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所谓骗术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赤红的晚霞烧上了天空,云蒸霞蔚,红妆素裹。周围没了白天的嘈杂纷乱,攘来熙往,只依稀有炊烟拥着万家灯火袅袅升起,蝉声混着小贩的叫嚷声,隔着巷子模糊传来,他俩排排坐在青石阶上,纷纷安静下来。

    屁股底下的青石阶又硬又凉,李在水挨着柳春风,似乎坐的还挺开心,小脚丫还在一晃一晃的。

    柳春风接连换了两三个姿势,都不是很如意,最后斜躺下来,一手枕头,把青石阶竟坐出了贵妃榻的效果,尤在嘀咕:“硬,太硬了,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干这种事?而且这太没品了,不符合我的气质。”

    他响指一打,身下凭空变出红色软榻,他又一打响指,李在水的手上变忽然多了一把扇子,柳春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来,给我煽风。”

    李在水就真的老老实实煽起了风。

    和闲不下来不停作妖的柳春风不同,李在水乖乖的一手捧着热乎乎冒着暖气的包子,一手扇着扇子,看了那包子好几眼,忍住腹中饥饿,睁着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认真道谢:“恩公,谢谢你。你不单单救了我,还给我吃的,你真是个好人!这个……这个包子,我真的可以吃吗?”

    柳春风很是大方:“敞开了肚子尽管吃,莫要客气,反正又不是我的钱。”

    李在水听了之后,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是犹豫:“可...可是...”

    柳春风一挥手:“可是什么可是,俗话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而且是那老道先忽悠骗人再先——做人要诚实,怎可以撒谎?!我这一生为人刚直,最看不得此种小人,给他一个小小教训罢了。”

    他大言不惭的一通胡说,说完之后,沉思片刻,喃喃道:“说来,近来仙门异动纷纷,不知为何,都向着这小镇聚拢,那老道单是跟我说还好,要是真对着仙人胡说八道,指不定要受什么教训,真要算起,也许他也要感谢我……说了那么多,你到底吃不吃?你要是不吃,我就喂麻雀了。”

    李在水满脸迷茫,觉得柳春风似乎句句都对,但似乎又句句都不对。他在良心和不要良心半天纠结许久,终于还是抵不过咕咕直叫的肚子,迟疑着问:“是……是这样吗?”

    柳春风十分肯定:“当然了。”

    李在水似乎有点被说服:“好像的确很有道理。那我……真的吃了?”

    柳春风挥挥手:“吃吧吃吧。”

    李在水低头,看热气腾腾一块雪白团子捏在手里冒着热气,让人胃口大动。他一边呼呼的吹着气,一边沿着边咬下一口。那包子软得很,牙齿刚没入外皮,里面的汁水就在口腔中溅射开来,安抚了他饿到绞痛的胃部,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饱饭,更别提这么酥软的包子,手上一顿,继而便埋头大吃起来。

    柳春风看着埋头狂吃的李在水,尤在闲不下来似得喋喋不休:“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啊,狼吞虎咽的。现在社会治安这么差?政府这么不给力,有小孩儿在外面流浪都不带管管的吗?”

    他自顾自的说了一通,不等李在水回话,又道:“对了,这么半天,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至于我嘛,我叫柳春风,柳树的柳,笑春风的春风,你可以叫我高人,仙人,或者神仙帅哥哥。”

    李在水彻底咽下嘴里的包子,灿烂笑道:“回神仙帅哥哥,我叫李在水!”

    果然就是他。

    虽然早就知道,但确认一下才更能让人放下心来。该说不亏是反派,年纪小小,就如此有教养,虽然老是傻笑,显得有点缺心眼,但说话有礼貌还知道不能说话时嘴里含着东西,这仪态,比他可好多了!

    柳春风又问:“你多大了?”

    李在水一挺胸,自豪答:“我八岁了。”

    八岁?这么小?怪不得看上去干巴巴一团。

    柳春风继续问:“你父母呢?”

    李在水眼神一暗,低声说:“几年前闹饥荒,在那时没了。”

    柳春风低头想了想,依稀想起之前似乎是有一场大旱,对他们修心之人并无太多影响,可人界似乎损失惨重。他当时就经常能见饿的面黄肌瘦的难民,便又问:“没有其它亲人?你那个三嫂呢?”

    李在水答:“在逃难时走失了...也不知道三嫂过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嗯!我必须得快快长大!努力挣钱!寻得三嫂,让她过上好日子!”

    此愿要想实现,只一个字,难!

    在饥荒中走失,他一个小儿能存货至今,可以堪称奇迹,至于那什么三嫂如今是否存活于世还是一说,更别提天大地大,找人简直不易于大海捞针。柳春风压下心中所想,只问:“那你一个人在外,怎么生存?”

    李在水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做做杂役什么的,给人擦桌子,倒水,有时候走在路边,还会有好心老爷小姐赏几个铜钱,如果实在没饭吃,就去酒肆店家扔废物的地方找找,总能找到一些食物残渣的,嘿嘿。”

    ……实在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就这还有心思嘿嘿咧!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柳春风看着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唉——”

    小小年级,家人死光,唯一的亲人则是流落在外,不知死活。看他饿的面黄肌瘦,暴露在外的胳膊腿上,还布满伤疤,定是没少挨打受罪。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能反过来也同理,李在水现在一颗赤子之心的,长大了却那么变态,一看就是中途没少受苦,受苦受多了,委屈憋在心里,久而久之就憋成了心理变态。

    ……可如若他在这时候插手,那李在水的命运究竟何为?

    系统给的任务充满漏洞,他有一百种不做的方式,或者不与李在水扯上关系,偷偷暗中完成的方式,他本不欲与这人扯上过多关联,可如今,与他交谈片刻,却忽然改了主意。

    他自认绝对不是一个好人,但因为一些缘由,向来却最爱哄骗好人,尤其是看见那种傻啦吧唧一心为人的好人,看到之后,便控制不住的兴趣盎然,总想插手骗一骗,再搅一搅。

    只可惜这种人珍惜似大熊猫,他活这么久,只遇到过一人,这李在水心思剔透,好像很有成为第二人的潜力。

    他沉吟思考。李在水答完,看柳春风没了问题,便又扭头开心的吃了起来,很是有没心没肺的傻乐情怀。柳春风也不急,叼了跟狗尾巴草在嘴里玩,看那尾端一上一下,直到确认他吃饱了,才悠悠一撑头:“说吧。”

    李在水一愣。

    柳春风端起架子,微笑斜眼去看他:“你不是有事要求我吗?不然为何要跟来?”

    一个小乞丐能求他的事,不外乎就那么几样,小来是给些钱财,给点饭食,大来便是把他带在身边,或者教些技艺,总之不管是哪一种,都有一个“求”字在。

    只要有“求”,便有可以趁虚而入的缝隙,此乃他的骗术精髓,柳春风此当然乐得而见。

    李在水小心思被撞破,闻言,紧张的用手攥住了衣角,犹豫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忽然抬起头,认真一字一句大声道:“恩人哥哥又给我吃饭,又救了我。我,我想报答恩人哥哥,我常会去做一些零工,还知道有酒楼在招小厮,恩公去和我一起做那个吧,骗人不好,就,就莫再骗人了!”

    柳春风欢快甩来甩去的狗尾巴草忽然一顿。

    小厮?帮工!?

    他堂堂柳春风怎会去做此等营生!?

    不对啊!普通套路下难道不是见他英姿非凡,便对修真心生向往,吵着闹着要让他收自己为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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