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女儿(二)
艄公从镇上买了饭菜煮来吃。张无忌心中难过,实在吃不下饭。他心知,虽然太师傅口中不说,但辗转武当、少林都无获救之法,自己其实已经没几日可活了。
张三丰看他食不下咽的样子,心中更添酸楚。
周芷若是决计不会再做喂饭之举的,张无忌如何样子她只做没看见,也不好奇去问。只是张三丰前世今生都对她有大恩,何况他一个百岁老人如今还要为子孙操劳,她实在不忍心,只好放下筷子道,“小相公何必作出自苦之色,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又怎么知道自己的毒解不了呢。”
张无忌道,“我这毒厉害得很,太师傅为我想了好多法子都没有用,我其实已经没几天日子可活了。”张无忌说完,已是哽咽,眼泪马上要夺眶而出。张三丰用袍袖替他拭泪,也是神色黯然。
周芷若淡淡道,“小相公吉人自有天相,这世上名医高人那么多,自然能有解救的法子。只是你不吃饭,还没等到大夫来先把自己搞垮了不说,还累得老道长也不能吃饭,替你伤心。”
张无忌心想不错,病治不治得好我也不关心了,只是怎么好让太师傅为我难受,于是张三丰再喂时便也就张开口吃了。
张三丰稍感欣慰,小姑娘心善得很,可惜无忌也是个好孩子却遭此折磨。
芷若说这话是因为知道张无忌后来会有一番难得的奇遇,不仅治了身上的病痛还练就了神功,而这一切就是从常遇春带他去胡青牛那里看病开始。芷若把话抛出来引人去接,果然常遇春接道,“张真人,这小爷是中了什么奇毒,很是治不好吗?我此番受了内伤正要去找一位很厉害的师伯,不如让这小爷和我同去……”
后面的话芷若便没再听了,她只专心吃饭考虑着自己以后的事情。她想到武当上只有男弟子,张真人将她带上山后也无处去安排,少不得日后还要投到峨嵋门下。峨嵋她是不想再去,要是将她寄养在山下的农户家中也可行,只是她脑中藏着名动天下的武学秘籍,一身的武功技巧,如何肯做普通的农家女,自然还是逍遥江湖来的痛快。
张真人传她的那道真气仍还在体内运转,周芷若一边吃着饭一边运起九阴真经要诀,她本就天资聪颖,武学天赋出众,前世更是潜心钻研“九阴真经”,吃饭睡觉也都一日不辍,将这门功夫同本门武学融合再加上自己的理解练得出神入化,再没有谁敢说她练得不是正统的九阴真经。芷若还是对当年黄衫女一事耿耿于怀,她要不是为了发扬峨嵋而练了速成九阴真经,而是勤勤恳恳也练个十几年,如何会在黄衫女手中败倒。
芷若如今年纪尚小,又对武学有了不一样的领悟,运起真气来更是事半功倍。她又想到:‘重生一事如何不可思议,我刚刚口鼻皆无法呼吸,若不是张真人传我这道真气将我唤醒,周芷若也就真的不存在于这世上了,武当派从来只对我有恩,芷若应该尽力报答才是。’
张无忌原本在她说话之后便时不时地盯着她看,只是见这小妹妹不再理他,也就罢了,渐渐被常遇春和张三丰的话吸引去心神。芷若怎么会不知道张无忌在看她,只是故意不去理会,和张无忌的纠葛还是早早从源头断了吧,往后任他去找赵敏还是殷离抑或小昭都和她再无干系。
吃饭间几人已把事情都安排好,周芷若跟随张三丰回武当山,而张无忌跟着常遇春去蝶谷找他师叔胡青牛治病。次日天明,几人在岸边分别,张无忌想到要与太师傅分别,身体虽然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眼中却不停流出泪来,张三丰用袍袖擦了几回,宽慰了数次,连带自己也是黯然。
周芷若冷冷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我听常大哥说你去治病,分别也不过数月,何必悲伤。”
张无忌被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女孩子刺了一通,自尊心上来,想到,我竟连一个女孩也不如吗,横竖如今性命有望,哭哭啼啼得岂不惹太师傅难以放心,他一咬牙,立时便不再哭了。
常遇春原也见不得他哭,本来还想等张三丰走后说他几句,这下芷若开口,张无忌便不哭了,倒也觉轻松。
周芷若刺完张无忌后便不再说话,少言寡语的没有小女孩的娇柔之色,等到张三丰带她走了更是毫不留恋,张无忌站着看了一会儿也不见她回头。
常遇春道,“等你病好了再去找这小姑娘不迟,正好给你做个媳妇,也省的你去讨了,只这小姑娘冷冷清清的,日后怕你受用不起。”
张无忌虽然是在冰火岛长大,不通世事,但毕竟也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当下羞恼道,“你胡说什么!”
常遇春也不生气,笑道,“好,就算是我胡说吧,那我们要快些启程了。”
常遇春带着张无忌顺江东下,周芷若却随张三丰往西去。张三丰见她这一路上甚少开口,路程遥远也不叫苦,料想她是刚刚丧父,又离故土,心中肯定不自在,于是常常与她说话逗闷。张三丰虽然是一代宗师,德高望重,但为人并不死板也没什么庄严气概,周芷若再是谨言慎行,但日日和张三丰走在一处也不免放松了下来,不像刚开始一样浑身紧绷,生怕被人发现了什么。
周芷若心想,师傅也是一派掌门,却总是显得很严苛,便是温声嘱托的时候也是一派威严叫人轻易不敢接近。但张真人却很不一样,虽是年逾过百,但时常有颗童心,日子久了也叫人忘了他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而以为是家中的老人了。但这位老人又很有智慧,行事也端正,怪道武当七侠各个是侠肝义胆、彬彬有礼的君子。芷若突发奇想,若是当年她有这样的师傅,也不至于一时鬼迷心窍做下错事来。加害殷离之事在她心中始终是道坎,虽最终并未铸成大错,但也叫她好一段日子寝食难安。
这边芷若对张真人敬佩之情日益增加,岂料张三丰愈和芷若相处,也觉此子不凡,虽然少言寡语,但谈之有物,而且往往切中肯綮、一针见血,张三丰有时候兴起为她讲几句道家精义,芷若也能很快跟上思路,一点就通,甚至有时候还能给予他别的启发,实在不像个普通渔家女孩。张三丰越发起了惜才之心,暗叹武当不宜收女弟子,不然合该收归门下,悉心教导。
一老一少相处很是愉快,这一日走到一处镇上,此处已经进了武当地界,再有一日便能到达武当山上。张三丰和周芷若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先是坐船后是行车,也少有打尖住店的时候。
张三丰心想自己邋遢惯了,倒也无所谓,只是芷若是个女娃娃,不梳洗梳洗倒也难为她。于是特意找了一家客店准备休整一番。
张三丰领了周芷若进去,那客店的小二懒懒散散地站着,一见他二人站在门口便道,“二位去别家吧,客已经满了。”
张三丰奇道,“我们还没说要做什么,怎么小哥就说客满了。”如今才是巳时,过了早饭却还不到午饭的时候,怎么会满呢,而且店内人也寥寥,这小二这么说明显是托辞。
店小二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见这一老一少还是不走甚至带上了不耐烦,“您要是出得起价钱,再是满的桌子也能给您腾一张出来,快快,去别的地吧。”
小二见这两人,老的满身脏污,小的衣衫简朴,料定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就是出得起吃饭的价钱,想必也不会点什么好菜,还不够自己折腾一番的,不耐得做这笔生意,故意开口赶人。身后的掌柜明显听到了声响也只做没看见。
张三丰虽然满面红润身体硬朗,但一身青布道袍污秽不堪,他早年不修边幅,任性自在,江湖上以前还传他是“邋遢道人”,但到如今地位已经无人敢在开口。周芷若前世先是峨嵋弟子后是一派掌门,出行皆有风仪,也没有人敢轻视,他二人乍一遭这么番际遇,一时倒也不怎么生气,反倒有些好笑。
张三丰笑眯眯道,“小二哥你可是欺负我们老弱不堪。”
店小二看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了,这邋遢道人还是不走。他本来正要趁人少打个盹,哪里愿意伺候这两人,讥讽道,“便是欺负你们又如何。”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狠狠在张三丰肩上推了一把。
二十几岁的青年人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再加上是用了劲的一推,要是个寻常老翁说不得就要站立不住摔个头晕眼花,岂知店小二刚一挨张三丰身上,便“啊”的大叫一声,像有人推了一把一样往后跌去,身后是掌柜要准备拿到后厨的一筐柿子,还没挪窝只暂时放在那里,就叫店小二一脚踩上去,不仅摔了个人仰马翻,一筐柿子连同早上刚扫好的地俱都毁了。
芷若看此情景,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最后还是别过脸去捂着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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