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嫡公主(二)
永河回到寝殿便倒下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发起高烧,浑身滚烫,怎么叫也叫不醒。
连翘着急忙慌地去请了太医署的医令来看,可开的药刚喂下便尽数吐了出来,连翘摸到永河的脖颈,初春的天气竟挨了一手的汗。
这药喂不下去,太医令也毫无办法,连翘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试了无数法子,可永河仍是喂了便吐,浑身出汗,不多时的功夫竟换了三套中衣,病到最后惊动了后宫的崔太妃。
太医令道,“大公主如今看来像是发了急症,既吃不了药便只能行针,但行全套针尚有风险,臣也不敢做主。”
崔太妃一路赶来,听到的消息一次比一次严重,她稳了稳心神道,“除了行针还有什么办法,你不要顾虑,快些说出来。”
太医令道,“若是行半套针后,公主能吃进去药便能稳住病情,若是仍然喂不进,情况便堪忧了。臣听连翘姑娘说大公主曾去找过圣人,大公主现在虽然昏迷但还是能感知到些许身边的动静的,若是圣人能在一旁,或许有些帮助。”
从皇帝寝宫回来便病倒了,傻子也能听出来医令话里有话,崔太妃更是怒道,“今天是有什么国事要忙,自家的女儿都病成这样居然也不来看看,翠云,你去,去请圣人移驾。”
崔太妃让人把连翘叫来,“好孩子,你和我说说,永河怎么就病倒了,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连翘抹了眼泪,一五一十地答了。
崔太妃被皇帝的做法气得头昏脑涨,为了不让两个女儿起矛盾就把一个女儿拒在殿外,这是个什么馊主意,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英明神武的唐皇想出来的,她现在听到都觉得生气,别说直面的永河心里该是多么伤心震惊,累了几天又遭了自家父亲这么对待,再加上吹了风,寒邪入体,不病才怪。
崔太妃气得使劲拍了下桌子,“简直荒唐!再派个人去请,我就不信今天叫不来二郎!”身边的宫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待到李世民进来,崔太妃劈头就骂,“永河病成这样你居然沉得住气,好好的女儿就这么让你折腾死了!”
这倒真的冤枉李世民了,不是他铁石心肠,而是真的没接到永河病重的消息。
永河病倒以后,太医令没有办法,连翘只好找了崔太妃做主,着急忙慌地竟也顾不上再去通知一下立政殿,倒是真怪不得李世民。
而李世民自从王礼回禀,永河知道了他在教昭阳习字后,便有些心不在焉。
永河这个女儿被他宠得有些骄纵,但除了这点也没啥大毛病。就像前日里父女俩刚吵了一架,永河今日便来了立政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服软来了,可谁成想昭阳也在这儿,李世民不免有些头痛,他们这两个女儿怎么偏偏不能和睦相处呢,他本想瞒过永河晚上再去看她,谁成想一会儿功夫就露了馅。
昭阳见阿耶心神不定体贴地找来了个由头告退,惹得李世民怜惜之心大起,他本就心疼这个女儿在民间受了不少苦,接回宫中后更是不忍她再受委屈,此番昭阳如此善解人意,李世民又许了她诸多好处。
但大女儿却不是给什么好处便能应对得了的,他正想着该怎么安抚一下,便听人道崔太妃身边的翠云姑姑来了。
李世民路上已经哭过几回,进到殿内听闻永河药石不进又是一番热泪盈眶,好险被众人劝住了。
崔太妃深知李世民哭包的性子,现在是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眼前乱糟糟的,崔太妃扶着额想起长孙皇后还在世的情景。
李世民快步走到永河床前,永河额头两颊烧红,嘴唇却是泛白干裂,李世民看到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太医令忙把熬好的药碗放到皇帝手中,“圣人,您快把药喂大公主喝了。”
李世民扶起永河,“永河,是阿耶来了,你乖乖把药喝了吧。”
昏昏沉沉之间,永河梦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前世的过往走马灯一般萦绕在她眼前,一会儿是和善的阿娘,一会儿是疼宠的阿耶,但转眼间又变了一副面孔,阿耶面无表情地斥责她,声色俱厉地对她道没有她这个女儿,那些前世的画面与今世阿耶拒她在门外的情景交织在一起,永河只觉得心口好似一块大石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恍恍惚惚间明白原来她前世今生最怨的不是昭阳,而是阿耶,那个偏心的阿耶,就只有昭阳没有娘,可怜没人疼吗,她也一样没有啊。
可当耳畔传来一声声温柔的“永河,永河”的呼唤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向前伸手。永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阿耶的面孔就在她眼前,她轻声唤道,“阿耶……”
李世民惊喜地回道,“耶耶在,永河乖,把药喝了。”
永河被人喂进一碗药,可胃里难受的很,她实在挺不住又吐了出来。
褐色的汤药吐在李世民的外袍上,可他也顾不得狼狈,太医令在一旁道,“有用有用,大公主只吐出来半数,圣人再喂一碗。”
胃里的烧灼终于和心头的郁结融和一体,永河直欲作呕,在感到嘴里一片腥苦之气后,终于彻底的昏睡过去。
连翘惊呼,“公主……公主吐血了。”
李世民望着手上的一片血污也是怔住了,他恍然间忆起了早逝的长孙皇后,也是由他亲自送走的,“永……永河。”
太医令擦擦额上的汗,“圣人不必担心,大公主郁结于心,只是吐血还是好事,便是郁气散了,等一个时辰后再喂下一碗药,凶险便都过去了。”
几番折腾后已到了午夜,永河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崔太妃早早被劝回宫了,就还剩李世民自己守在永河榻前。
他现在心里一派后悔,悔不该伤了永河的心,害永河大病一场。
王礼悄悄上前禀告,“大家,太妃让您去一趟呢。”
李世民收了眼泪,惊讶道,“太妃还没歇下?”
崔太妃一直在宫中等着那边的消息,翠云劝道,“太妃,您歇吧,您可别也累倒了。”
崔太妃叹气道,“唉,你说说二郎,糊涂啊,永河和昭阳都是他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此偏袒昭阳岂不是让永河寒心,他这样做又哪是化解矛盾,这不是逼两女儿往对立的一面走。”
翠云道,“圣人本是好意,只是用错了法子,相信过了这事以后就该知道姐妹间不能这么处理了。”
崔太妃忧心忡忡道,“就怕今天刺激太过,让永河对二郎和昭阳都生了芥蒂。”
等到李世民来了,先是一番告罪,崔太妃摆摆手道,“我上了年纪,精神头也不足了,但圣人既然叫我管理后宫,我也不可懈怠,永河的事我也有责任。”
李世民面色尴尬,“这如何能怪太妃,是儿没有尽责。”
崔太妃道,“圣人确实有责,你可知永河今日为何去找你?”
李世民看了一眼王礼,王礼也是面有愁色,今日大公主还未听完他的话转身便走了,只言片语也未留下,他自然是不知道大公主为何而来。
崔太妃道,“你瞧瞧你这个阿耶当得。”她示意翠云把东西呈到面前来给李世民看看。
李世民打开面前的锦盒,里面是一沓沓手抄的佛经,都已经整齐装订好了,“这……”
崔太妃道,“永河前日里和你大吵了一架,心里过意不去,就想为你抄一本经书赔罪,你再瞧瞧她写的字。”
李世民翻开来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出惊讶,永河的字虽然还有些女儿家的柔媚,但这行笔架构无不是他早年习字的影子。
崔太妃又道,“听说永河今日正碰上了你在教昭阳习字?”
李世民面有愧色,“儿……儿悔不该如此。”
崔太妃语重心长道,“二郎,你虽然有许多的女儿,但这些女儿却只有你一个阿耶,人心是偏的这在所难免,但你也别忘了永河也是你娇宠的女儿。”
李世民道,“我只是怜惜昭阳没有亲人,自小受了苦楚,才想着事事都教她顺意些,万不想冷落了永河。”
崔太妃摇摇头,“你只想到了昭阳没有阿耶阿娘陪着,你怎么不想想永河也是如此呢。永河是在你还是秦王时降生的,那时候你随高祖东征西讨,又有多长时间看顾这个女儿呢,你再想想长孙皇后,她走的时候永河才多大点呢。”
李世民想起观音婢一时语塞,她走的时候拉着他的手叫他看顾好儿女,如果永河今日出了什么事,百年之后他又有何面目再去见她。
崔太妃点到为止,“这些事情二郎好好想想也是能明白的,家国天下,这天下要治得,这小家也要治得。好了好了,二郎退吧,我且乏了。”
李世民见崔太妃面有倦色,自然不好继续叨扰,躬身拜退,等出了宫门才长叹一声,“是寡人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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