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在最高的地方,脚下是延绵的群山,山间各殿点着灯火,灯火穿透缭绕的魔气映在林青珩眼底。
纪无刃好似被他眼里的点点星光所灼,不由略微躲闪了一下。
“听三长老说我失忆前好像不太好,不爱说话,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一点都不想那样,即使是因为经历了什么,我也不想变回去了,现在这样就很好,不记得也很好。”
林青珩轻声说:“你真心这样想吗?”纪无刃这么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也会允许自己有一段丢失的不在掌控中的记忆吗?
纪无刃认真想了想:“嗯,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也许以后想起来,事情会不受控制,但现在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而且因为有师尊在,我就可以让自己安心地变强,等到我变强了,就不用再担心那些人了。”
林青珩突然不想直面他那微亮的眼睛,于是挪开视线,看向广阔的魔界,淡声道:“人都是无知而无畏的,你要知道,未来万事都不会顺着你的意发展,你会被逼着改变,被逼着承认以前坚信的东西是错的。
“但我希望即使真有那么一天,你能把自己内心修炼得强大起来,不然,即使你很强,也不会快乐不会自由。”
“修炼自己的内心?”
“嗯,负面情绪谁都会有,但我们不能让自己沉浸在这些情绪里,而是要把这些当做修炼的一部分。”
“那我要怎么宣泄自己呢?”纪无刃想到埋藏在他心底的东西,这段时间魔灵反噬让他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暴戾,要是这些东西被放出来,自己能压制住吗?
“你要先弄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不平,究竟为何愤怒,然后用积极的办法解决,若你弱小,就努力变强,若被人欺辱,就先记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林青珩看着纪无刃的眼睛,那双眼睛形状清晰,线条优美,瞳孔在夜色下看不太分明,是一片漆黑的颜色,他郑重地说:“我不希望看到你走上最黑暗的道路,你明白吗?”
纪无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师尊,您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林青珩笑了,气氛一松,“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纪无刃若有所思:“师尊……那师尊,您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林青珩低头抚了抚袖子,无刃啊,这种问题,就像情侣之间互相给承诺“你会不会永远爱我”一样,只是句口头誓言,要是当真了,以后受伤的还是你啊!
一直陪着他是不可能的,但林青珩还是说:“我当然一直都在,只要你需要为师,但你以后会成为一个独立且强大的人,肯定就不需要为师啦。”
纪无刃听出了什么,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睛。林青珩拍拍他的肩膀:“而且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一直粘着师尊吗?你以后就不这么想了。”
说完,他率先下了屋顶,欣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重重房屋之中。
“我怎么会不需要您呢,师尊,我一直都很需要您的。”纪无刃孤身一人站在夜风中,低沉的声音随风消散,没有传入任何一个人耳中。
-
五天后,继任大典。
魔族祭坛是魔族最肃穆的地方之一,占地很广,祭坛的地面画满凶猛的魔兽,不知名的黑色颜料幽幽反着光,以血色点成的眼睛好像会动的一样。
这天天色阴暗,凉风中带着魔界独有的阴森,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祭坛周围已经站满了人,四周有七七四十九个圆形平台,上面各站一人——他们是专门开启魔族大遗迹的魔修,个个都是精英。
而各位长老已经站在祭坛上,为首一位居然是闭关多年没露过面的大长老。
“那不是大长老吗?大长老出关了啊!”
“我听说大长老这些年在突破的关头,好像没这么快能出关,而且这只是他的一道分.身。”
“不愧是我魔族大长老,即使是一道分.身,也深不可测啊!”
林青珩带着纪无刃和他一众手下和黑傀儡站在祭坛高台前方,与长老们呈隐隐的对峙之势,另一边则站着各殿殿主,一副中立的样子。
“大长老别来无恙啊。”林青珩笑眯眯地打招呼。
大长老目光阴鸷地盯着他,他在得知决斗台上的事后第一时间上久炎山找林青珩,谁知魔尊殿撑起了一道结界,专门抵挡他的灵魂分.身,他突破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但这下他知道林青珩的意思了,加之他在决斗台的一番话,他们之前的约定被林青珩单方面打破。
“真是小看林小友了,居然敢摆老夫一道。”
林青珩仗着自己手下和黑傀儡够多,有恃无恐地道:“大长老哪里话,我徒弟是虽因某些缘故化魔纹未曾显现,但他现已修成妖魔体,以他的潜力,绝对能求得化魔纹。我趁此机会调集魔界力量,举行祭祀,是为了让他进大遗迹的魔尊殿求纹,顺势继任魔尊之位,还魔界一个太平。”
这话引起了一阵骚动,这个以残暴为名的魔头居然主动放弃魔尊之位,要让回给纪无刃?
还有,他在说什么?徒弟?纪无刃?
决斗台上他带着纪无刃离开,他们还以为他是想把纪无刃炼成药人制作黑傀儡呢!
五长老之前被他拎出来挡刀,已经彻底记恨上他,开口道:“你残忍杀害多位魔族兄弟,强占魔尊殿,现在还要进入大遗迹?我看你分明心怀不轨!”
林青珩心说,当然是心怀不轨,你这话说得太晚了吧。
“哼,”林青珩冷笑一声,“上任魔尊逝去多年,这么多年来魔族至尊之位一直空缺,魔界混乱不堪,那些人的心思谁人不知?那个位置是随便任何人都能觊觎的吗?我动手除掉他们,就是为了给你们所有人提个醒,不是小猫小狗什么人都能妄想魔尊之位的。”
他声音里带着一股正气,回荡在所有人耳中,跟以前嚣张至极把人拖走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判若两人,听得所有人都怔住了。
五长老:“你算什么东西?以为你在魔界真的能横行无忌了?装模作样地这么一说大家就会追随你?在场的谁不是在等着看你的笑话!”
“事已至此,这大典肯定会举行下去,谁看谁笑话还不一定,五长老不必这么快就下定论。”
再下去就是单纯的吵架了,林青珩不想理他,于是看了看秦三。
秦三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站出来道:“吵什么吵,这什么场合。他说得没错,魔族十几年来如一盘散沙,不是没有原因的,之前有人借着大战的机会刻意打压小殿下,让魔族多年无主……无需再多说,殿下如今归来,可以借着祭祀的机会进大遗迹里求纹,只要他激发了化魔纹出来,就能顺理成章继位。”
五长老狠狠剜了他一眼。
二长老给大长老传去密语:“看样子,他们并不知道化魔纹的事,若他们知道,就不会还这么大费周章地举行祭祀,打开大遗迹进魔尊殿求纹了。”
大长老脸色阴晴不定:“不能大意,那林青珩没有以前表面看到的这么蠢。既然他们要进大遗迹,那我们就另想办法,要是那纪无刃在大遗迹里出了什么事,那就一劳永逸了。”
“不错,哼,本还想着借他之手把纪无刃除掉,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胆敢耍我们。”
“事情越来越复杂,必须要在大遗迹里弄死那小子。”
他的密语里语气阴森,面上却拿出一副微笑:“三长老的话没什么问题,魔族是要迎回一位魔尊了,不管那是谁,我想各位殿主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旁边的魔欲殿殿主笑了笑接道:“那是当然,有魔尊在,我们魔界才能算是完整,大家才能一条心啊。但我认为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的,万一殿下求纹不成功,这大遗迹也不是说开就能开的,错过这次,下次祭祀仪式不知要等到何时呢。”
他旁边一位殿主问:“你的意思是?”
魔欲殿主一双猥琐的小眼睛眯了起来,朗声说:“我认为族中有可能接受化魔纹的人都进去一试,我族年轻一辈中也有不少厉害的弟子,他们年纪很轻潜力很大,极有可能能够继承化魔纹,大家认为如何啊?”
此话一出,瞬间让各人都沉默下来,如果是其他人求得了化魔纹,那就相当于把魔族至尊的血脉都换了啊,这可能吗?
但若真的成了,那未来魔尊所在的殿将凌驾于其他各殿之上,能得到更好的资源了啊!
年轻一辈魔修都蠢蠢欲动起来,特别是各殿风云人物,若真能把化魔纹抢过来,成为魔尊,那还有什么是他们得不到的呢?
“你在胡说什么?普通魔修根本不可能承受化魔纹,这是魔尊一脉传承了上万年的,不可能改变!”三长老是上任魔尊最信任的人,听了这种话自然是怒不可赦,当即反对,“大遗迹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你们还有对历任魔尊的尊敬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化魔纹应该已经回到了大遗迹的魔尊殿里,若此次失败,短时间内我们无法再开一遍大遗迹的大门,当然要做好准备。”
站在秦三一边的人不多,各殿殿主和长老们最终拍案确定,挑出最近一次比试中前二十名年轻魔修,加上纪无刃一起进入大遗迹求纹。
祭坛上空,一个巨大的黑洞缓缓成型,可怕的能量波动从黑洞中传来,林青珩用密语对纪无刃说:“无刃,进去以后找到魔尊殿,大遗迹里虽会有些危险,但你是正统继承人,大遗迹不会特别针对你,你自己小心,为师晚一点会进去找你。”
纪无刃:“师尊,他们会让您进来吗?”
林青珩扯了扯嘴角,不是他们会不会让他进来,而是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进大遗迹里弄死你啊。
“你在他们眼中就是眼中刺肉中钉,绝对会对你下手,为师不会坐视不管。虽然表面上我与他们还算和平,联手打开大遗迹,但实际上他们的目标跟我们相反,他只是在利用我。”
林青珩从怀里掏出一对小玩意儿,这是从那堆原主收集来的东西里拿的,像个小海螺,边角圆滑,通体淡粉色,上面用金粉色的线勾了图案花纹。
他靠近纪无刃,两人之间仅半步之遥,林青珩轻捏着纪无刃的耳垂,把小海螺扣进纪无刃耳中,小海螺自动贴在他耳朵上,虽然这东西有点花里胡哨的,戴在纪无刃身上有点不搭,但这在魔界里并不突兀,很多人简直连脸上都花里胡哨的。
他一边戴一边低声说:“这对小玩意儿还挺有用的,远在千里都能通过这东西对话,而且不受异空间影响,你进去之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通过他跟我说,灌入一点灵气就可以。”
简直就是个无线通话耳机啊,还不受信号的影响,好东西!
纪无刃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耳边传来轻微的触碰,师尊低沉的声音贴着他响起,他半边身体都麻了,措手不及地呆站着。
林青珩带好之后后退一步,摊开手掌,上面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没听见纪无刃的回应,他疑惑地看过去,见纪无刃直盯着自己手上的小海螺。
“怎么了?”林青珩看了眼那粉色的小东西,突然反应过来,这小东西好归好,就是这亮眼的颜色吧,钙里钙气的……
他把小海螺收进袖中:“快去吧,小心一点。”
说完,他一掌拍在纪无刃后背,纪无刃被推向空中的黑洞,一股吸力从黑洞里传来,很快消失在黑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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