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女儿(七)
周芷若记性好,如此这般挑了七八处才停下来,说道,“后面的一些我还没有来得及看完。”
俞岱岩欣慰道,“不着急,看书就是这样,慢慢看才能体会到里面的真意,只囫囵吞枣是不成的。”
“那我以后有不明白的地方还能来找三叔吗?”芷若闪着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让俞岱岩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其实他也不怎么想拒绝。这孩子这么亲近他,让他也觉得自己还有点用处。
俞岱岩说道,“自然可以。”
周芷若笑道,“多谢三叔。”其实她曾经游历过不少地方,这些东西她非是不懂,只是听到清风明月说俞岱岩平时很沉默,一时有了怜悯之心。那些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大奸人,诸如成昆都能逍遥半生,怎么像俞岱岩、莫声谷这样幼承庭训,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侠义之士反倒是中年残废、壮年夭殁呢。
他三人从俞岱岩的屋子里出来,张松溪说道,“多谢芷若了。”三哥心里不痛快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面对他们时总是沉默多,说话少,反倒不如在无忌、青书面前开怀。如今芷若补了无忌的空缺,就只是引着他多说些话,他们也是感激不尽的。
周芷若眨了眨眼,好像真是一个十余岁的小姑娘,“是芷若有事劳烦三叔,三叔不嫌芷若烦才好呢,称不上四叔一声谢的。”
莫声谷摸了摸她的脑袋,“三哥怎么会烦你呢,往日无忌在的时候,三哥最爱给他讲故事了。你要愿意的话,还可以让三叔教你读书,我五哥江湖上号称‘银钩铁划’,他的本事也都是三哥教的。芷若聪明伶俐,肯定一教就懂,一点就通。”
张松溪笑道,“那咱们武当岂不是要教出一个女状元来。”
他看莫声谷摸了摸芷若的头,一时手痒也上去抚弄了两把。
周芷若纯粹是把这两人当成自己的长辈,所以在自己头上作乱的事咬着牙也就忍了,不过心里难得像小孩子一样想着,还是要快快长大才好。
周芷若向清风和明月细细询问了俞岱岩的起居时间,此后每隔三五日便来俞岱岩处请教一次。张三丰听说此事,也和宋远桥叹了一声,“芷若这孩子心肠很好。”
俞岱岩当真不负莫声谷所说,不仅见多识广,而且学识渊博。如果此时不是元廷当政,而周芷若又是个男子,说不得真叫他教出个状元来。如此一来“微山游记”很快便让两人讲完了,俞岱岩又由浅入深地给她讲起名家巨著,其中最多的就是道家典籍。张三丰信奉道教,俞岱岩虽然不是道士,但耳濡目染对道家的精义更熟悉,又兼之他这十几年来身不能动,只能时刻温习张三丰言传身教的道经,久而久之对其参悟的也极深。他的身手或许不是武当七子中最强的,但若谈经论道恐怕七个人中无出其右。周芷若所练的“九阴真经”就是黄裳刻录《万寿道藏》时参悟出来的,为了将这本绝学吃透,她也看了不少道家宝典。此时她遇到俞岱岩这个道家传人,每日听他讲老庄又有了新的领悟。
如此寒来暑往,周芷若在武当山待了也快半年。这半年来,她或者听俞岱岩讲书,或者由着殷梨亭等人带着她在山上转悠,日子过得也有滋有味,除了必须压制着九阴真经的练习速度免得被人发现以外,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她甚至想,等到以后安稳下来,就在武当山下买一处小院子定居,就和大伯娘邻着。武当山风景秀丽,武当派亲切和善,如此也真没什么不好。
半年后的某一日,周芷若在武当后山的竹林里看到了魂不守舍的殷梨亭。周芷若没上去打扰,反而悄悄地退出来。她前段时间听莫声谷无意间说起过,殷梨亭是去峨嵋了。若是一般的信件如何要劳动殷梨亭,看莫声谷那喜气洋洋的样子,怕是和纪晓芙有关。而除了两人的婚事恐怕再无其他了。
周芷若一路上神色不定。照她曾经在光明顶上见到的杨不悔的年纪算起,她如今也有三四岁了吧。周芷若愣在原地,难道,难道再让六叔等上十余年不成?她前世不知也就罢了,今生既然已经知道纪晓芙心有所属,她又如何忍心让殷梨亭苦等。芷若心想:六叔心地真诚又极重感情,若是这一次又叫纪师姐死在前头,恐怕六叔还是会如前世一般。她想到曾经再见殷梨亭的那一刻,三十五六的年纪竟然两鬓斑白。她咬牙就要往张松溪那儿去。
突然听到有人唤她,“芷若,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周芷若抬头一看四周,原来不知不觉走到了三清殿。再一瞧唤她的正是张松溪。
张松溪正和几个师兄弟在此议事,说的也是殷梨亭和纪晓芙的婚事。这一趟去峨嵋又是无功而返,纪晓芙被灭绝师太派遣下山更是连人都不见。
莫声谷皱眉道,“峨嵋是怎么回事,三番四次推脱,如今竟连人都不见了,难道是看不上六哥?总不能是因为时间隔得长些恼了咱们,可那会儿、那会儿正是……”他叹了一口气,“峨嵋多少也体谅体谅。”他停顿的正是张翠山夫妇自尽而死的事,那时候殷梨亭和纪晓芙已经定亲,本来张三丰的寿诞之后就紧接着要办他俩的婚事,岂料发生了这等惨案,婚事也就耽搁了。其后停滞了有两年,峨嵋和汉阳那边就开始推三阻四。
宋远桥道,“峨嵋与咱们交好,纪家也不是不晓情理,如何会因为这事为难咱们。”
莫声谷冷笑道,“那就是看不上六哥的意思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早退婚,何苦一直吊着六哥,让他对纪姑娘一直牵肠挂肚的。”莫声谷从来都是称呼纪晓芙是六嫂,此时他为殷梨亭气不过,便只冷淡的称呼纪姑娘。
俞莲舟呵斥他,“越说越不像样子了,婚姻大事岂能说退就退。”他虽然是斥责莫声谷,但内心深处未尝不觉得峨嵋的做法有失妥当。
张松溪反而凝思道,“这一次我同六弟一起去峨嵋,隐隐听到峨嵋中人在传灭绝师太有意把衣钵传于纪姑娘。要知道虽然并未听说峨嵋掌门必须自守自贞,但从创派起俱都是由未婚女子担任,无一例外。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才……”
莫声谷气不过,“说来说去,还不是看不中六哥不肯成婚。”他太知道殷梨亭是个是什么性子,看中了什么人,那是掏心掏肺的对他好。峨嵋一日不表明态度,便是叫他六哥一日牵挂胜过一日。
说到这里,突然看见芷若站在殿外,脸上的神色难得有些踌躇。莫声谷“咦”了一声,“芷若怎么在这儿?”
莫声谷话一说,殿里的几人都看见了。张松溪坐得离门口最近,就站起身走到殿外。
周芷若一看要找的正主就在眼前,心道,此时不说,才是要害了六叔。张松溪走过来的这几步路,她已经把话编好。周芷若道,“四叔,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张松溪难得见她一副神色忐忑的模样,当下心便软了几分,“怎么了,芷若有什么事?”
周芷若把柔弱不安的演技发挥了十成十,小心翼翼地对张松溪道,“四叔,六叔的未婚妻子是峨嵋派的纪晓芙师姐是不是?”
张松溪没想到周芷若会问这事,奇道,“芷若怎么知道的?”
周芷若道,“我听山上的师兄们说起的。”她不等张松溪发问又道,“四叔,我和你说的事就跟六叔的未婚妻子有关。那时我和爹爹还在汉口行船,我曾经见过她。那个姐姐既漂亮又高挑,皮肤又白是不是?”天下间白而高的美女那么多,怎么就是纪晓芙了。但周芷若故意说得急切,就是为了取信张松溪。她见张松溪点头,故作放松地呼了一口气又接着道,“那个姐姐上船前曾望着西边垂泪,口中还说些什么,‘师傅,是晓芙对不住您啦。’”
张松溪听了她的话还心道,难不成是纪姑娘犯了什么事惹了灭绝师太不快,这才不得不远走,峨嵋找不见人才因此推托婚事?谁料周芷若的下一句话让他遽然变色。周芷若低声道,“这个姐姐手里还牵着个小孩子,还喊她‘妈,你别哭了’……”
“芷若,你说那孩子喊什么!”莫声谷突然从屋里抢出来,牙齿已咬得咯咯作响,双眼好似要喷出火来。
周芷若的声音再小,可殿里哪个不是耳聪目明的高手,周芷若说给张松溪听,实际上就等同于说给了殿里所有人听。
周芷若虽然知道莫声谷这怒火不是给她的,但见惯了他一向的和颜悦色,猛然间一变脸还是叫她吓了一跳。
宋远桥平日谦和的声音这会也变了味道,“四弟、七弟、芷若,你们都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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