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车外突然响起一阵尖叫骚乱。
“哎呦。”黎锦原本托腮坐在车厢内盘算着如今麦田该长成什么样子了,忽然间就听到车夫一声尖叫,然后马车急停,她一时不防撞上面前的小几。
揉着额头起身,黎锦将新换上的应季厚布车帘撩起一个角看出去,就见一只棕褐色的动物趴伏在车前,随侍的卫队已列阵将它围起,只是怕它暴起伤到公主而不曾动手。
车夫见黎锦探头,忙到:“刚才这头熊突然冲出挡在车前,小的不得不停车。”
黎锦说道:“无碍。”
就见卫队长向车夫打手势,示意车夫驾车从旁绕开大熊,车夫连忙勒起马缰,但即便是公主车驾拉车的马也不过是俊美些的驽马,如今被大熊一吓,别说绕行,便是挪步都不大利索。
车夫努力半天,不仅没将马车带离大熊旁边,反倒是离熊更近了。
卫队长连忙摆手,示意车夫不要再动。然后黎锦便听到有卫士在车厢后壁上敲了敲,禀道:“公主殿下请暂且靠前些,卑职等欲打开车壁。”
黎锦连忙挪到临近马车前门的地方,安置好后高声告诉卫士。然后便听到卫士们拿刀砍车厢木制连接的声音。
她此时靠近车门,与车夫离得近了才听见他害怕得牙齿都在打架。黎锦问道:“你可能逃开?”
车夫原本遇到熊时虽被惊吓但还算镇定,但如今与熊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再加之无法将车驾离大熊身旁的压力,他脑海已经一片空白,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车夫陷入绝望时,耳边又传来黎锦的声音:“若是能逃便走吧,孤有卫士保护,你不必忧心。”
车夫原本吓得只想不顾一切跳车逃走,但此时听到黎锦让他先逃却突然不想走了,他回道:“小的为公主殿下制住驽马,待殿下离开再行逃离。”
黎锦不再劝说,只说道:“不必害怕,随行卫队皆是百战好手,等打开车厢壁你便与孤一同离开。”
车夫心中愈发安定下来,专注地安抚被吓到的马匹,以防它们失控。
不多时,卫士们便将车壁撬下,黎锦连忙和车夫一起逃离。
等到了安全地带,黎锦才有心思认真打量起这只棕熊。
棕熊体形巨大,即便趴在地上也有半人高,通体棕褐色,只颈子上有一圈白毛,像是将一小块白色的披风反着系在了脖子上。
这熊似是不怕人,被众多卫士围在路当间儿也不放在心上,犹自玩弄着自己厚重的爪子,短尾巴一翘一翘的,神态颇是悠闲。
卫队长上前问道:“公主殿下,这熊如何处置?”他心中很是困扰,本来惊吓了公主的牲畜应当直接斩杀不论,但熊在大齐被认为是力量与权威的象征,不可随意诛杀,于是只得上前询问公主的意见。
黎锦笑道:“此乃有主之物,只管派人围在此处,等待主人来赎便是。”
卫队长疑惑:“殿下何出此言?”
黎锦将手从袖中伸出,一指那熊道:“郎将且看这熊,体形肥硕,毛色油光水滑。如今已近十月底,熊类即将冬眠,这熊一不去蓄存食物,二不去寻找洞穴,反倒是挡在这路中央悠闲度日,定是有人喂养,因此不必为生计奔波。”
见卫队长连连点头,黎锦补充道:“而且这是一头西域马熊,若不是有主人喂养,定不会出现在长安。”
卫队长信服道:“公主殿下大才,卑职不及。”
黎锦在心中摇头,不过是在天禄阁中见多了各地风物的典籍罢了,有何大才?这卫队长也是官宦子弟,想必是听闻了擅农大长公主亲自为孤加笄,因而改了说辞吧,以前身边人夸孤不过是博闻强识一类,甚至有自负不凡者暗中嘲孤只知些奇淫技巧,如今倒是成了大才了。
不过黎锦也并不在意,示意卫队长自去处置棕熊,转身招呼侍女们步行向别院走去。此地已经相当靠近别院,黎锦懒得等车架便一路步行过去。
这边卫士们围着棕熊,焦急等待熊的主人,那边萧容养伤的宅子里也乱成一团。
这日萧容换过伤药后便摊在院中摇椅上闭目养神,偶见花圃中有野兔蹿过,不知想起了什么,勾起一丝痞笑。
就在萧容晃着椅子熬着无所事事的养伤日子时,管事突然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大喘着气说:“侯君,大事不好,后院,后院……”
萧容拖着懒洋洋调子道:“后院咋了?”
“后院养着的熊跑了!”管事终于说完。
萧容仍旧兴致缺缺:“跑了就找呗,那憨熊又不伤人,急什么?”
管事见萧容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更加着急:“那熊跑去官道方向了,追去的下人说惊了长公主车驾,如今正被围在路上。”
“哦。”萧容这才有点兴趣:“长公主今日回来?”
“是啊,谁知长公主回来这么快,竟这么巧与那熊遇上了。”
萧容坏笑道:“你去找个斗笠来,要带黑纱能挡住脸那种。”
管事不明所以,见萧容确实不担心的样子只得去找斗笠去了。
很快斗笠拿来,萧容把斗笠往头上一扣便出门去了,管事在后面还在念叨“熊……”
萧容背着身挥挥手,示意不必在意,管事只得作罢。
这些日子萧容受黎锦所托照料那小片麦田,又因为秘密在此地养伤不能给外人知道,只得每天晚上悄悄潜进去补补苗,捉捉虫。
而更让他难受的是黎锦在走时特意嘱咐了她庄中管事,当天便把高墙周围的树统统移栽到了别处,使得萧容翻墙更加不易。如今听到黎锦回来,还扣了自己的熊,萧容迫不及待就来理论了。
“殿下,庄外有一带黑斗笠的人自称是苗郡太守想求见您。”
“苗郡是何地?”黎锦疑惑。
“婢子也未曾听闻,但他说与殿下认识,以此为证。”侍女说着将一块玉佩奉上。
黎锦的侍女都是有些见识的,虽未必能识文断字做个女官,但都能一眼辨出玉石好坏。见斗笠男子给出的玉佩润泽非常,雕刻更是寻常人家所不能使用,便知道此人不大可能是骗子,于是为他通报。
黎锦看着玉佩感到十分眼熟,似是近日见过之物。又听到侍女描述那男子身材甚伟,气质挺拔,突然想起这玉佩乃是回宫前夜在宛陵侯身上见过的,当时见这玉佩在月光下光泽异常还多看了几眼。
叫侍女去请那男子进来,黎锦边往茶室走边想,苗郡太守,看苗地的太守,这萧侯君真是有趣。
“长公主安好。在下要事在身,未能前去恭贺公主及笄,还望公主见谅。”萧容走进茶室笑着招呼道。
黎锦挥挥手让侍者都下去,回道:“宛陵侯安好。既是要事在身,自然不必在意孤笄礼。”
“公主笄礼自是大事,虽宛陵侯如今‘不在京中’,但相识一场,在下自是不能错过,改日便为公主补上礼物。”萧容在榻上坐了,笑着看黎锦用吊在火炭上的小壶煮茶。
如今京中贵人们大多喜欢煮茶待客,在榻上放一小几,主客各坐一边,中间吊一小壶,主人按着自己家得到秘方将各色茶叶香料食材放入壶中,以火炭温热。既文雅又能炫耀自家茶方。
萧容出身侯府,自也喝过多家茶方,但似黎锦所煮这般气味的倒是从未见过。于是萧容开口道:“殿下所煮茶汤倒是颇为特别。”
黎锦笑道:“特别简单?”
萧容点头,方才看黎锦加料确实十分简单,煮好的茶汤加入枣子、橘皮,便盖上盖子任它在火炭的烧制下浅沸。
萧容本以为是黎锦年纪尚小,不会搭配复杂的茶汤,但等到香味飘出时才发现竟小瞧了这小姑娘。
黎锦笑着伸出手指推了推吊着的茶壶,让它轻轻摇晃,开口道:“茶不过是待客的饮品罢了,做那些复杂的方子,除了炫耀又有何用?”
说着她皱了皱娇小的鼻子,又补充道:“不仅没有,还难喝。”
萧容大笑道:“公主大才。”
被同样夸奖,刚刚卫队长说出口,黎锦听过便罢,风过不留痕,如今萧容这么说,黎锦却觉得高兴。她兴致勃勃与萧容聊起京中各家的茶方。
二人都地位颇高,喝过不少茶方,但更巧的是都对各家越来越繁复奢侈的茶方颇为鄙夷。一致认为还是少放几味料,味道单纯些更好喝。
于是一个说茶中放韭简直是跟客人有仇,一个说茶中放粟是不是想把客人喂饱。二人简直像是独居数年的琴师终遇知音般将各家名为创新实为炫耀的茶方数落个遍。
或许是对黑暗料理的吐槽使两人迅速熟悉,等到喝完一壶茶,两人就像是多年老友一般相视一笑,默契的把话题转移到正经事上。
二人同时开口道:
“孤的麦苗如何?是否茁壮?”
“本侯的熊如何?是否雄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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