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外戚之家7

    送走了言语交锋的儿媳妇,赵粉又体贴地端了一杯香饮子过来,“夫人也歇一歇”,香饮子和茶都是大梁人民日常饮品。即使换了一个身体,萧青桐依然喝不惯放了姜,盐,花椒,芝麻甚至乳酪的大梁茶。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二少夫人未免也太好强了点”。即使知道是世子妃先挑起来的,白嬷嬷还是把责任归到陈仪身上,感情的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世子爷刚出生的时候白芨曾经喂过他几天奶,如今其他少爷小姐们都喊白嬷嬷,世子爷喊“白姨”,因此白芨难免有所移情,对于冯珍珍纯粹是爱屋及乌了。

    “这是她自找的,没有她先去撩拨人家,却不许人家还手的”,萧青桐对于冯珍珍一点好感都没有,无论是承袭自原主的记忆和情感还是这几个月她本身的倾向。“冯家的女人都是一样一样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非要压倒别人才行”,青桐轻叹了一口气,右手不经意间握紧拳,突然从回忆中惊醒,带着毫不遮掩的厌恶和嫌弃说着。

    白嬷嬷是从小就伴着青桐长大的,名为主仆,情感上更像是姊妹,她是一步步看着青桐从一个天真的少女,到如今人人羡慕的国公夫人,这其中走过了多少艰难,承受了多少言语,经历了多少不堪呢。

    “这母子哪有隔夜仇,您和世子爷现在这样就是我们看了也心疼”,白嬷嬷想趁着这个机会缓和他们的母子关系。世子爷小时候就被老夫人抱走了,一直到老夫人去世,期间也曾有过母慈子孝,只是在世子娶了冯珍珍之后,母子关系似乎陷入了冰点。

    青桐却似乎陷入了思绪,“大郎小的时候,有一次老夫人过生日,还请了戏班子来府里,桌上摆了很多点心,有梅花香饼,玫瑰酥,糖蒸酥酪,如意糕,豌豆黄,缕金香药,紫苏柰香,松子穰,旁人都在看戏,唯有他眼睛直直地盯着糖蒸酥酪,我就猜他喜欢吃甜食,之后那年的生日,我提前准备了甜枣糕,牛乳糖,薏米甜汤,他不知道吃得有多高兴,我看了也欢喜。现在他大了,也不是那个能用点心哄住的年龄了。”

    青桐连“阿姑”或者“阿婆”都不愿意喊,只以老夫人来称呼自己那已经去世的婆婆,但她即使死了也不让人安心,病重前还非逼着陆周平给明辉定下了冯家的亲事。冯家早就落魄了,但老夫人似乎还只记得她出嫁时的盛景。

    如果冯家只是没钱,那也没什么,偏偏他们家男人在朝堂上都不中用,只会窝里斗,那个冯珍珍的父亲多次被御史参他内帷不修,嫡庶不分,家中主母性格懦弱,甚至长期是姨娘当家,同阶层的人家也因此不愿意和他们家来往。冯珍珍小时候经常被老夫人接到卫国公府里来玩,和明辉算是青梅竹马,并不是那种讨人喜欢的性格,心眼小,爱使小性子,还动不动就哭,原主是怎么都不想要这个媳妇的。

    池塘里,告别了苞蕾的荷花,

    绽放着清丽的笑靥,在轻风的拂送中,舞动着叠翠的裙裾,婷婷的妩媚着矜持的身姿,凝雾噙露着似若一婉约的女子在轻轻呤诵“掉拂荷珠碎却圆“的诗句,隽秀的枝杆无不在向你展示着夏日的风情。

    天空骄阳似火,即使过了阳光最毒辣的2点钟,依旧没有人愿意出来走动,而那些身有差事的小厮,侍女,即使多走几步路,也愿意绕道树荫下面。

    冯珍珍身边最得用的红缨左手提着陶瓮,右手挎着竹制的食盒匆匆向石榴院走去,这是今年刚改的名字,以前是叫世安院的。

    红缨将拿回来的陶瓮的装的汤提到他们院子的小厨房,吩咐刚留头不久的小丫鬟放在火上加热,等晚上世子爷来了,和晚膳一起呈上去。

    石榴院的正院有两进,十六个房间,从门口进来就是一条宽阔笔直的大路,路两边移栽这各色有寓意的花木,如银杏,象征长寿和兴旺,枣树和栗子树,这两种树木种在一起象征着“早立子”,还有那“千房同膜,千子如一”的石榴树。

    正屋的墙角处放着两个大水缸,里面浮着睡莲,下面则养着各式的金鱼,红缨悄悄放慢脚步,进入堂屋。

    冯珍珍正在内室抄写经书,这时候是不允许旁人打扰的,曾经世子身边有一个小丫鬟不知深浅直接闯了进来,后来被少夫人找了一个借口打了20大板直接赶了出去。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冯珍珍才长舒一口气,停下笔来。旁边服侍的丫鬟有的去打了热水,有的去准备毛巾,还有的去准备茶点吃食,少夫人的奶嬷嬷和屋里另一个大丫鬟绿珠则一左一右搀扶起世子夫人,她是跪着抄的经书,别说两个时辰,就是只半个小时也要觉得酸麻,腿脚不听使唤,有时还会有刺痛感,就像是几万只针一起戳的那样。

    待洗手净面以后,红缨接手了冯嬷嬷的差事,给冯珍珍褪下鞋袜,按摩腿脚。

    冯嬷嬷是从小看着冯珍珍长大的,冯夫人性子懦弱,管不起家来,不得丈夫喜欢,自然也就连累了冯珍珍在家的待遇,不说比得上其他房的嫡出子女,就是那些受宠爱的庶出也多有不如,偏偏冯夫人遇到这种情况只知道抱着珍珍哭泣,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因此冯珍珍从小就知道眼泪要在心疼的人面前掉,否则就是一文不值。

    冯嬷嬷满脸心疼地说“少夫人歇歇吧,要是长期以往身体哪里受得住”。

    “菩萨面前哪敢称累,求子就贵在一个诚字,倘若不能比别人诚心,哪里能求得菩萨送子呢”。冯珍珍双手合十,向上天祷告着。

    夏日的夜晚,总是挂着迷人的色彩,有点深沉又些许带着浪漫。天空的云朵在晚霞的映射下,五彩缤纷,宛若仙境。

    高悬在天空如同银镜似的圆月,把那如水的清辉漫漫倾泻,在蛙鸣虫啁中,繁星闪烁,悠然地欣赏着婆娑的树影。习习的凉风将昼日里的烦与忧轻轻的弥散开来。

    “又在绣什么?”一身着紫色官袍,腰配金鱼袋,脚蹬黑色云锦面的靴子,俗话说女看头,男看脚,只这一双靴子就能值50贯钱。陆明辉甚至没让外边守夜的侍女通报就走进了屋内。

    冯珍珍在专心绣着观音大士像,自从弟妹生下双胎,她也开始着急起来,已经成婚六七年了,自己却一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阿姑本来就不喜欢自己,阿舅最近也有了一些不满,全仗自己官人从中周全。但无子是大忌,若是阿姑阿舅执意让官人写下休书,那官人也是必须照办的。

    陆明辉向屋内的侍女示意,当头的红缨带着其他人缓缓退出门外。

    陆明辉取下官帽,从后面轻拥着冯珍珍,他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小时候什么很少能见到母亲一面,身边的嬷嬷只说是因为母亲偏疼三弟,但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对,三弟比自己小上8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自己都是母亲唯一的儿子,可是小时候的记忆中和母亲相处的场景寥寥无几。后来等到祖母去世,自己才回到母亲身边,但那时候,看着三弟五弟和母亲之间的亲密无间,感觉自己怎么都插不进去的,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自己小时候也没有什么玩伴,祖母就经常接了冯家几个表哥表妹过府配自己玩,珍珍就是其中的一个,自己不爱带小女孩玩,珍珍却会奶声奶气地跟在他们后面,喊着“明辉表哥,明辉表哥,等等我……”逐渐的也就上了心,后来母亲想退婚,父亲却碍着祖母的遗言有点迟疑,是自己坚决和父亲说想要娶表妹的,母亲那时满是失望,痛苦,伤心的眼神至今还历历在目。

    “母亲又说子嗣的事了?”但凡是个男人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母亲和媳妇不和,家事向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母亲那边还有三弟,五弟甚至是父亲偏向她,但珍珍只有自己一个,倘若自己不能善待她,这让她如何自处呢?

    珍珍只是小声的抽噎着,并不否认。“我也想生个孩子,送子娘娘也拜了,大夫看了许多个,那些求子的汤药更不知喝了多少,还是没有消息,我这心里也急”。半是真心话,半是诉委屈。看旁人不费事就怀上了,偏偏到自己怎么就那么艰难,不说生个男孩,就是怀胎都不曾有过。

    陆明辉揽着珍珍小声的安慰着。

    夜深,夜色朦胧,像是隔了一层薄雾,洒落一地的清冷,月光透过细纱糊的窗户,微微照到床前,冯珍珍就这着丝丝月光,看着已经熟睡的枕边人,用食指轻轻描绘着陆明辉的面庞,想起了他们初识的场景。

    那一年她5岁,他8岁,陆明辉随着祖母到武安侯冯仁裕家里祝寿,武安侯是珍珍的爷爷,也是陆明辉祖母的亲弟弟。珍珍虽说是嫡女却不受宠。

    “我要告诉祖母,你们捉弄我”小时候的冯珍珍在收到堂兄的恶作剧之后试图搬出祖母来威胁他们。

    “祖母才不会教训我们呢,祖母最喜欢我了,你个告状精”说话的是仅仅比珍珍大十天的堂兄,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句话一点都不假,作为家里的嫡长孙,他完全可以横着走。说完还推了她一把,他们当时正好在河边,珍珍没站稳就跌落到了河里。

    是恰好路过的陆明辉救了她,宛若天神下凡。从那时起,她就知道他是她的救赎,是她戒不掉的毒。

    因此在知道姑祖母想要挑几个孩子陪表哥玩时,她第一次使了手段,到了卫国公府又开始缠着他,还努力孝敬姑祖母,终于自己成功了,自己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我不会认命的”她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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