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纸页墨字与恍惚的画面交错着, 熟悉而又陌生地穿行于黎渐川的脑海。
好像有些久远的、被刻意尘封的记忆被翻了出来, 源源如浪涌, 夹带着一波又一波深沉的情绪。
黎渐川看到了洛杉矶的海滩和正午耀眼的阳光, 落地窗前的青年眼神冷淡而又戒备, 望着餐桌上的食物透出一丝没有掩藏的奇异之色。
他甚至不会进食。
刀叉和食物笨拙地溅在盘子外,青年沉默着停下了手。
“你放弃了”男人坐在餐桌对面,漫不经心地问。
青年幽沉的眼看他一眼,笑了声“外面的世界确实很不一样。人类需要吃饭, 需要睡觉, 需要运动我对此一无所知。但这不意味着知难而退。”
他端起盘子, 起身坐到了男人旁边“你教我。”
“我欠你的”
男人向后靠到椅子里, 点了根烟,口气透着烦躁, 但动作却极有耐心。
他教他用着刀叉筷子, 教他学会品尝分辨酸甜苦辣的味道, 教他饿了要吃饭,教他渴了要喝水, 疲惫时要闭眼休息。
青年以惊人的学习天赋, 迅速地成长为一个从外表看和正常人毫无分别的人。
但他的骨子里依然饱含着对其他所有人的排斥和警惕, 他走出门去, 一旦有人做出一个无意的对他可能产生威胁的动作, 他就会条件反射般出手。
第一次出门,他就将路人的手折断了。男人一脸牙疼地跟在他屁股后道歉赔钱,带着路人去医院看病, 还差点被送进警察局。
“他的戒心是如此得强。他的每时每刻,从神经末梢到大脑,都是紧绷的,在战斗中的。这是他在魔盒中得到的强大又痛苦的本能。”
笔记轻轻掀动。
“让他学会安心沉眠的计划毫无进展。倒是各国的催眠曲我已经全部学完了。”
星空璀璨的深夜,两张距离不远的单人床响着低沉微哑的英文歌声。
男人的各国语言都非常纯熟,嗓音含着微妙酷烈的沉冷,质感十分特殊,低低哼起歌来时,有着游吟浪子一样的性感动人。
但对面那双桃花眼,却仍然在星光下清醒地睁着。
“闭上眼。你现在是人类,你需要睡眠。”歌声一停,男人说。
青年没动。
男人看了他一会儿,翻身下床,去外头端了一杯牛奶过来。青年接过牛奶喝了,掀开身上的薄被子“这没什么用。”
“不睡觉你就等死。”男人烦躁地叼起烟卷。
青年看着那点火星“据说人类吸烟太多,也会早死。”
“闭嘴。”
“但人类和神最大的区别,就是人类拥有很大的,却拥有很小的能力。无论是实现的能力,还是控制的能力。”青年在黑暗中微微侧目,“我们在潘多拉的注视下谎称爱人,但规则不会包容谎言。”
男人吐出的烟圈霍然一散“你到底想说什么”
青年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多少有了点爱情的影子,对吗黎老师我认为你应该再教一些东西,比如某些耗费精力的事。”
男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异和错愕。
他隔着烟气对上了青年闪动着幽暗光芒的眼睛,像是根本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出自青年之口。
但青年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他解开了睡衣的扣子,露出了一具柔韧修长,在昏暗的夜色中透着朦胧暗昧光晕的白润身体“电影上说,累极了,就能睡了。”
唇边的烟灰堆成一截坠下来。
男人慢慢按灭烟头“你看的是哪部电影”
“魔盒游戏内的世界,即便有充足的两年,也并不足以让我和他拥有所谓的爱情。那时,那姑且可以算作利益萌生出的牵绊和合作。这远比爱情牢固。
可加州公寓内的这一夜不同。
我没有抵抗住星光的诱惑,坠入了那片淤泥沼泽。他将我困在他的身体里,就像囚禁无期徒刑的犯人。
我的任务或许要变了。”
这段笔记和记忆的回归也解答了黎渐川的一点疑惑。
魔盒游戏里那所谓的突如其来的爱情,或许就像薛定谔的猫,在那时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答案只有在被观察到时,才能够确认。
而这其中透露的讯息,最关键的,就是宁准和当时的自己之所以能够逃离魔盒,很可能是达成了一种比较奇怪的合作,摆了潘多拉一道。
“我或许不是一位合格的老师,但他一定是一名出色的学生。”
男人自谦地写着这段笔记。
但在黎渐川看来,他实在是一位耐心又合格的老师。
他并没有在那一夜做太多事。
他掐灭了烟,抱着青年坐在单人床上,两个大男人有些挤,稍微一动床就会响起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汗湿的皮肤紧密地贴着,不同的体温暧昧而酥麻地晕染着彼此。
男人吻开青年的唇,温柔地教他接吻,教他认识自己的身体,安抚自己的燥郁。他打开了青年的,也及时地拉住了他,教他理解,克制,掌控。
“人犯了错可不能把锅扣在头上,连控制都做不到,那只能是别人一辈子的奴隶,是废物。”男人嗤笑着说。
而出乎意料地,在这样疲惫而缠绵的教导后,青年竟然真的能在四肢交缠中安然入睡一段时间。
“这真是世界上最有效的催眠术,对我来说。”青年趴在男人的胸口,半闭着眼,声调慵懒沙哑,像一只懒洋洋甩着尾巴的猫。
教学越来越深入。
确实是令人成瘾的魔障。
褪去了刺的青年,就像一朵被缓缓打开的艳丽桃花,越来越习惯于男人各种意义上的存在。
他开始在早上同男人一起跑步,呼吸加州并不算清新的空气,然后瘫在归途,被男人背着去买早餐、逛超市。
他也不再畏惧阳光,喜欢窝在房间内,拉着厚厚的窗帘,露台的地毯上多了一个靠着男人的胸口看书学字的身影。
晚上男人就像昼伏夜出的动物,精神会很好,非常有闲心地亲自操刀做菜,全部都是相当地道的华夏菜。饭后青年安静地洗碗,男人打开全息投影放一部片子,等青年坐到沙发上,才收拢起敞着的双臂。
有时候青年会在男人做菜,或者看一些资料时吻他,睡袍底下白白净净,散着朦胧的暗香。
“怎么穿成这样”
男人皱眉盯着青年的脸,看着青年穿着条女式的短裙坐到他腿上,柔腻的触感令人心悸“做什么”
“生日快乐。”
青年按掉了旁边的灯,轻声说“送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男人脊背一僵,慢慢抬手搂住青年的腰。
这截腰被覆着薄茧的手掌烫到了,慢慢软化成了妖娆缠人的蛇。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已经爱上了宁博士。而他知道。”
加州的阳光热烈奔放,男人和青年走过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男人教会青年开车,冲浪,跳舞,和素不相识的友善的陌生人谈笑。
后来男人列了一张表格。
他们离开了加州,乘坐飞机、轮船、火车,去了世界上的很多地方。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一闪而过的画面太过含糊,黎渐川总感觉这段记忆被隐藏了什么。并且,他们去的这些地方,和黎渐川拿到的那份神秘文明名单,基本重合。
“我带他走完了所有该走的路。这样的生活与陪伴是我从未经历过,从未奢望过的。
路途的最后一站是太平洋背面的索利尔岛。他在极长的夜里将脚伸到我的衣服里,整个人都冷得像块冰。
但他不能永远是块冰。
所以我们决定离开。是活在安逸快活的虚妄中,还是死在残酷荒芜的现实里,我和宁博士,已经有了选择。
长夜有尽,我们终会醒来。”
不知不觉,这半本笔记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残缺的记忆碎片已经像补丁一样,一个个地贴合到了黎渐川的记忆海中。
过去二十六年整齐有序的人生记忆,因为这些细小的裂缝和补丁,而变得面目全非。
他可以确定他二十六年的记忆是真实的,但也可以确定,它们确实被篡改了。
这两种肯定之间在黎渐川看来并不矛盾。
不过这些记忆的补丁明显还缺少太多。比如黎渐川进入最终之战之前的人生,最终之战中缺失的含糊的那两年,以及他和宁准周游世界时做过什么,全部都没有答案。
一部分的了解,留下的是更深的疑惑。
不过如果真的按照自己的真实脾性来判断,那黎渐川或许多少也猜得到,写下这本笔记时的自己的想法。
他将这本小小的笔记又翻了翻,随手又塞回了魔盒里。
规则之下,现在这个魔盒归属于他,并不担心这本笔记会凭空消失。
第一个魔盒被翻了个底儿朝天,黎渐川对第二个魔盒多少还有些期待。因为如果过去的自己真是一位魔盒游戏的顶级玩家的话,那么自己特意来到圆桌审判这局游戏,并且留下一个魔盒,这个行为就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这局游戏必然有什么特性,让那时的他选择了这里。
而这第二个魔盒,作为这局游戏的中枢,也可能拥有很不一样的东西。
而且换句话说,黎渐川从未得到过任何有关魔盒里的内容的资料和信息。没有任何玩家或明或暗地透露出这一点。这很值得注意。
没多犹豫,黎渐川拿过第二个魔盒,咔的一声打开里面是一块蓝色的晶体,像冰,内里又似乎沉淀着更深邃的颜色。
而就在黎渐川看到这块蓝色晶体时,这块蓝晶突然光芒大盛,微微一震,猛地射入了黎渐川来不及闭合的眼睛里。
眼瞳陡然散开一股清清凉凉的水流。
黎渐川心里一惊,立刻抬手揉了下眼睛,却没有任何水渍。他等了一会儿,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
这块晶体仿佛就这样化进了他的眼瞳里,消失无踪。
而这个魔盒被晶体压过的底部,也慢慢浮现出了一行淌着血的花体英文“请感恩,神的馈赠。”
“咔”
一声熟悉的轻响震入耳中。
黎渐川还来不及去细想魔盒底部的这行字,意识就被猛地一拉,狠狠向后一坠。
等到这股拉力和奇异的泥泞感退出他的意识后,黎渐川的后背已经靠进了高背椅里。
这片虚无的游戏中转空间里,星空浩瀚无边,漂浮着无数遥远的同样的身影,如悬浮起落的星辰。
每个身影面前都有一卷牛皮纸。
“解谜成功,本局游戏结束”
“法则清算”
“通关玩家即将遣返”
冰冷平板的机械女声从耳边退去。
黎渐川扫了眼远处那些悬浮的高背椅,伸手拿过牛皮纸,拉开末尾的木质卷轴。
纸张刚滚开一条缝隙,黎渐川的目光就倏地凝住了。
魔盒排行榜变了。
而原本被墨迹遮盖住的排行榜第一名的名字也突兀地显露了出来,用淌着血的暗红大字勾勒着no1,ghost,魔盒数量100。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临时大修了一下,来晚了
后天照旧设定更新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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