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楚起愣了愣，随即摆着手，“不会的，我熟的男生都知道我不是同，你放心好了，不熟的男生为什么要喜欢我？我在男生当中也不一定受欢迎啊，反正我从没碰到过。”
“受不受欢迎你心里没点……”
邱然深吸了一口气，把嘴里的话压了下去。
其实“好看而不自知”这种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像楚起和邱然这种人，从小到大，就算他们自己不觉得自己好看，身旁的人也会用言语、神态、各种肢体动作来明里暗里地告诉他们：“你长得真好看。”，还没到青春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收获过许多异性的特别表示，因此能很明显地看出来自己“和别的男生不太一样”。
所以，他们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相貌可能确实有些出众。
不过楚起一直以来都对此满不在乎，因为从没有收到过男生的表白，他对于自己的相貌的认知，也就只是“受女生欢迎的长相”罢了。
但是他没有考虑过一个男生对另一个男生表白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需要作好怎样的心理准备去承担被拒绝的后果，也不知道他们想做到自己的“喜欢”公之于众，或是只是向心仪的对象开口，这种看似很简单的事情，都需要为此放弃些什么。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是比起自己的“喜欢”，更应该考虑的问题。
邱然就对此了解得非常清楚。
他自己的性向，他很小就知道了。
和如何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一个道理，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通过他从身边所获取的信息，感觉到“自己和别的男生不太一样”，他慢慢就能懂了。
那个时候的林秋，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十分疼爱，在他读幼儿园的时候，就常常拉着他问问题。最开始只是一些类似于“爸爸和妈妈你更喜欢谁”的问题，不过看到邱然苦恼的小表情，她总会瞬间软了心，亲亲他的小脸蛋，就不再问下去了。
他稍微大了一点，林秋就开始开玩笑地问他“以后想娶什么样的女孩子啊？”、“要女朋友还是要妈妈？”、“班上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呀？”。虽然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他稍微嘟一嘟嘴，摆出一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表情，就能成功逃过一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自己就脱口问道：“为什么一定是女生，不能是男生吗？”
邱然记得很清楚，林秋当时愣了一下，神情复杂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起来。
“不可以哦。”
这是不可以的，因为别人都不这样。
邱然第一次这样认识到，原来，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后来更大了些，林秋也渐渐不再问他关于这些的问题，而是重新回到很小的时候，开始小心翼翼地问起他“更愿意和爸爸还是和妈妈一起生活”。
但他不再回答林秋的问题了。
那段时间，他不仅经受了家庭带给他的压力，还深切地认识到，网络舆论，有多可怕。
邱艺刚刚爱上耽美小说的时候，推荐给他好多甜腻的小文章，其实他都有搜索过。
一连看了好几本，全都半途就弃了。
明明是那么轻松的文风，自己却看得越来越沉重。
哪有……那么简单。
这个社会对于他们的接受程度，要想像这些文章当中写的那样，还为时尚早。虽然在舆论的表面，有人举着正义的彩虹旗，有人高呼“撑同志，反歧视”，有人慢慢地改变了那些陈腐的观念开始接受了他们，但是掀开那一层美好的外衣，在内部，在深处，依然还存在着莫大的恶意，肆意妄为。
他明明还没有喜欢上任何人，也没有大肆宣传自己的性向，却依然会遭受到铺天盖地的谩骂和侮辱，这才是真实的情况。
小时候，他曾扬着头，冲着一堆人冷冷地宣告：“我就是和你们不一样。”语气当中，满是狂傲。
但是现在，就算能听见支持的声音，他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违背内心。
“我不是，同性恋。”
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事，却要被逼着收起儿时那种无畏的狂气。
这些事情，一直压在邱然心口，每每想起来，都是一阵窒息的感觉。
公开说自己是同性恋还能这么好好地生活，楚起的日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或者说，他无视的范围还真有些大。
这一点邱然也确实打心眼里佩服他。
“算了，别人我不管了，总之……”他深呼吸一口，阴着脸重新开口道，“我才跟你认识半个月，你不要成天撩拨我。”
“我没撩拨你啊。”楚起一挑眉，“我哪撩拨你了？”
你他妈这是在说什么鬼话呢。
邱然连反驳都不想反驳，直接给了他一个眼神，希望他能够自己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不像话的话。
楚起看着他黑下去的脸，也知道自己的话底气不足，略微叹了叹气，还是开口说：“我对你那样，是因为很喜欢你的性子，没有想撩拨你的意思，我真不是同，你放心吧。”想了想，又道，“至于为什么非要这么说……我也不是不尊重她们的心意，我没喜欢过女生，呃，当然，男生也没有，我没办法回应她们，我只是不想让她们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而且……”
“有些喜欢对我来说，太沉重了，”楚起难得的正经语气，低着声音，“我无法接受，又拒绝不了。”
邱然看出来了。
他也有一些难言之隐。
楚起曾经给自己解释的伪同的理由，大概也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你不喜欢，我以后在别人面前就不这么说了，”楚起看他的表情慢慢放松了，也就继续低声讨好着，凑得近了点，“……好不好？”
语气轻柔，跟哄小孩似的。
总是这个样子，让邱然有种不好的既视感，马上推开他的脸，语气烦躁：“算了，随便你怎么样。”随即不满地说，“说了不要撩拨我，你别用对女生那套来对我，操。”
楚起笑了笑：“对女生那套？我对别人可没什么耐心。”重新凑上去，盯住他的眼睛，“……就对你。”
邱然算是看出来了，他以前哪些可能不是有意的，但他现在绝对是故意的。
“滚开。”被撩出脾气的邱然炸了，直接往旁边一缩，语气不善道，“你再这样讲话，我真的不会客气。”
说着一甩手，直接往回走，理都不再理他。
楚起看着他同桌气呼呼的背影，用手背抵住了嘴，嘴角有些不自觉的上扬。
“居然是这种反应啊……”
他身边的男生朋友很多，互相之间感情也都算很好，经常你一句我一句恶心来恶心去的，“孙子”、“爷爷”的伦理玩笑开腻了，就开始“宝贝儿”、“亲爱的”什么的乱叫，除了叫着叫着就打在了一起以外，也没见过其他什么样的场景。
直男之间私底下的相处就是这么的gay里gay气。
楚起原本对这些玩笑不感兴趣，其他人也没和他熟到这种地步，晁江更是不敢以下犯上地来找他作孽，他就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也没想尝试。
但是碰到邱然之后，楚起不知道为什么的，就特别想接近他，不知道是在哪一个瞬间，突然有了莫名其妙的亲近感。
因为这种迷之的想要接近的感觉，还有邱然给他的反应，楚起就和上了瘾一样，喜欢没事就挑逗他一句。
不像别人一样恶心地抖着鸡皮疙瘩，也不是害羞地躲到一边。
虽然偶尔邱然也会冷冷地回开玩笑，但大部分时候，楚起都是看他一瞬间炸起来的模样。
如果他是猫，估计就能很明显地看到他的毛突然竖了起来。
好可爱。好可爱。
楚起想象了一下，嘴边的笑意就止不住了。
但是……说他这种举动是想要开玩笑，倒不如说这是一种冲动。
明明提醒自己“玩笑不能开过了”、“他不喜欢，别开玩笑了”，却总是忍不住，忍不住想伸出手去逗逗他，看着他炸起来的反应，又有所担忧，但依旧是忍不住。
好像和养宠物的感觉，很类似啊？
但感觉，又不是。
楚起用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两边脸，略有不解地想着。
邱然不喜欢别人成天在耳边烦他，也不喜欢别人成天冲他讲骚话撩拨他，可是楚起这个人就和没眼见似的，一下就把这两个“成天”都给占了。
最开始那几天邱然简直是打心眼里地嫌弃他，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几天下来，慢慢还是习惯了。
原本以为楚起是一个自然熟，对谁都是一股脑的满腔热情，不过相处了一段时间，邱然才发现，楚起对于不熟的人，几乎连一句话都不会多说，对身边的朋友也就只算是普通，大部分时间都是对他絮絮叨叨。
邱然还怀疑过他是一个三分钟热度，前期热完了，说不定就能慢慢凉下去。结果他期待了整整两星期，只能感觉他们距离越来越近，关系也好了很多。
操，这样一想，输了。
转念一想，楚起除了烦一点，当个朋友好像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他从来碰见过没有这样的朋友。
于潮虽然也挺烦的，偶尔也会开一些小玩笑，但他懂得消停，点到为止。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把邱然这位爷惹毛了，就完全没法子拉回来，说不定还要遭到爷的一顿暴打。
但是楚起惹毛了他这么多次，他暴打都打过了依然没有效果，而且貌似还一眼看准了他吃软不吃硬，只要他一有生气的迹象，愣是每次都给温声细语地哄了回来，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不知道是看小孩还是看小动物的慈爱。
操。
让人不爽。
邱然走到半路才发现，自己刚才在集会上全程埋着头，光顾着躲避四面八方的视线，通知的事情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现在连食堂都不知道在哪里，放眼望去连个认识的面孔都没有，他站在路口，整个人都快迷茫到不知所措。
他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迷路的一天。
一直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不是办法，看这时间其他人应该也早就去食堂了，如果等到他们回来再去问，自己还能不能吃上饭都不能保证。
邱然烦躁地扯了扯头发，掏出手机给楚起发了一条短信。
-去哪吃饭？
楚起通常都是秒回他消息的，而且给他发一条就能收到十条。可是现在他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复，邱然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开始回想自己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稍微过分了点的话。
他是压根就没听见楚起和自己念叨的那一大段当中还有“手机没电”这四个字。
想了半天他也想不到今天的“滚开”跟平常的“滚开”有什么不一样，没什么办法，只好翻起了通讯录。
别说同学了，他连班主任的电话都没存。
邱然头一回感觉个性孤僻也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翻到底，他才看到于潮的名字，瞬间记起来他还有这么一个童年好友，结果一通电话打过去，就听见于潮接起来后马上说了声：“然啊，现在不行，有什么事我们下午见面说！”
听筒里又传来一声“于潮，快点交过来！”
都没给邱然回一句话的时间，于潮很快地应了声，马上又给了他一句：“挂了，拜拜。”
电话飞快地切断了。
平常不该总说你烦的，对不起。
邱然对于好友突如其来的冷淡，开始了短暂地自我反省。
扯了扯嘴角，收了手机，只能凭着记忆找起了回木屋的路。
就算邱然记性非凡，硬是靠自己的摸索成功回了木屋，那也没用，他打开行李箱才发现杯面全部被自己倒了出去，箱里能吃的就只有一盒海苔卷。
“ci……”一句骂声都在嘴里漏了气。
邱然顿时感觉自己的人生还挺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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