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收起电话,毫不意外地看见津岛修治抱膝缩在座位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清透的鸢色眼眸中一片空茫。
………………
初遇太宰治时,森欧外还只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私人医生。13岁的男孩有着与生俱来的美丽相貌和过分聪明的头脑,如果他愿意,可以轻易获得大多数人的喜爱。但用绷带遮住一只眼睛的男孩对此毫无兴趣,比起和其他人凑在一起,他更宁可对着墙呆坐一下午。
森先生不知道吗?这是省电状态啊。
面对他的询问,太宰治这样回答,带着虚假的夸张表情,好像说了有趣的玩笑般笑起来。
森欧外成为首领后,作为“证人”但并未加入黑手党的太宰治不方便在黑手党楼内随意行走,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的办公室或者医务室里。
相似的两人熟了以后在对方面前卸除了部分伪装,当然仅限表面一层。
森欧外教导太宰治黑手党世界各方面的知识,在他办理公务时,身量尚幼的少年就在外屋看书自学。男人望过去时,偶尔会发现少年抱膝坐在窗边,脸上是人偶般的沉静木然,待有人走近才戴上或搞笑或冷酷的面具。
那时的太宰治是空的,仿佛某种黑暗的非人之物披上华美精致的外皮,靠着天才的模仿行走世间。直到碰上由真正的非人之物而生的橘发少年,才第一次“活”了过来。
………………
坐在森欧外旁边的这个幼年的“修治君”,知道自己是“太宰君”曾经的教导者后,好像想通了什么,不再刻意维持之前的小孩子状态,褪去所有表情后,精致可爱的稚气脸孔宛如最高级的雏人偶般。
“……省电状态。”
森欧外低声自语,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知道为什么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想瞒着他,无非是担心他会想培养出下一个绝对忠于港口黑手党的“双黑”,平行世界这种科幻的说法并不能阻止他对拥有稀有的无效化异能力的小孩子出手。
森欧外是有兴趣,但碍于后续可能的麻烦,一向主张利益最大化的男人此次的举动,半是出于利益,半是出于某种莫名的怀念。
那5年的时光确实存在过,他不后悔自己逼走太宰君,那是最符合当时利益的选择。同时,之前他半调侃说的“为太宰君保留着干部席位”也藏着几分真心实意,哪怕早已知晓对方的回答是什么。
芥川龙之介的任务报告书里并未提及津岛修治的事,考虑到他对“太宰先生”的执着,倒也可以理解。
森欧外会注意到男孩,主要还是因为昨天下午中原中也的表现,橘发青年黑着脸冲去开车的样子惊到了不少人。
不过,想想在监控里看到的“小女孩”,他差点怀疑这个是针对自己的陷阱了——咳,说笑的。
考虑到“人间失格”的效果没有带爱丽丝一起真是明智。
不,我没有想做什么喔。
“修治君,这样轻易地上了陌生人的车,你会不会太高估这个世界的人的道德水准了?”
爆炸发生地点距离黑手党大楼并不远,森欧外想看幼年“太宰君”对劫持事件的反应,刻意等到最后才发出信号通知行动组。
诱拐过程比想象的更顺利,顺利到让他觉得疑惑的程度。
任何年龄的太宰治都不可能是傻白甜,这是毋庸置疑的。
“……不,我完全没觉得这边道德水准高。”
想起那两个骗子大叔,津岛修治条件反射反驳后才慢半拍地理解到森欧外的话外之意。
“因为森先生你是恶的一方啊——”男孩看进男人深紫色的冰冷眼眸,笑得露出小小的虎牙,“恶人比较方便。”
比如撕破脸后也好处理呀~
他对善恶没什么好恶,但却愿意按地狱的规则行事,一般不会对“好人”下手。
啊,不过撕下某些“好人”的假面具还是挺有趣的,有机会可以试试~
“很危险的,小心翻船了被关起来。”
森欧外失笑,伸手摸了摸小孩子蓬松柔软的黑色短发。
“……唔,我倒是被关起来过,还被戴了狗链子——”津岛修治吐吐舌头,手不自觉地摸上脖子,“但已经报复回去啦~”
这话半真半假,“真”是津岛修治确实被抓到过。“假”是被戴上“狗链”并非出于什么特殊的喜好。
离开光河,因迷路而误入某势力的捕妖行动的男孩在危机关头无意识地发出了水属性魔法。魔法使太过稀有,抓到他的组织只以为这是个走失的幼年魔术师。不同于可以随便虐杀的弱小妖怪,代表着未来高价的道具和药水的幼年魔术师要珍贵得多,除了给他戴上限制魔力的颈环、圈定行动范围外,衣食都是高级品,还派了温柔的美丽女人来照顾他,妄图让他产生依赖性,心甘情愿地成为组织忠心的狗。
遗憾的是,他们碰到的是力量被增幅的“夜之爱子”,被关了9年的津岛修治对此深恶痛绝。暂停了自杀实践、追寻意义的男孩安分了几天,找到机会割开了颈环,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激发力量,引起了整个宅邸的爆炸。
当然,津岛修治没有死成,只是脖子上割开颈环时留下了深深的伤口,愈合后的疤痕像蜈蚣般盘踞在小孩子细瘦苍白的脖颈上,现在也还藏在层层绷带下。
地狱的医师为他去掉了大部分疤痕,但这个疤痕,作为曾掉以轻心的代价,男孩选择了保留。他身上的伤痕,除了自杀实践所得外,其他不多的几个都是类似原因。
“……这样啊。”
森欧外没有深问,男孩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那些人的下场。没有转性跑到光明那边前的“太宰君”可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之前在巴士上时,为什么是眼睛?”
一直注视着津岛修治的森欧外看得很清楚,他是看着劫匪的眼睛露出明显的厌恶后才动手的。小孩子下手狠辣,刀刃穿透眼球直接插进大脑,如果不是力气不够没有再转一下搅碎的话,可能都用不着他去补刀。
考虑到力量差距,目标首选脑干,他觉得男孩应该知道这点。
津岛修治:“……眼睛的颜色很恶心。”
“颜色……我记得是蓝色的——”森欧外回忆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因为中原中也?”
看着扭过头不看他的小孩子,知道自己猜对了的男人有些惊讶:“我记得你们才认识三天?”
“时间什么的无所谓,我喜欢中也——”第一次试着对人说“喜欢”的津岛修治难得地有些卡壳,琉璃般清透的鸢色眼眸微微睁大,语气坚定:“喜欢的话这么做很正常……吧?”
没有可参照案例的小孩子说到最后还是不小心带上了疑问,懊恼地鼓了鼓脸颊。
“……哈哈哈”森欧外忍不住笑出声,意料之中的被瞪了。
听出津岛修治话语中矛盾所在的男人不去揭破,倒是对其口中的“监护人”多了几分兴趣。
森欧外看出津岛修治对黑手党很好奇,但仅止于好奇,并没有想探知“未来”的欲望。相比男人见过的少年“太宰君”,这个孩子身上少了几分阴郁绝望,尽管一样空茫,却已经有了能够安心归去的地方。
不好奇,是因为确信自己不会走上一样的道路。
能够让他给予这种程度的信任感——森欧外承认始终警惕着太宰治的自己做不到——的监护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
“说起来,我帮了你免于被问话,现在又带你去黑手党大楼参观——”车子快拐入大楼地下停车场了,森鸥外略带戏谑地说:“那你能给我什么回报呢?”
看着津岛修治陷入沉思,只是想通过侧面询问来充实“监护人”形象的男人默默加了一句,“重视交易的公平性”,换作是自己教导的“太宰君”,可不会这么反应。
他正要开口用这把异常锋利的水晶匕首作为代价——
穿着稍大一些——因为是按爱丽丝的尺码买的——的连衣裙的小孩子思考完毕,抬起头试探性地问:“……我亲你一下?”
“……”
成为黑手党首领后,森鸥外从没露出过这种明显的呆愣表情。
补充,这个“监护人”或许和自己意外地有共同语言呢……
车的前座和后座间是完全挡着的真是太好了——
没带爱丽丝一起真是太好了——
不对现实中的幼女出手是我的基本道德底线来着,但——
“……请?”
——反正这个也不是幼女。
败给自己欲望的森鸥外坐着不动,得到了一个落在脸颊的吻,不含任何欲念的、轻得像羽毛般,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单纯贴了一下。
津岛修治凑过来飞快地亲了一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完全不把这个当回事。
在众合地狱实习时,女狱卒们很喜欢凑过来抱他,偶尔也会亲脸颊。
交易的代价应该是对方想要的,中年男人估计不会想要水晶花?
没有建立起正确性别观念的小孩子想起之前那家伙说的“萝莉控”,试着提了一句。
……哦,还行,不是我想象的那种。
森鸥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这种时候突然回忆起对自己学生的责任感什么的……
这样教导小孩子,这个监护人没问题吗……
(抖S之名跨越平行世界被认可的鬼灯大人,再度风评被害)
………………
大概是有问题的。
森鸥外第17次伸出手,抓住津岛修治握刀的手,防止他下手太重弄死被绑在椅子上的人。
当前情况是这样的——
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继亲自诱拐幼童后,又带着明显需要洗澡换衣服的小孩子到了大楼地下的某间刑讯室,两人愉快地玩起了……戳戳乐?
道具是活人的那种。
被行动组带回来的劫匪A、C、D三人,除了作为主谋的D由尾崎红叶亲自“招待”外,其他两人都会交给刑讯组练手,确认没有其他隐瞒后就可以处理掉。
相比之下,死在车上的劫匪B可谓是最幸运的了。
但森鸥外之前打电话特地留下了劫匪A,算是用作教具?
染黑纯白之物确实有趣,遗憾的是,他面对的是个白切黑,纯黑的那种。
习惯面对不会死亡的亡者的津岛修治没法控制好下刀的力度,如果不是森鸥外及时阻止,劫匪早就死了。
……实在不能说是幸运呢。
裙子上溅满血、鸢色眼眸慢慢泛上狂气、毫不犹豫挥刀的“小女孩”带来的冲击感远超凶恶的男人。
劫匪A屎尿失禁,身上满是血液与汗水,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因为冲着动脉的刀被阻止后误割了声带,他连惨叫都做不到。
狭小的刑讯室里,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由军医转职黑手党的森鸥外见多了这些,完全不受影响。习惯了地狱的津岛修治自然也没什么反应,必要时关闭嗅觉可是狱卒(及候补狱卒)的基本技能。
教学癖全开的男人用手握住小孩子的手,准确地用刀穿过了教具太阳穴旁的皮肤,贴着头骨的冰冷让近乎昏迷的教具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种方式既不会造成过分伤害又能给受刑者极大恐惧,是刑讯中经常使用的。
如果放他自己来,八成会刺穿太阳穴——
之前半小时的练习,让津岛修治意识到活人是非常脆弱的。
在地狱待久了,他渐渐忘记了这点。
无法自制地追求死亡的男孩并不排斥被提醒这点。
所以才愿意听这个与自己的友人有着类似气质的男人现场讲授的“刑讯课”。
说不定将来能在地狱见到那个世界的森鸥外——
想的事情和可爱的长相完全不搭的“小女孩”有些期待。
………………
课程告一段落,变成血人的劫匪A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不能作为教具使用了。
森鸥外正要收尾,突然刑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首领,是我,可以进来吗?”
港口黑手党唯一的女性干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森鸥外好整以暇地用白大褂擦擦手,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温和:“红叶君吗?请进。”男人好笑地看着小孩子快速躲到自己身后,将娇小的身体完全隐藏在他的阴影中。
听中原中也提过“红叶大姐”的津岛修治意识到自己当前的形象,决定再躲一会儿,换了衣服再去见中也。
我不想让中也生气——毕竟,我是喜欢中也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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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市某出租屋。
狭小的房间里,专门加厚的窗帘断绝了阳光的射入,只有陈旧的兔子形状床头灯亮着微弱的光。
银色短发的小男孩躺在床上,侧着身,保持着尚在母体内的姿势,紧紧抱着自己。深灰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手中精巧的水晶花朵,这是刚才母亲回来时给他的。
“健二,妈妈今天碰上了好人呢,这是真纪给的,非常漂亮对不对?妈妈把这个给你,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岩崎由里子温柔地笑着,不管生活多么艰难,在心爱的儿子面前,她始终努力保持着“合格的母亲”形象。
遗憾的是,随着两个“异常”的靠近,作为双生子的健二和沙耶互相影响,“源生花”的传染性和“沙耶”的精神污染性相融合。
健二虽然外表没有变化,但视角上与沙耶渐渐趋同。普通人的世界在他的眼中是充满恶心肉块的血色地狱图景,人类是行走在其中的可怖怪物,连话语听在他耳中都变成了令人作呕的嘶嘶声。尽管不是24小时一直如此,但时不时的闪现已经让他没法去正常上学、外出,只能装病待在家里。因为害怕妈妈的脸也变成那样,他躲在自己的房间,连吃饭时都不愿出去。
健二并不后悔,从离开四国起,他就一直思念着沙耶,但面对完全遗忘了沙耶、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妈妈,只是小孩子的他什么都做不到。
这不是补偿,不是为了减轻沙耶的负担,不是因为自己过了四年普通人生活而忏悔。
男孩看着眼前的一片血色和血色中转过身来的与自己有着同样面容的女孩,笑容欣喜而满足。
——终于、终于见到你了。
他的世界很小,而其中,从出生起就在身边的沙耶是最最重要的。
随着同步率的提升,在偶尔能连通的精神世界里,两个银发的孩子拥抱在一起,笑容是一模一样的天真纯粹。
健二从手中长出一朵源生花,与刚才收到的水晶花放在一起,只有颜色不同。沙耶开心地凑过来,因为爸爸进阶的实验,她从4岁起就再也看不到花朵了。
“这朵花的气息——”她睁大眼,手掌突然变为触手,轻轻缠绕着黑暗中发光的美丽花朵,笑起来:“好舒服啊,好像疼痛都减轻了。”
女孩留恋地蹭蹭花朵,忍不住伸出长度远超常人的舌头,好像在品味美味佳肴般珍惜地咬下了一小片花瓣,吞进肚子。
“太好了,姐姐,这真是超棒的礼物呢~”
健二听从沙耶的意愿改了称呼,摸着女孩顺滑的银色长发,毫不在意对方外表的变化。
“嗯!这是个邀请啊,哥哥——”沙耶回味着花瓣的味道,眼中是完全的喜悦,“这次,我们说不定终于能得到梦寐以求的终结了。”
大人们追求的力量、权力,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沙耶的愿望明明那么简单,为什么都要阻碍她呢?
实验中失去人类形体,变成了怪物,只能以生肉块为食,剧烈的疼痛从未停止。
她一直、一直在哭泣着。
可是没人会为她停留,没人会为她拭去泪水。
所以、所以这样就好了,她已经见到了哥哥,之后只要——
“听说比爸爸妈妈先死的小孩子要被罚在赛河原上堆石头,真不公平啊,明明不是孩子的错”,小女孩嘟起嘴,气呼呼地说。
“那就必须要一起走才行”,健二理所当然地说:“据说到地狱的路要走很久,大家一起就不会寂寞了~”
“对啊,这样就没问题了,哥哥好聪明!”
沙耶再度笑起来,触手啪嗒啪嗒地做出鼓掌的样子。
“那么,这是最后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说道:“真期待呀,最后的祭典!”
因为爸爸不喜欢神社活动,所以上次和妈妈、哥哥偷偷去参加祭典还是5年前,第一次来横滨这样的大城市,不做出最棒最难忘的祭典可是不行的呀。
“被注定下地狱的我们杀死的人一定会去天国——”
“天国是个好地方,人们都这样说——”
“那么——”
“开始吧——”
“为这片土地——”
“给生活于此的人们——”
““——最后的祝福!””
血色地狱中,银发的双生子相互依偎,眼睛注视着彼此,声音渐渐合一。
被特地放在两人中间的水晶花朵发出柔和的光芒,持续四年的疼痛得到暂时缓解,沙耶抱着哥哥,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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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生活片段:关于幼宰的“喜欢”
会滞留在阎魔殿等待加刑的特殊亡者数量极少,1个月也超不过5个,等东西方地狱重新划分好权属,各方面流程梳理完毕,就不会再有此类情况发生了。
所以津岛修治在阎魔殿实习的1个月,除了与偶尔出现的特殊亡者聊天外,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协助整理堆积如山的文书。相比直率单纯的鬼,9岁的人类幼崽展现出与生俱来的天赋,在旁观了几天后,他已经可以熟练地分类文书并进行简单的处理(鬼灯语:“比阎魔大王那个呆瓜强多了”)。
不过由于“脆弱的人类幼崽”印象深入鬼心,不仅是阎魔大王,连工作狂的鬼灯都会时不时把津岛·隐性工作狂·修治从文书堆旁拎走,让他到一边休息。
——即使是人类,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过劳死的。
——贫血也没事了,三餐都有按时吃,不投喂零食也不会饿死的。
意见被驳回,黑发鸢眼的小孩子无奈地坐在阎魔殿角落专门放置的软垫上,旁边是大堆的零食。自上个月去众合地狱实习后,母性爆发的女性狱卒们经常会给他带自己做的点心。但由于胃容量有限,他基本都是和座敷童子一子、二子及其他狱卒们分掉了。
今天也是这样,津岛修治打开新收到的食盒,里面是几个圆滚滚的草莓大福,他自己拿了一个,又向旁边递过去。
“?”
抱膝坐在旁边的黑发红眼的和服小女孩抬头看向他,人偶一样地歪歪头,顿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去。
“这个还挺好吃的,你也尝尝吧”,男孩咬了一口草莓大福,向小女孩推荐道。
除了极少数“天赋卓绝”者,大部分狱卒的厨艺经过上百年的练习,成品味道都还不错,很少碰上明显的黑暗料理。
像市松人偶一般的两个座敷童子正在阎魔殿天花板上“跑酷”,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好吃。”
小女孩用两只伤痕累累的手捧着大福,吃得很珍惜。
………………
“罪歌”——鬼灯大人介绍的她的名字——是妖刀具现化的妖怪。它深爱着人类,希望拥有与人类之间爱的证明,通过操纵持有者砍人,将罪歌的意识植入被砍伤者的心中生成罪歌之子。罪歌之子能控制其宿主的行动,并绝对听从“母亲”罪歌,被罪歌之子砍到的人也会被传播。
在神秘被边缘化、现代科技占据主流的现世,面对彻底消失的危机,神秘侧各势力采取了不同的应对措施。本就离群索居、数量极少的魔法使暂且不论,时钟塔与圣堂教会合作,对之前的避世规定进行重修,并将其列为魔术师行事的首要注意事项;高天原暂时关闭了入口,除本就不依赖人类信仰而存在的强大神明外,大批中等、弱等神明从神位跌落;一部分幸存的妖怪选择移居浮春之乡,被称为妖怪之主的滑头鬼留在现世,通过与人类混血稀释血脉以换得世界法则的容忍;由现代网络而生的都市传说类妖魔大量现世,成为现世除魔师、巫女的主要清除目标。
这种情况下,滞留现世且未加入任何组织的非人存在就显得越发稀有,其中还有些因种族特性,容易引起人类觊觎,比如会产出高等级珍珠的椒图、眼泪会化为冰泪石的雪女等。
以伊邪那美女神为后盾的地狱作为中转站,会发布委托救助受困的妖怪,并为被救助的妖怪提供暂时庇护。
常年缺人的地狱欢迎更多的狱卒,但总体来说还是以妖怪自身意愿优先。
罪歌的情况就是如此,这是一把利用得当的话,影响力和破坏力都极为可观的妖刀。发现它特性的人类为了制造出多把罪歌,对其进行了“解剖”,即将罪歌本体敲碎,用碎片重新制作刀身。这对拥有自我意识的年幼妖怪造成了巨大伤害,被救助时,罪歌已经接近疯狂自毁的边缘。
尽管妖刀本体经过重铸恢复了原状,但曾经受过的伤害不会完全消失。黑发红眼的小女孩看着宛如被人拆成碎块又缝合起来一样,稚嫩秀气的脸上横贯着巨大的伤疤,非常可怖。
但即便如此,在被问到将来意向时,小孩子心性的妖怪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去现世。为保证安全,在为其找到合适的宿主前,罪歌都会留在地狱里。
………………
旁观问询全程的津岛修治对罪歌很感兴趣,主动向这个因记忆不完全而显得木讷的妖怪搭话。
“重铸的过程那么痛苦,你为什么还要回去现世呢?”没法去爱人的男孩不理解妖怪的选择。
“人类,爱、爱,满、满足——快乐。”
发音功能部分受损的罪歌努力组织语言,说得结结巴巴,小女孩红色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是吗……”津岛修治听懂了,他吞下最后一口草莓大福,看向“罪歌”,问道:“你能通过砍人进行同化,可以对我试试看吗?”
被近乎疯狂的爱着人类的罪歌同化,他是否能对“爱”有更深入的了解呢。
“……嗯”,罪歌乖巧地点点头,自手臂伸出妖刀本体,重铸后的刀刃泛着深红色的不详光芒,锋利无比。
“好漂亮的刀”,津岛修治赞叹着,将自己的手臂伸过去。
小女孩脸上微微发红,露出略显不协调的笑容,将刀小心地挥下——
刀刃如预料的一样在男孩的手臂上划开细长的伤口,血缓缓流出。
“……不行”,罪歌皱眉,明明出了血但是——,她面露迷茫,“同化,失败,失败——无法,继续。”
“虽然我也有猜到这个结果”,津岛修治叹口气,毫不在意地用和服袖子擦掉血,动作粗暴地像要将伤口撕裂,可惜罪歌下刀的力量控制得很好,细长的伤口一会儿就能愈合,“这条路也走不通啊——”
“……没关系”,小女孩凑过去,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虽然男孩是笑着的,但在对人类感情敏感的罪歌看来,却更像是在哭。
“尝试,怎样”,她试着提出建议,边想边说:“爱,他人,诉说,爱,试?”
“……谢谢,由我来主动吗?我不太清楚该怎么做——如果只是口头上说的话,应该不难?”
津岛修治想了想,既然他自己找不到路,那就听从罪歌的建议试试看也不错。
“阿香姐,我来帮你拿文件吧——”
正在打扫阎魔殿的唐瓜看见从门口走进的女性,兴奋地快跑过去。
几乎就在同时,津岛修治站起身,笑着看向走进来的狱卒阿香:“阿香姐,我爱你。”
“咦——”唐瓜保持着跑步的姿势呆住了,虽然地狱随着时代发展,不再是之前要通过夸奖月亮来诉说爱意的保守,但直接说出“爱”还是太少见了。
穿着紫色和服的美丽女性也惊讶了一瞬,但看到男孩澄澈平静全无爱意的眼眸,又看到旁边跟着站起来的妖刀妖怪,见多识广的女狱卒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摸摸他的头:“谢谢,但是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哟。”
“原、原来是练习啊”,弄清楚事情经过的唐瓜夸张地抚着胸口,松了口气,“突然说爱也太吓人了,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抢——咳,不对,我什么都没说。”
没有揭穿不擅长隐藏情绪的小鬼狱卒,津岛修治重新坐下,单手托着腮,语气中带着疑惑地说:“但我都决定要试试看了——”
“说爱太吓人的话,说喜欢怎么样”,路过来录节目的蜜桃真纪跟着坐下来,自来熟地拿了一个草莓大福,她熟练地露出专业偶像的笑容:“真纪喜欢每一个粉丝哦~”
“也对,要试的话,可以先从喜欢开始?”
阿香温柔地笑着,和鬼灯一样,她对这个人类幼崽抱持着近乎纵容的宽容态度。
“爱,喜欢,可。”
罪歌也跟着点点头。
“嗯,那就这样吧”,津岛修治思索了一下,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喜欢地狱,也喜欢狱卒们——”
男孩一个个点过去,毫不吝啬地诉说着喜欢,性格直率又感情内敛的鬼们或红着脸、或笑起来,都给予了他回应。
之后,津岛修治也和罪歌谈论了关于“爱”的话题。
年幼的妖怪说话不太方便,中心思想却是毫无犹疑的。罪歌爱人类,如果人类不接受它的爱,就砍伤同化成罪歌之子,那样他们就会接受了。是个充满非人之物特性的观点。
津岛修治没有自己坚持的理念,但是他愿意听取他人的建议,说不定从实践中能发现适合自己的呢?三观尚未建立的男孩觉得罪歌的理论听起来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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