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绅和一手握着方向盘,见她没有反应,又偏过头来,一只手搭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十三中?”
他戴着墨镜,脸上看不出表情。
十三中的考点和创业园区的方向一致,尽管车流很慢,但见前面不动的后方车辆也焦躁地鸣了几声喇叭。
被后面的车这么一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的徐可意下意识地将手搭上了副驾驶的门把手。
还没等她拉开门把手,靳绅和皱了皱眉,语气不善:“坐后面。”
车把手仿佛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徐可意连忙把手收回,慌乱地往左挪了两步,打开后侧车门。
坐在车上,她有些窘迫,脸上像是被打了一样,烧得通红。
靳绅和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女生,脚上轻轻放了些离合,让车开始缓慢地移动。
还在读高中的小女孩可以随随便便地说出一百五十万的个人投资,家里必定有来头。可她身上却又有一种少见于富家子女的小心翼翼,又或者说……
唯唯诺诺。
刚提出来的新车有着出色的降噪和隔音效果,一时间安静的车内让徐可意有些不自在。她端坐在后座,像一个在课堂上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她不时地看一眼手机,心中计算着距离开考还剩多少时间。
缓缓的车流像是不知急一般,依旧没有丝毫疏通的现象。随着时间一分一分地流逝,她的指尖涔出了细密的汗水。
一直抓在手里的语文书被她捏出了些褶皱,她在心里默背了几首诗词,又向窗外扫了一眼,长吁了一口气。
终于通过最为拥堵的路段,车子总算跑了起来。
马路两边的行道树飞快地后退,徐可意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天,她因为高烧而起得有些迟了,也没有胃口,随便喝了两口粥就出了门。
坐在计程车上,烧得迷迷糊糊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去复习两遍。只能将脑袋椅背上,愣愣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
耳畔只有父亲不停催促司机再快一些的焦急,和司机让他们以后早一点出来的抱怨。
“麻烦您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再开快一点。”她回想着记忆中的那场景,失神间讷讷地把那话重复出了声。
车速不增反减,靳绅和的声音中带着些戏谑:“再开快一点,就直接开进教学楼了。”
徐可意如梦初醒,她从副驾驶座位后面探出头来,只见车前就是考场外面拉起的黄色警戒线。下一秒,车门被打开,她探出半个身子,扭过头来有些别扭地说了句:“谢谢。”
男人没有说话,依旧保持着直视前方的姿势。
修长的手握着刻着暗纹的黑色方向盘,他的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圆滑的边缘:“轻点关。”
又不是熟识的人,也不期望能在他嘴里听见什么送考祝福的话。
车门被轻轻关上,徐可意刚拿着自己的东西转身,身后的车子就滑了出去。
她站在黄色的警戒线旁边,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随着人流进入考场区域。
红色的高考条幅被挂在十三中略显破旧的教学主楼上,徐可意拿着手中的书,激动得手微微发抖。
身边都是结伴而行的考生,也有一些是家长过来陪考的。
原主在学校里一直混得不好,因为大小姐的脾气没少被班里抱团的女生小团体孤立,任棠又是直接弃考。
昨晚吃饭时她执意不让家里人来陪考,没想到徐家人倒是真的不懂什么是客套,早上只让小李来送她。
徐可意叹了口气,在人群里找了一个阴凉的空地站着,定了定神,打算重新过一遍手中的语文书。
“徐可意,”第一篇古诗文刚复习了一半,她的肩膀被死死按住,阴魂不散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这么努力学习呢?”
梁枳嗤笑着,喉咙轻颤着发出低沉的笑声:“我们可意看样子是要上南川大学啊。”
满是讽刺的语气让徐可意有些不爽,她微微偏头,马尾被甩到一边,露出白皙的脖颈:“这都被您看出来了,真不愧是梁少。”
这阴阳怪气,让梁枳打消了上次见到她之后那种令人疑惑的陌生感。他把手从她的肩膀上移开,双手随意地插进裤子口袋里。
微卷的棕黄色头发扎得有些随意,脑袋后的小揪因为他低头的动作而微微颤抖。
他垂眼把玩着手中的Kenzo戒指,嘴角扬起:“随意玩玩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国随便读个书。”
第一声准许入考场的铃声响起,徐可意把左肩上的书包带拉下,将单肩挂着的书包甩到身前。她把手中的语文书放进去,拿出昨晚准备好的放好考场文具的透明色袋子。
透过文件袋,她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考场号和座位号。
见身后的人依旧站在原地,她抬眼,学着他的样子扬起个笑容:“梁少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早就分手了,不是吗?”
梁枳把玩着戒指的手一顿,抬头便对上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徐可意把左腕上的手表表带调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拿着自己的东西进了正对校门的那幢考场楼。
南城中心城区的高中学校,大半都是师资最好的有名校。但这不代表着坐在考场里的,大多都是成绩优异的孩子。
十三中作为南城中心城区三个考点之一的学校,硬件设施比其他考点要好得多。
至少徐可意所在的考场,是有空调的。
因为和梁枳在外面说了两句话耽搁了些,早来的考场都已经检录完毕。她倒也乐得不用排队,把书包放在教室外面的桌子上,又把装着身份证的文件袋正面朝上,递给监考老师。
监考老师是个年级略大的女老师,接过文件袋的那一刻,两人的手指相互碰了一下。她一边核对着手中的考生座位表,一边关心地说了一句:“手怎么这么凉?”
徐可意攥了一下手心,湿乎乎的,大概是刚刚在车上的焦急劲儿还没过去。
她接过监考老师递来的文件袋,刚要说一声“谢谢”,就听见她温柔的鼓励:“别紧张。”
徐可意抬头,对上她那双慈爱的眼,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暖意。
来到这个世界一百多天,这是除了老太太以外,第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哪怕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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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场考试下来,卷子要比她想象得简单的多。
即便以前高中时代自己的语文并不是很好,但总归也是在大学里硬着头皮交了不少份论文的老油条,眼界也高了许多,至少能把论题扯得头头是道。
英语因为原主从小所待的双语环境,本身底子就不错,再加上她之前准备出国读研而雅思考到8分的水平,也是轻轻松松。
理科更是不在话下,即便化学和生物是在这一百多天里硬补的,但物理和数学仗着有高数和大物的基础,也算是开了挂。
虽然很快就答完了最后一门英语的卷子,但徐可意还是坐在原位上,一直等到了正常收卷的时刻。
走出考场,她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抬头望着南城湛蓝无云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也算不是第一次高考,但身上居然还有些起鸡皮疙瘩。
她向前走了两步,拉开单肩背着的书包,从包里掏出她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一套重难点笔记,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可意!”刚一脚迈出十三中的大门口,一个人影带着一声尖叫直直地扑进她怀里。
抱了两秒,怀里那个人终于心满意足地露出两只亮亮的眼睛:“我们今晚去快乐局吧!”
徐可意抱着比自己矮了大半头的任棠,随着她的节奏两脚换着重心,来回摇摆,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你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来迎接我解放。”
“叔叔阿姨也来了,”任棠从徐可意的怀里钻出来,扭过身去向后踮起脚看了看。
十三中门口正混乱一片,几家正拍摄高考专题的媒体眼疾手快地先拦住了徐父,正做着采访。
徐可意向后扯了扯正要拉着她过去的任棠,摇摇头:“我们到路口等他们吧,我不想被采访。”
她心里清楚,那些不知道她早已变了一个人的媒体,全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准备出一个#那些今年高考的富家子弟,都怎么样了#的带有讽刺意味的合集。
而这篇处处抓着痛点的文章,在高考放榜的那天随着他们被泄露的成绩一同放出。
当日,徐家的股票跌入谷底,也大伤元气,成为日后步入没落的第一个转折点。
任棠见她不想多待,点点头和她一同混在人群中往路口走。
刚走到路口,就撞上了晚来的徐嘉易,他正手捧一捧花束,神色焦急地往人流的反方向冲。
“哥。”徐可意一把抓住忽视了她的自家哥哥,感觉有些好笑。
徐嘉易像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一样,神色一紧,不自然地向周围环视了一圈:“爸呢?”
“在被采访。”她看向那捧花,全是原主喜欢的向日葵,“这花是给我的?”
徐嘉易下意识地把花束往身后藏了藏,眼神躲闪:“嗯……是……爸!”
“爸让订的!”他不安地盯着徐可意的脸,又重新强调了一遍,“他说要给你个惊喜。”
第一次见当哥哥的徐嘉易这幅模样,徐可意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
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于这个人的推理,也许有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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