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徐家家宴之后，徐老爷子的心情就没有好过。
和梁老爷子的茶不喝了棋不下了，就连下午茶里最喜欢吃的无糖糕点也不吃了。
每天在饭桌上看着徐可意，虽然他脸上表现得吹胡子瞪眼恨她不争气，但还是不自觉地让老太太用公筷多给她夹肉吃。
创意产业园区的合同已经签好，就等着七月交房。
徐可意也乐得无事，除了出去学车和在山庄的游泳池里游泳，整日就泡在自己的房间里研究代码。
以前她学的是正统的计算机专业，游戏相关的引擎都要自己自学。这也导致了她做自己的毕业作品时，学一点做一点。即便做出了东西，但也不算系统地学习了相关知识，终归是不扎实。
既然这一次在南城决定在游戏行业扎根，那就必定要从头完整地学起。
一眨眼到了周末，也是徐家每月一次的家庭聚餐。
不到七点，徐南海、徐母和徐嘉易分两拨回了徐家山庄。
在电话里提前得知徐老爷子最近心情不好，他们在饭桌上也不敢多说，一时间整个餐厅只剩下餐具碰撞的声音。
吃到一半，手机震动声突兀地在整个餐厅里响起，坐在主位上的徐老爷子眉头皱了皱眉，不满全写在了脸上。
徐南海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手机刚要按掉，却在瞥到那备注之后，看了看旁边的徐老爷子，轻声说道：“爸，我去接个电话。”
老爷子扫了他一眼，把手中的汤匙撂在青花瓷碗里，声音低沉而有力：“去。”
说着“去”，倒像是在说“你试试，你敢不敢去”。
气氛逐渐凝固，徐南海见老爷子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没底。
手机在他的手中安分了没有两秒，又开始震动。
估计真的是急事。
狠了狠心，徐南海不敢再去看老爷子的脸色，拿着电话就出了餐厅。
叮——
徐南海前脚刚踏出餐厅，老爷子就把手中的手帕狠狠地扔在了自己的碟子旁，手腕碰着了碗里露出一半的汤匙，发出一声脆响。
徐可意低着头吃着自己碟子里的沙拉，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谢谢谢谢，真是太感谢了……”两三分钟后，徐南海的声音越来越接近餐厅门口。左脚踏进餐厅的门，他就把手中的手机挂断。
“南海，你过来。”从徐南海走之后，老爷子就一直保持着靠坐在椅背里的姿势，没有动过。他的声音带着些怒气，是徐可意从来没有见过的语气，像极了电视里要家法伺候的样子。
一家之主，又是真正带着徐家做大做强的老爷子。此刻他坐在那里，即便是一言不发，浑身上下也散发着低气压的强大气场。
这话一出，桌上没有人再动一下筷子。
徐家关于用餐只有两条家规：家中吃时饭桌上从不谈论工作是其一，其二便是在和家里人吃饭时不接与家事无关的电话。
本意也是让家里人能在饭桌上多交流，更有家的温暖氛围，而不是在放松吃饭时还要讨论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无情的博弈。
“爸，我知道规矩。”徐南海站在餐厅门口，右手紧紧握着手机，“但刚刚是我认识的朋友打来的电话。这不后天就可以查高考成绩了么，卷子都已经判完了，成绩也出了。”
他顿了顿，走了几步走到老爷子身边，微微倾下身子，毕恭毕敬：“可意的高考成绩已经查到了。”
徐老爷子的眼睛动了动，搭在扶手上的手抚摸着光滑圆润的木质把手，指尖轻点了几下。
对于徐可意的成绩，老爷子在心底也没抱太大希望，他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哦？出来了？”
“爸，您做好心理准备。”徐南海握着手机的手又紧了紧，似乎要把手机嵌入自己的手里。
“磨磨叽叽的，”徐老爷子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左手却摸上了原本立在椅子旁的拐杖，“说吧。”
一双眼睛来回地动着，他已经在考虑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里如何面对周围的各家老爷子，以及怎么样才能把可意送去好一些的学校。
至少校名要听起来好听一点，不能走嘉易的老路。
一旁站着的总管家给旁边的佣人使了个眼色，叫她偷偷摸摸地拿来速效救心丸。
徐南海又确认了一遍刚刚手机上发来的文字短信，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底气明显不足：“六百……”
“嗯？”徐老爷子猛地抬起头来，立刻打断了还要读下去的徐南海，眼神里满是怀疑，“六百？”
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本低头的徐可意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关注着桌上一家人的表情。
徐母和徐嘉易都楞在了那里，齐刷刷地盯着徐南海，仿佛在听天大的一个笑话。
只有老太太双手搓了两下，一脸慈祥地冲着相反的方向笑着望着徐可意，好像这分数是在她意料之中似的。
冷不丁地和老太太的双眼对上，徐可意心里吓了一跳，脸上却下意识地扯出了一个原主经常习惯性用到的假笑。
“是六百，”徐南海有些激动得站不稳，他一只手覆上老爷子的肩膀，眼底满是作为一个父亲的欣慰和自豪，“可意这孩子临了高考突然跟我们说要在家里上一对一的补习，我们就给她报了全套的班，直接在家里补习。这孩子说来也轴，真的就谁也不联系，硬生生在家里不出门，学了一百多天。”
徐南海把目光转向徐可意，脸上是久违的轻松的笑容：“可意，你猜猜你拿了多少分？”
徐可意抿嘴，冲徐南海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只有默不作声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笑在徐南海的眼里成了谦虚的标志，他把餐桌上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才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六百九十八！差一点就七百了！”
此言一出，餐厅里先是一阵沉默，然后便是徐母的尖叫和徐老爷子捂着心脏的长叹。
总管家立刻拿着速效救心丸冲上前，却被捂着心脏的徐老爷子摆了摆手拒绝：“不至于，不至于。”
徐家一直都在做生意，之前难以读书深造，以前是没有条件读书，后来条件好了，却读不进书了。年轻时没觉得什么，但人一到老了才觉得遗憾。
这也成了徐家一直以来的心病。
虽然徐母出身名校，但徐南海也不过是在国外上了个普通大学。
而这一代的徐嘉易虽然也读了国外的名校，但也是国内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校名。
徐可意这个分数一出，至少在考生较少的南城，考本市的几所一流大学基本稳妥。
至于最顶尖的南川大学，还要看他们这一届总体的排名。
但这对于已经不抱希望的徐家，也早已满足。
“南海，”徐老爷子猛咳了几声，一手握着拐杖，激动得拿拐杖敲得地板“当当”地响，他的声音比刚刚更加有力，“你们订个庆祝宴会的时间！快！还有，一会儿给梁老头子打个电话，我要去跟他喝茶！”
“真是胡闹，”老太太佯怒开口，嘴上却忍不住咧开了花，“都这么晚了，你再喝茶，容易失眠。”
“不喝也好，不喝也好，”徐老爷子被自家老婆这么一说倒也不恼，拍着手直乐，像个小孩子，“我去找老梁喝杯白开水，我也带劲！”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扭头把视线转向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徐可意身上。徐可意正低着头，盯着年前瓷碟里的糖醋小排出了神，似乎与整个餐厅里的喜悦毫不相干。
她皱了皱眉，有些疑惑。探出头越过夹在中间的徐母，老太太有些担忧地询问道：“孩子，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本来还能再吃半碗饭的徐可意被这分数搞得已经没了胃口，她呆愣地盯着自己的筷子，嘴唇机械地动了动——
“我居然没上七百。”
细小的呢喃声，却被在座的几个人都听了去。
徐老爷子和徐南海的激动突然被定格，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她，突然语塞。
徐可意的语气听起来还挺遗憾，而在徐家，这种安慰的工作一般都交给徐母来做。
但徐母心里一时间有些踌躇，不知道是该安慰自家女儿这点分儿已经足够，还是应该告诉她宝贝你的水平就这样了。
徐嘉易倒是淡定得多，他用湿毛巾擦了擦手，一双鹰眼直勾勾盯向她：“可意，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健美操拿奖，有二十分的加分？”
话音刚落，徐南海扭过头去就拨通了杨特助的电话，语气激动：“最近给我找出几天的时间，安排去凉山灵寺还愿！我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都得给我推迟！他们要是问为什么，就说可意高考成绩下来了，我们举家要出去犒劳家里的小宝贝！”
“七百……”见过各种场面的徐老爷子在此时也不淡定了，他握着拐杖的手抖了两下，又使劲磕了几下拐杖，声音放得更大，“现在就给我备车！去梁家！”
当初梁子伯考上斯坦福的时候梁老头在他面前是怎么显摆的，他今天就要加倍显摆回去！
我们可意不仅上了名校，还说不定是个南城状元！
离家近！
还省钱！
你说气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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