冲他们偷偷翻白眼儿了。我就问你一句话,拿他们的钱包吃吃喝喝,爽不爽,开不开心?”

    李在水扭捏一会儿,道:“开,开心。”

    他想了想又道:“恩人哥哥难道是看不顺眼之前的事,才去偷……咳,借的他们钱包吗?”

    柳春风随意道:“怎么可能,我只是顺手罢了。”

    李在水嘿嘿道:“也是呢。恩人哥哥你说自己从来不会管闲事的。也说没有好处的话就绝不做麻烦事的。”

    他咬了一口嘴里的桂花糕,幸福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欲望大过了良心,睁眼说瞎话道:“是借那就没办法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我娘和三嫂都只是一种做法而已,那恩人哥哥自然也有自己的做法。嘿嘿...恩人哥哥,你最好啦,我,我想吃那个糖人。”

    他两手都被塞满了东西,干脆嘴巴大大张开,等柳春风喂他。柳春风不理他,他便可怜巴巴的看过来,看的柳春风直无视不下去 ,三两下拨了糖人的皮,塞到了李在水的嘴里。

    做完之后,内心有些愕然:他柳春风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若是个美女还好说,可这分明就是个干巴巴的小孩儿,还是个男的!不太对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而且李在水开始是不还畏畏缩缩,如今怎会如此懂得得寸进丈?!

    他百思不得其解,有种莫名上当受骗的感觉。李在水已经三两下吃完了手中的糕点,仔仔细细擦过手之后,又偷偷来牵他的手,看他无甚反应,又把自己的身子往柳春风身边蹭了蹭,柳春风干脆一把抱起他,让他单手环过自己的脖子,道:“行了吧?开心了吧?”

    李在水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他俩兜兜转转,饿了便买些零食,累了便闲坐一会儿,如此绕着镇子闲逛起来,李在水脑袋蹭在柳春风脖子处,忽然开口:“恩人哥哥,我知道那个武师,我见过他。”

    柳春风随口问:“嗯?”

    李在水有些难过的低声道:“他想要读书,书生哥哥便教他写字,可他似乎怎么也不能有进展,便再也不去找书生哥哥了...我还记得以前他老跟在书生哥哥身后,眼底崇拜不似作伪,可现在却是....为何会变成这样?”

    柳春风莫名其妙:“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一开始想去蹭饭,结果饭不好吃,就不去了?”

    李在水被他逗的“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柳春风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李在水窝在柳春风怀里蹭了一会儿,便想要下地。柳春风抱他不过片刻,看他总是变卦,不耐烦的一拍他的屁股:“干什么?折腾来折腾去的!”

    李在水道:“哥哥手该酸了。”

    柳春风道:“你又没多重,我好歹也是一个男人,不至于抱你这么会儿就累吧。虽说我是一个柔弱需要呵护的弱男子,但也不至于那么弱。”

    他看李在水还在纠结着想下地,道:“行了,伊人儿!给我好好坐着!”便死死抱住李在水,让他不再折腾了。

    李在水听见这个称号,鼻子一皱,道:“哥哥,可以不叫我伊人吗?”

    柳春风道:“为什么?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觉得很配你啊!只有好看的人我才这么叫他,说明我觉得你长得好看啊!”

    李在水道:“是,是这样吗?我总觉得不太对……”

    柳春风道:“手里的小风车还我,还有腰上的木剑,脑袋顶上的帽子也还我。”

    李在水立刻道:“好像还真的是这样!哥哥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柳春风利用几个不怎么值钱的小玩意儿,便哄骗了一个正直纯良的小朋友,不以为耻,反而沾沾自喜好久,便又听李在水道:“哥哥,你刚刚是在给路过的姐姐们发好吃的吗?可是哥哥你白给她们东西,哥哥不就是亏了吗?”

    柳春风从善如流:“我肯定不会做亏本买卖。所以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李在水道:“小女孩儿和过路的姐姐们有什么可图的吗?”

    柳春风深不可测的摸了摸下巴,道:“我有我的算计,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

    李在水虽然不是很懂,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说:“哦。”又把手中小零食举到嘴边,喂柳春风:“哥哥也吃!”

    柳春风便咬了一口。

    这一路走来,他刚觉得嘴巴空,李在水便会举起零食喂他,觉得渴了,李在水也会适时的举起水,甚至都不用他提醒,简直犹如他的肚中蛔虫一般。

    柳春风抱他一路,自己却被伺候的妥妥当当,甚至比一人的时候还要舒坦很多,不禁思考:怪不得都说生小孩儿好了,要不,等我有时间了,也生一个来玩玩儿?

    李在水喂完柳春风,一边看着路边花样儿,一边跟他闲聊:“刚刚我去找书生哥哥的时候,发现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红薯,我就给他了。“

    柳春风道:“哦?是吗?还有这种好事儿,不先记得孝敬我?!”

    李在水立刻嘴甜道:“下回给哥哥!”

    柳春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差不多。”

    李在水自己不知道在傻乐什么,开心的笑了好一会儿,忽然道:“恩人哥哥,你果然还是个好人。”

    柳春风得意道:“当然了,如今这个世道,像我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他走两步,忽然听出不对,觉出了一丝李在水的言下之意,站定脚步,怒道:“不对啊,照你这么说,你之前不把我当好人!?”

    李在水立刻道:“不是!之前我也觉得哥哥是好人!就是有点,嗯……爱,爱骗人还爱借东西。”

    柳春风道:“好啊,岂有此理,给我下去。”

    李在水嘿嘿嘿的笑起来,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道:“恩人哥哥,你最好啦。”

    柳春风自己佯怒了一会儿,绷不下去,自己先笑了起来。他道:“不成,我得罚你!”便把李在水高高举过头顶,忽然快步在人群中快步疾奔起来,身形快移间,蹭过无数小摊商贩,惹来一片身边女子惊呼与路人的调笑。

    李在水开心的在他头上惊呼起来。

    就此玩了半响,柳春风依旧是脸不红心不跳,连汗都没冒出几滴,把李在水单手抱回来,扭头笑问他:“好玩不?”

    李在水道:“好玩!”

    柳春风把他的小虎帽压了压,道:“你还这么小,心思这么多干什么?人吧,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尤其是你,也就这么大一点,我一只手都举得起来!自在胡闹一点也没事儿。至于其他事,交给大人来处理就好。”

    李在水道:“比如恩人哥哥这样的大人吗?”

    柳春风很不要脸道:“我不行,我自己还是个宝宝呢。”

    李在水若有所思:“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教我,我娘和三嫂都说我是个小大人了,得快快长大才行。”

    柳春风道:“那也是为你好,不过毕竟我是不一样的烟火。”

    李在水道:“恩人哥哥,你之前说的事情还作数吗?”

    柳春风道:“什么?”

    李在水开心的笑了笑,开口叫道:“师父....”

    便恰逢这时,街上猛然响起尖叫:“救命——!怪物啊!!”

    柳春风在此刻兜转许久,怎会是真的为了散步?他等待此刻已是等的很久,闻言立刻抬头,眼里精光一闪,微笑道:“等到了。”

    他回头,看向不知道为何,噘着嘴有些沮丧的李在水,迷茫道:“对了,你刚刚说什么了?”

    不等李在水再说,柳春风又道:“不过不管是什么,你都得等等再说了。伊人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跑步?“

    李在水不解的抬起头:“嗯?”

    ——眼神纯真,充满信任,端的好一派不知人间险恶之态!

    柳春风笑眯眯的悠然道:“你可记得你许给我的一个帮忙,现在,便是用到你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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