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

    为了留着肚子吃晚上那顿火锅,安然中午饭吃的敷衍的很,好容易盼到放学回家,家里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冷锅冷灶。

    安然有些纳闷,这显然不正常。

    以林爸安妈的性格来说,昨天发生了那种事,今天晚上不去接他放学就已经很奇怪了,怎么会连家都不回?

    八成是又出事了。

    安然放下书包,打开电脑定位安妈、林爸的手机,发现他们正在昨天他们去过的地方——警察局。

    自己好好的上着学,林爸安妈却被请去警局喝茶,谁出了事可想而知。

    再查林沐雪,果然也在那儿。

    安然叹了口气,今天的火锅看来是吃不成了,肚子饿的咕咕叫,出去吃要走好远的路,买外卖没手机没账户……只好认命的去厨房做饭。

    安然不喜欢做饭,一是因为懒,二是因为他的厨艺水平,有点超纲了:厨艺差的人,想要把饭做得好吃不容易,可厨艺好的人,想要把饭做得难吃,也挺不容易的——尤其是对有强迫症的人来说。

    幸好原主以前没下过厨,不至于让林爸安妈因为儿子的厨艺忽然突飞猛进,产生什么联想。

    安然动作一惯利索,半个小时过去,菜就全部上桌了,他也在厨房“尝菜”尝到半饱。

    饭做好了,林爸安妈却还没回来,他只好先回房写作业。

    又过了快一个小时,天色早就暗了,门口才传来开门声,安然听到动静从房间出来,叫了一声“爸妈”。

    一听到安然的声音,安妈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却第一时间撇过脸去,不让他看见。

    林爸神色憔悴,仿佛一日之间,忽然就苍老了下去,他对安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然然,今天有点事,爸改天再带你吃火锅好不好?”

    除了“好”,安然还能说什么?

    假装没发现他们两个情绪不对,殷勤的去厨房盛了饭,“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的手艺,那两个食不知味的人,也勉强露着笑脸,大口大口的吃东西,满口的称赞——三个人,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哄着谁。

    吃完饭,安然就找借口回房睡觉,这样没心没肺的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失眠,甚至连清心诀都不能让他安宁下来。

    不详的预感在第二天放学回家时,得到了证实。

    不大的客厅烟雾缭绕,已经戒烟十年的林爸,红着眼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过道里放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装的很鼓。

    安妈从厨房端着汤出来,道:“回来了?洗手吃饭。”

    安然“哦”了一声,将正要出口的问话吞了回去,洗手上桌,安妈低声道:“他爸,来吃饭吧!”

    林爸“哎”了一声,也洗完手上桌吃饭。

    今天一桌菜,比往常稍稍丰盛了一些,三个人没人说话,每个人都埋头吃饭,吃的很慢、很多,恨不得能将这顿饭的时间,拖到无限长。

    林爸和安妈,沉默的给对方夹菜,给安然夹菜。

    吃完饭,安然起身去收碗,安妈道:“然然,先坐下。”

    “妈我还要写……”

    “我和你爸离婚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安然楞在原地,安妈这句话的语气,就像刚才那句“洗手吃饭”一样平静自然。

    安然张了张唇,没有发出声音。

    他知道林沐雪的事被捅出来,一定会在这个家里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他已经做好了应对争吵的准备,但万万没想到,林爸安妈竟然就这样离了婚,猝不及防。

    他甚至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安妈的声音在耳边继续:“我们先去你外婆家住一段时间,今天晚上的火车,票已经买好了。

    “我们的衣服鞋子,还有你的书,白天寄出去一部分,剩下的都在这儿了……你待会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

    安然看着安妈,又看看用手捂住脸的林爸,没有说话,心里还是懵的。

    “上学的事你不用担心,等我们在那边找到学校,把转学申请寄回来,让你爸帮你办手续就行。

    “那边比较偏僻,条件可能没这边好,但该有的都有,习惯了是一样的。那边空气很好,就是蚊子比较多,空气潮湿,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外婆身体不太好,你舅舅又不在跟前,我们回去正好可以就近照顾……”

    “妈。”

    滔滔不绝的安妈被打断,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儿子,目光中掺杂着愧疚、悲伤和茫然。

    看着这样一双眼睛,安然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睛有点涩:“不离婚好不好?”

    安妈呆了好一阵,才有了反应,喉咙动了下,扯了扯嘴角,低下头,轻声道:“然然,我知道这个决定很突然,也知道你舍不得你爸,舍不得这个家,但是……但是……

    “但是……我和你爸早就没感情了,这些年为了能让你有一个安稳的家,才勉强在一起,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我也不用再这么……这么……委屈自己和……”

    安然打断:“妈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安妈撇过头,用手捂住眼睛。

    安然道:“是因为林沐雪吗?”

    林爸安妈抬头,一起看向他,安然道:“我早就知道了,昨天那些人已经告诉过我了,如果你们是因为这个要离婚,完全没有必要。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而且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你们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离婚?”

    林爸嘴唇动了动,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涩声道:“然然……是爸对不起你。”

    “爸,你没有对不起我。林沐雪是林沐雪,你是你……”

    “然然,”安妈打断道:“不是这么回事。”

    安然扭头看向安妈。

    “然然,”安妈轻声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你变坏了,坏的头顶流脓,脚底生疮,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妈也不会抛下你,连想一下都不会。”

    安然默然,这句话,他当然是信的,剧情中原主沾上毒1瘾之后,真的是烂到了骨头里,就像一团阴沟里散发着恶臭味的烂泥,连人性都快没了,安妈却依旧守着他,不离不弃,至死方休。

    “你爸,也是一样的。”

    安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安妈的意思,他懂。

    他安然再坏,安妈也不会抛下他不管。

    所以林沐雪再坏,林爸也不会放弃这个女儿,只会更加关注、关心她。

    但林沐雪,却对他们母子恨到了骨头里,大家再凑到一起,矛盾只会越来越深……也许这个结果,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只是来的太突然,让他一时间接受不了罢了。

    安然低头无言,他们两个这么早离婚,起码有一小半的原因在他身上,他心里不好受,却不后悔。

    做这些事的人,是林沐雪,她要害他,他反而要为她掩饰隐瞒,粉饰太平不成?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做不到,他安然,从来都不是委屈求全的人。

    安妈在安然胳膊上轻轻推了下,道:“去收拾东西吧!”

    安然摇头:“没什么特别要带的。”

    安妈起身,道:“那就走吧!”

    林爸脱口道:“孩儿他妈!”

    安妈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背上包,低头拖着行李箱出门。

    安然也拖上另一个行李箱,走到门口时,顺便将书包背在背上。

    回头勉强一笑,道:“爸,我们走……”

    话没说完,手上的东西已经被林爸接了过去:“我送你们。”

    三人沉默的下楼,出小区,招呼出租。

    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安妈看也不看欲言又止的林爸一眼,一声不吭的上车,安然正要跟上,却被林爸拉住,递过来一张卡:“你妈她不肯收,你替她收着,里面也没多少钱……你先放好,等到了家再给她。”

    安然摇头:“爸你自己留……”

    “然然。”

    林爸打断安然,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哀求的味道,安然心一软,伸手接过。

    林爸又从口袋掏出一个手机,水果的新款,比一般的电脑还贵,叮嘱道:“到了记得打电话过来,给爸报个平安,号码我已经存上去了。

    “去了那边要好好念书,好好照顾你妈,记得经常打电话,没钱了就跟爸说,想要什么也跟爸说,爸偷偷给你买,不告诉你妈……有空的时候,一定记得回来看看爸……”

    “爸,”安然轻声道:“不管有没有空,我都会回来看您。”

    林爸伸手摸摸他的头,唇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下一瞬,却被安然一把抱住。

    “爸,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爸,一辈子都是。”安然松开,退后半步,看着林爸发红的眼,笑道:“我会来看你,长大了还会养你。爸,不管什么时候,都别忘了,您还有个儿子。”

    “哎!”林爸忍了不知道多久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伸出手,慌乱的抹着:“哎!哎!”

    “爸……您保重。”

    上了车,安然看见的,就是泪流满面的安妈。

    “然然……”安妈哽咽着,流着眼泪:“别怪妈,别怪妈……”

    这句话,该我说才对啊!

    安然伸手抱住她,低声安慰:“妈,没事,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一直强迫自己坚强,如今却被单薄的肩膀安慰的安妈,终于哭出声来,一发不可收拾。

    安然紧紧抱着她,默然无语。

    到车站的时候,发泄过的安妈终于平静下来,安然也终于从她口中,知道了整件事的经过。

    那四个果然将林沐雪交代了出来,警察将她带走,并通知了林爸安妈和校方。

    雇凶伤人,虽然是恶性事件,但因为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且缘于“家庭”纠纷,加上林爸安妈作为受害者的监护人,明确表示不追究,是以林沐雪在被批评教育一顿后,放了出来。

    但她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首先档案上被记了一笔,有了案底,其次学校表示一定会严肃处理,很可能会开除学籍。

    这对即将参加高考的林沐雪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虽然高考报名已经结束,但档案上这一笔,无疑会影响录取,有了案底,不光是上学,连以后参加工作都会受到影响。

    这个结果,让她怒火冲天,一直强制按捺着,等一出警局,就开始对安妈狂轰滥炸。

    林爸安妈原本就被林沐雪买凶的事,气的七窍生烟,只是在警局的时候,不好开口骂她,如今好容易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劈头盖脸一顿指责辱骂。

    涉及的安然的安危,安妈就算再好的脾气,也不可能再忍,和争执起来。

    这件事,林爸自然站在安妈一边,忍无可忍之下,对林沐雪扇了一巴掌。

    林沐雪愣了几秒之后,咬牙放下狠话,要让安妈安然付出代价,要让林爸后悔一辈子,然后也不回的离开。

    从没打过孩子的林爸又怒又悔又不安,安妈则是又气又怕又心寒。

    因为一台电脑的事,林沐雪就要找人打断安然一条腿,现在闹成这样,谁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想不通,对林沐雪,她不敢说像对安然一样疼爱,可也照顾了她七年,养了她七年,自认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怎么就被她恨成这样?

    一夜辗转之后,安妈对林爸提出了离婚。

    林爸不可能放弃林沐雪,而他们母子,也不可能再和林沐雪同处一个屋檐下——哪怕事后,林沐雪对安然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之心,对自己不计前嫌将她从警局“保”出来,有那么一点点感激之心,她也愿意再努力一把。

    毕竟这个“女儿”,和她朝夕相处了七年,而和林爸之间七年的感情,割舍起来更是如割肉一般的疼。

    可是没有。

    她没有办法,她自己怎么样都没关系,可她不能拿安然的安危来冒险。

    之所以这么急急的离婚,这么急急的离开,不是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而是她怕自己,失去离开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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