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雨死了。
这个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蓝子襟正在研究医术。他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仍然不紧不慢的一页页翻着医书,只是指尖处的微微颤抖暴露了他心中的情绪。
他让报告消息的人下去,自己独身一人来到了他母亲的墓前,本想让仆人拿几坛酒来,思索了一会儿又算了。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这里,絮絮叨叨的说着,权当发|泄心情。
“沈秋雨死了。其实我没想让她死的。她不乖,我只想教训教训她。”
“当初那两大刑法我其实暗中做了手脚的,不然她也不会活下来。可她还是死了。你说,她体质怎么就这么差呢?”说到此处,他似乎苦笑了一下。
“当初她挡了教主的路,阻了他修炼剑术的进步,我陷害她。后来,她惹了教主的厌,原是死刑,可不知怎的我又救了她。当初教主又改为提出那两大刑法时,我答应了。想着绝情一点儿,她就不会对教主痴恋了,就能认清现实了,也许这样的她,我会不那么讨厌?”
“我自幼就讨厌沈秋雨,讨厌她的纯善,讨厌她的奢望,讨厌她的认不清现实。可是如今她死了,再也没有人能让我如此讨厌了,可我不开心。”
“不开心,很不开心。心里空旷旷的,像是缺了一块儿。”他茫然的捂着心口,想要有人为他解惑,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他现在的脑子很乱,就连说出来的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整个人枯坐在地上,额前的发遮住了他的脸,整个人的背影看着孤寂又无措。
后来,蓝子襟在沈秋雨头七的那天去看望她,如今正是秋季,他顺带拿了很多的菊花,放在她的墓碑前。
“你喜欢教主,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可是现在你去世了,他却是没来呢。”
“你没想到吧,居然到最后是我来看你。”他站在旁边,复杂的看着墓碑,大风呼啸,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蓝子襟站在那里待了好一会儿,最后转身离开。
最后的最后,光明圣教被覆灭,教主失踪,他最想撑起来的梦终究还是没能实现。
他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过起了与世无争的生活,长年与药材和医书为伍,偶尔心血来潮时,还会去“探望”沈秋雨,他这一生没能搞清楚他对她的复杂感情。
暮年之时,在生命逐渐走向尽头时,才终于恍然大悟,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啊,他竟是爱她的。
可是,已经明白得太晚了。
——
“唰——”蓝子襟突然睁开眼,正疑惑着自己不是已经死去了吗。一伸出手,就看到自己清瘦修长的手指,不是老年时的布满皱纹,而是充满了强劲的力气。
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猛的掀开被子,连忙起身,找出来自己甚少使用的铜镜,镜子里面的自己年轻活力,嘴唇是习惯性的含笑。
这,这是二十多岁的自己!
他居然重生了!
突然,蓝子襟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穿上衣服,对了,沈秋雨!他现在是不是还有机会?
他赶紧走出门,随便抓了一个人,问:“如今是几年?”
仆从虽然心中疑惑,却也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今日是迦阳八年。”
蓝子襟掩下心中激动,这正是沈秋雨去世的那一年,他回来得还不算太晚。
“季节呢?”
“如今已是夏季了。”
蓝子襟心中的喜悦更是无法遏制,沈秋雨是秋天去世的,如今是夏季,还有机会,凭借他的医术,定能延长她的寿命,让她多活一阵,至于以后,只要他努力,就一定能找到彻底治好她的药方!
他干咳了一声,突然想起如今的他应当是讨厌沈秋雨的,于是遮掩道:“备车去云盘山,我去看看沈秋雨死了没有?”
那仆从一愣,疑惑:“大人,您今日是怎么了?从刚才起来就怪怪的,圣女殿下已经去世了啊。就在今年的春天。”
“什么?!”蓝子襟一下子脸色煞白,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她不是该秋天吗?”
“当初殿下去世时,教主坚持要冥婚娶了殿下,您当时大力反对,难道您都忘了?”
蓝子襟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和他前世经历的事情不一样,声音颤抖:“那,那之后呢?”
“之后拗不过教主,最终在一日他们冥婚,所有的江湖人士都过来看了。后来,教主知道了当时殿下死的时候,您在现场,认为是您刺激了殿下,害她情绪波动过大,最后死去。于是免了您的职位,将您发放在这里。”
他这才发现,他现在待的地方不是之前的住所,看上去破败不堪。
蓝子襟混混沌沌的点点头,有点儿不可置信的后退几步,然后浑浑噩噩的回了房,为什么会这样?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
当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阿清找他,说是沈秋雨想要见他,他准备好了药箱,以为是她想通了,想要治病,他去了。
可是后来,他们不知为何就开始争执起来。沈秋雨的话句句诛心,字字泣血,每一句都在不停的击退他的心中防线。
她说他喜欢她,说她恨他。她咒他永世孤独,不被重用!
说完这些话后,她嘴角开始不停的流血,流了很多,染红了整个床单,他想要去救她,可是晚了一步,沈秋雨死了。阿清碰巧进来,看见了这一幕,他百口莫辩。
蓝子襟猛然从床上惊醒,揉了揉太阳穴,一擦额头,才发现自己早已是大汗淋漓。
其实对于之前“蓝子襟”的想法,他也能理解。
他想救她,可是他们关系恶劣,他又素来高傲惯了,不肯低头,想要逼她来求他,没想到她竟然连死都不肯求他。
而之后,“蓝子襟”反应过来他被沈秋雨算计以后,更是心情复杂。
“他”对人心的把握向来精准,无论干什么都是胜券在握,尤其是对于沈秋雨,他可是对她了如指掌,可是没想到这次,他居然被她摆了一道。对沈秋雨的态度自然也就更加复杂。
可那是以前的他,如今他重生了,自然有的事情就看得更加明白。他喜欢沈秋雨,很喜欢,很喜欢,或许更早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
——
距他重生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些月来,他旁敲侧打,终于弄清楚了整个事情,似乎所有的事都变了,印象中存在的不存在的人都有了相应的变化。
秦深不再对谢澜抱有好感,反而喜欢上了沈秋雨,甚至愿意为了她而冥婚。光明圣教也没有覆灭,反倒和正派人士签订了和平协议。大长老没有死,偶尔还有一个前世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叫顾安催的人来时不时的探望他。
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变化,似乎都是在沈秋雨被流放到云盘山而开始的。
偶尔的,有时候梦醒时分,他也会想,也许沈秋雨也是重生的也说不定呢。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了。佳人已逝,有的疑问终究也没有结果。
自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他就爱上了喝酒,每天晚上提几坛酒,然后对月独酌,企图借此来麻痹自己。
“沈秋雨,我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本以为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可是我发现这个世界和以前不一样。”
“虽然有的事情变了,但终究有一点儿没变,你还是死了。我也挽回不了结局,现在我知道了,这不是救赎,不是解脱,是一轮新的惩罚。”
“不过我,甘之如饴,只要你能原谅我。”
“哦,对了。不管你是否也是重生,有一句话还是想对你说。”他醉醺醺的抱起酒坛,往虚空中一举,似乎像是在敬什么人一样。
“恭喜你,美梦成真。”
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秦深这辈子甘愿为你作茧自缚,你成了他的白月光,成了忘不掉的朱砂痣。
而我,什么都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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