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准也看到了黎渐川手上的少儿培训班广告单, 但他只是略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当然,他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有关线索和答案的内容都会被哔哔掉。
黎渐川将广告单和验伤报告都折叠起来,放进制服口袋, 又把宁准从背上放下去,蹲下检查了一下鞋架。
鞋架没什么收获, 只是女士鞋子都被清洗过,数量也并不多。
这个房子的构造应该是没有衣帽间的, 一般情况下,女人的鞋应该不会少于男人的鞋。女人爱美, 在穿衣打扮上会更下功夫。
这点有些奇怪。
黎渐川观察了下几双鞋的鞋底,在一双女士运动鞋的鞋底缝隙里发现了一些没洗干净的红棕色的沙砾。
“你们查了玄关”
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突然传来。
黎渐川抬眼, 看见女法官站在几步外,眼神冰冷,带着几分审视探究看着他和宁准,似乎在估量什么。
两人也都在看着她。
黎渐川初步测算了下这位女法官的武力值, 偏头看了眼宁准。
宁准桃花眼微眯,已经做好了催眠控制的准备。
客厅总共就这么大地方, 该查的都查了, 不会再多出其它线索,黎渐川约莫着时候差不多了, 也该把另外两只肥羊宰了。
他眉梢一挑, 和宁准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起身正要行动,身后的房门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叮咚叮咚”
黎渐川几人不约而同脸色一变,没有预料到还有这么一出。
视线交汇。
宁准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男律师听到声音走到客厅门口,往这边望过来。黎渐川看了另外两人一眼,转身凑到猫眼前朝外看了眼,是个穿着一身油绿制服的邮递员。
黎渐川抄起鞋架上的一只高跟鞋,伸手打开了门。
“有事”
黎渐川只开了一道门缝。
外面的区域只有电梯口这片楼道是明亮的,其余地方全泡在黑暗中,应该属于无法穿透的未知部分。从已知区域,勉强可以看出罗恩的家是在一处一梯两户的高档公寓里。
门外的邮递员手上拿着一封信,脚边放着一个矮桌大小的箱子,脸上带着样板化的僵硬笑容“你好,请问这是罗恩的住处吗这里有他的信件和包裹。”
“麻烦你了。”
黎渐川答应着,接过那封信。
信封上写着寄信人的名字,是乔治,也就是罗恩写信询问的那位朋友。
信的发件地址是一个陌生的省份名称,而收件地址罗恩的住处则是在梅恩市。黎渐川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就是梅恩市的检察官,这其中或许有一些联系。
签收了信件和包裹,黎渐川正要把东西搬进去检查,对面住户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一名头发烫着细卷的中年女人露出半个身子,系着围裙,向外张望。
她的视线扫到黎渐川时微微一顿,直接越过他,看向他的背后,脱口惊讶道“律师先生,是您啊,我还以为是娜娜莉回来了呢。罗恩的案子终于结束了,您也辛苦了。”
娜娜莉回来娜娜莉不是自杀了吗
黎渐川心头立刻被疑惑淹没了,但他没有立刻发问。
门内被点到名的男律师迟疑了下,笑容温和地走到门口“过来看看。您和娜娜莉很熟吗”
邻居太太摇头笑道“不熟的。娜娜莉从来不出门,和大家都不怎么熟。她是个很顾家的女人,在家做全职太太很用心,不喜欢出门,我们喊过她很多次,她说喜欢安静。”
很用心的全职太太,不会拥有一个那么干净的厨 房。
黎渐川意识到娜娜莉或许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插言道“娜娜莉不会送孩子出门上学吗罗恩应该很忙,没有时间照顾孩子吧。”
“您是做检察官的吗”
邻居太太留意到了黎渐川的制服,有些紧张,眼神飘动了一下,笑容略带忐忑“抱歉,我无意探究您的职业,只是看到了您的衣着,随口一问娜娜莉的孩子智力方面有些障碍,没有去上学,有时候罗恩会陪着那个男孩在外面散散步,那种时候娜娜莉是留下看家的。”
罗恩和娜娜莉果然有孩子。
这一点得到证实,但黎渐川的困惑却没有丝毫减少,他想了想,直接问道“你认为罗恩有家暴倾向和精神方面的问题吗”
邻居太太表情一僵“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检察官先生。是罗恩的案子有了其他的问题吗这些话我已经和警察说过很多遍了”
“您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宁准在旁微笑道。
宁准的某些情绪很具有感染力,邻居太太的神色放松下来,说“罗恩罗恩先生的脾气确实不太好,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听到他大吼大叫,摔门大骂,娜娜莉在房间里一直哭”
邻居太太叹气“娜娜莉是个很温柔很可怜的女人,我劝过她不要太逆来顺受。我在她的胳膊上、腿上都看到过淤青和伤痕娜娜莉不愿意离开罗恩,她相信自己可以治好罗恩的病。”
“但是我认识罗恩已经好多年了,他一直都住在这里。他如果真的生病了,一定不会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治好”
男律师眉心微皱“您的意思是说,罗恩以前就生病了吗”
“哦,当然不是。”
邻居太太似乎对男律师很有好感,微笑起来“只是律师先生您也知道的,做喜剧演员的多少都会有一些心理问题,我很喜欢上网看新闻,知道很多这种事情呢。”
说完,她不等黎渐川他们再问,就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恍然道“不好意思几位先生,我还在做饭,有机会再聊吧。各位午安。”
邻居太太笑了下,关上了门。
黎渐川扫视了一圈外面,电梯的按键都没有亮,看来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在这栋房子里,不能真的离开。
把东西搬进客厅,女法官和男律师围在箱子旁,没有动手去拆箱子。
现在的形势很明显是二对一对一,他们两个各自为战,但黎渐川和宁准却是明显熟络的,所以他们不会冒险去明目张胆地挑衅。
“这算是公共线索,你们不会想独吞吧”
女法官微抬着下巴,目光刮向黎渐川和宁准。
“闭嘴。”
黎渐川厌烦地皱起眉,开始暴力拆箱。
女法官脸色一沉,却没有顶着黎渐川的火气继续说话,而是冷哼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动。
宁准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她,在触及到她眼底与表情完全不符的平静后勾了下唇角,有些遗憾地扫了眼男律师。
有些人是遮掩,有些人却是真蠢。
面前的快递箱很快被拆开。
箱子没有寄件人的信息,里面装的是一大堆无用的泡沫,泡沫底下塞着几张旧报纸,看着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什么也没有”
男律师诧异。
宁准弯腰拨了拨那些泡沫。
黎渐川拿起一团的旧报纸,展开,还没来得及看报纸上的内容,就忽然摸到了一点软乎乎黏腻腻的东西。
“是舌头”
女法官突然惊惧地叫出声,一把丢开了手里的报纸。
黎渐川也松开手,一抖报纸,啪嗒一声,一根小小的 血红的舌头掉在了地上。
黎渐川心头一顿,庆幸自己这手套从来没摘下来过。
这种突如其来的玩意儿,十有八、九会让他触犯法则。
报纸一团团抖开,每一团都包裹着一根小舌头。
这些舌头没有一丝血流出,散发着一股很淡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宁准低头看了眼,有些讶异道“是小孩的舌头,切口有些粗糙,割舌头的人没有太多经验,不专业。舌头有些腐烂迹象,脱离福尔马林应该有很长时间了。”
“谁会往这里寄这些东西目的是什么恐吓”
男律师疑惑。
黎渐川看了眼箱子上的快递单,收件人不是罗恩,而是娜娜莉。
虽然报纸裹过有些恶心的舌头,但这里都是老玩家,承受能力都很强,最开始惊了一下之后,都纷纷拿起报纸,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就连脱手将报纸扔出去的女法官也脸色难看地展开了一张报纸。
这些报纸是三年前梅恩市的当地日报,都被剪过,只留下了几张社会新闻的页面。
黎渐川飞快浏览了一遍,发现上面大多都是偷窃、婆媳战争、见义勇为、寻人启事之类的内容。
稍微把这些内容归类了下,黎渐川发现寻人启事占的比例比较大,丢老人丢妻子丢孩子的,在三年前的一段时间比较密集。
这时,宁准突然说“这些泡沫是被哔”
他立刻停下。
黎渐川瞬间明白宁准的意思。
虽然不能说出得到了什么线索什么推理,但却可以利用这种消音方式提醒别人,这里有线索。
女法官和男律师看了宁准一眼,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两人当即放下报纸,蹲下翻了翻泡沫。
女法官还从身上掏出一个放大镜,仔细对着那堆泡沫照了照,又拿起一块研究。
黎渐川也简单看了看,只能看出这些泡沫原本是一整块,只是被人全部捏碎,放进了箱子里。捏泡沫的人手劲儿应该挺大,边缘的指印较深,看拇指的大小很可能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查看完箱子,黎渐川又拆了乔治的信。
这封信明显是针对罗恩那封信的回信,比起罗恩简短的十四句话,乔治就显得十分话痨,废话很多,写了整整四张纸。
乔治在信里首先表示了惋惜和悲伤。
他和罗恩似乎距离很远,在他收到罗恩的信时,罗恩的案子已经结案了,而他十分了解案情。
从乔治的信上,黎渐川知道了这个房子里发生的一切。
乔治和罗恩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但在结婚后,两人就分隔在了天南地北,很少见面,偶尔会打电话,但大多是非常文艺地写信联系。
罗恩在娜娜莉之前有过一任妻子,那位女士和罗恩生活了五年左右,就在三年前因意外离世了。
罗恩在那时陷入了低谷。
而把罗恩拯救出来的,就是娜娜莉。
娜娜莉是个有些名气的心理医生,罗恩作为喜剧演员,在舞台上负责逗观众开心,但却无法自己纾解生活和工作的压力,让自己变得开心,所以他找到了娜娜莉,想要接受心理辅导。
在和娜娜莉的接触中,两人相爱了。
娜娜莉带着自己和前夫的孩子嫁给了罗恩,辞掉了心理医生的工作,留在家里一边为罗恩调节心情,一边做家庭主妇。
最开始一切都很美好,很幸福。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罗恩的病情越发严重,整个人变得暴躁易怒,敏感多疑。
警方得到的证物和证人都表明,娜娜莉长期受到罗恩的家庭暴力,罗恩拒绝再接受娜娜莉和其他人的治疗,并且怀疑娜娜莉出轨。
娜娜莉对罗恩痴情不改,但罗恩的病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娜娜莉渐渐无法招架,她无法再忍受罗恩。
在精神崩溃之后,她没有选择离婚,而是选择用更为极端的自杀方式想要唤醒罗恩。
自杀的娜娜莉被救了回来,罗恩以逼人自杀和家庭暴力的罪名被逮捕。
在公益律师的帮助下,自杀崩溃的娜娜莉得到了罗恩的大部分财产作为补偿,罗恩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娜娜莉也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创伤,在医院接受治疗。
这就是整个案子的经过和结果。
看着非常简单。
但黎渐川却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违和感。
他着重看了信上的几处内容。
乔治寄出这封信时说自己很痛苦,没能早点发现罗恩的病情,并表示会去精神病院看望罗恩。
黎渐川对此有个疑问。
既然乔治已经知道罗恩被送去了精神病院,那么这封信为什么还会寄到罗恩的家里来是填错了地址,还是这封信,本来就不是给罗恩看的
黎渐川放下信纸,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思索。
这是这一轮审判的案件的线索,但既然整局游戏只有一个谜底,那这些线索肯定会有一个最后的指向。所以他要筛选一下对本轮案件比较明确的线索,而暂时搁置一下其他模糊的东西,黎渐川擅长这样理清思路。
乔治的信在宁准看完后被女法官和男律师传阅,两人的表情反应都不太一样,似乎对这封信都有一些想法。
黎渐川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时间到了这儿,黎渐川有种预感,不会再有线索送上门了。
他摸了摸制服的几个口袋,在其中一个兜里发现了一张写着答题卡三个字的牛皮纸,和一根钢笔。
“时间不多了。”
宁准毫不客气地坐到黎渐川腿上,懒洋洋伸出手。
他手指间似乎捏了一根笔,但黎渐川看不到具体的形体。
看来答题卡和钢笔是玩家彼此不可见的。
“有眉目了吗,哥哥”
宁准偏头,微凉的唇在黎渐川眼角蹭了下。
“差不多。”
黎渐川抬起眼。
两人对视了一眼,几乎是瞬间,宁准从黎渐川身上跳下,桃花眼里荡开一层猩红涟漪,看向男律师。
他旁边,黎渐川如一道寒风般掠过,手刀横劈,一枚金属纽扣被磨薄了一边,擦向女法官的咽喉。
“你们干什么”
女法官惊慌大喊。
但她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慌乱,显然早有准备。
在黎渐川的手刀落下时,她立刻向后一闪,翻手间掌心出现了一把袖珍银枪,惊恐的面容和冷厉的眼神极为矛盾。
她连续跳跃躲闪了几下,突然扣动扳机开枪。
没有子弹射出,但黎渐川却忽然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凝滞了很多,就像是身陷沼泽,让他的行动一下子变得迟缓了很多。
女法官见状,转身举起一把剪刀,朝着宁准就刺了过去。
“蠢货,醒醒”
女法官厉喝。
她一看木愣愣的男律师就知道他很可能被催眠了。魔盒游戏里拥有催眠能力的玩家很多,但催眠的效果都很一般,只要扰乱催眠师,刺激一下被催眠玩家,就能恢复正常。
但宁准显然不是效果一般的那大多数人。
女法官的眼前突然出现了男律师的脸。
男律师空洞的眼神盯着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将手里从厨房藏下的菜刀刺进了女法官的身体里。
女法官愕然,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转身想躲, 却被挣脱出来的黎渐川一把掐住了脖子,提了起来。
“呃、你你们”
女法官挣扎着,脸上很快涨满血色。
话音未落,她的眼球暴突,口中溢出血来。
挣扎的动作消失。
一手一个,黎渐川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两个玩家。
确认两人失去呼吸和心跳后,黎渐川和宁准搜了下尸体,把两人私藏的证据找了出来。
这次击杀没有击杀喊话响起。
很明显,男律师和女法官与黎渐川并不在同一扇审判门里。
他们没有真正死亡。
果然,过了大约十分钟,地上的两具尸体又慢慢有了呼吸,两人先后睁开眼,彼此对视了片刻,却都没有轻举妄动。
女法官明显打不过黎渐川,宁准的能力又太强太神秘,而男律师更别提了,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太清楚。
两人背地里其实已经联合了,想趁机先下手为强,毕竟在这间房子里,明显二对二,比单打独斗要强上很多。
但很可惜,黎渐川和宁准是一加一大于二的存在。
想通这一点,女法官和男律师都不再肖想黎渐川和宁准手上的东西,男律师率先拿出了答题卡,开始思索书写。
女法官没有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再表演她之前的高傲愚蠢的人设。
黎渐川和宁准都没理会复活的两人。
通过这一次出手,黎渐川检验出在这局游戏复活的可能只有一个,就是被不同审判门的玩家杀死,才会原地复活,因为不同审判门,可以干扰,但行为判定却无法生效。
不过被游戏规则或是剧情密室杀死则不一样,这是在同一扇审判门李发生的事,所以一旦死亡,就将是真正的死亡。
“这是调料”
从男律师和女法官身上搜到的东西不多,除了武器,就是一个放着灰色粉末的调料瓶,和一张罗恩的全家福照片。
调料瓶是男律师身上的,黎渐川拧开闻了闻,是一股有些奇怪的药味,他眉头微皱。
宁准接过来闻了下,若有所思。
全家福照片很正常,照片里罗恩和娜娜莉亲密地站在一起,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被罗恩抱在怀里,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镜头。
黎渐川仔细看了看小男孩的五官,觉得他和娜娜莉好像没什么相似之处。
黎渐川心里的推测越发完整。而大部分线索,似乎也在支持着他的这个推测。
他看了眼答题卡,拔开了钢笔笔帽。
宁准也在低头书写。
整个客厅一时间非常安静,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和挂钟指针哒哒的走动声。
剩余时间已不足半小时。
女法官捂着流血的肚子去厨房看了趟,似乎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会煤气泄漏,但很明显毫无收获。
她坐回墙角,也拿起了笔。
黎渐川在落笔的那一刻,就看到原本一片空白的牛皮纸上突然出现了一行字。
“有罪的人到底是谁”
像是个问答题。
黎渐川毫不犹豫,写下答案“有罪的是娜娜莉。”
他的笔尖不停,脑海里飞速运转着某些东西。
“一切都是假象。
三年前,身为心理医生的娜娜莉在治疗过程中,就选中了罗恩作为目标,有预谋地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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