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公主11

    金蟾一直不明白三公子是怎么想的。

    她既不像其他侍妾那样柔弱乖顺,也不像那些仆从那样不敢还手。

    但是他每次发病,都会往她院子里跑。

    大概是发现她比较耐打?然而他自己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后来没发病,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来。

    总之,这位爷的频繁光顾,让后院流言四起。人人都知道庆安王府三公子爱重他新娶的继室。还有人说果然是皇室血脉,压得住福气。

    感情前面三任都是因为享不起福才一命呜呼的?金蟾面带微笑。

    大概是她最近战败的次数太多(没办法,体力差距悬殊,一些招数用两次就不管用了),连皇帝派来监视她的嬷嬷都忍不住侧目。

    嬷嬷看着她,眼带不忍,语气迟疑:“公主……不妨拜拜菩萨?”

    求神拜佛?这真是个好主意,适用于任何解决不了的困境,她决定采纳这个建议。

    雷厉风行地让人搬来了一尊佛像(至于是哪个佛,抱歉,她没认出来),把侧厢房改成了佛堂,还让人找来僧衣换上。

    三公子再来,看到的就是一个一身青布尼袍,平静如水,皈依佛门的女子。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拿她割肉喂鹰也面不改色的模样。

    他面色复杂:“你这……又是何必?”

    “阿尼陀佛,”金蟾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语:“自性无非,无痴无乱,念念般若观照。”

    佛家语录她就会几句,前世杂志上无意中看来的,但三公子不研究这个,更听不懂官话,所以成功地被糊弄住了。

    “你!”他面色铁青,再次甩袖而去。

    哈利路亚!她成功了,金蟾看着对方的背影,兴奋握拳,感觉到丫鬟奇怪的目光,立马又恢复正经。

    她早就发现三公子有时候并不是那么疯狂,起码不是克制不住。

    他眼底偶会透出一丝清明,但每次借着披头散发的掩饰,毫不犹豫地过来摔摔打打。

    他就是想要发泄。但是又不能找人去校场比划——那个衰样,随便一个成年男子都能把他按趴下,太丢人。

    普通姬妾又不耐打,所以居然从她这里找到了棋逢对手的痛快感(微笑脸)。

    但不管如何,她现在“皈依佛门,”单方面宣布停战,对方也没有办法。

    她心满意足地敲着木鱼,一边祈祷对方可以早日改邪归正,一边庆幸自己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到事实证明,上帝通常只会满足人一个愿望,佛祖也是。

    三公子改邪归正了,就在当天晚上,效果立竿见影,她也因此无觉可睡。

    那天刚落锁,隔壁院子突然灯火通明。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脸惊恐:“夫人,姨娘她……去了!”

    “怎么会……”她突然反应过来:“你说谁去了?”

    “三姨娘……”丫鬟依旧如丧考妣,拿手帕抹着眼泪,搞得她还以为去的是三公子。

    不过脑筋稍微一转,也就想明白了。倘若去的真的是三公子,丫鬟还不一定会害怕,说不定还会皆大欢喜。

    可去了三姨娘,那就相当于三公子发病的时候无药可医。毕竟以前虽然纯度不足,多抽两口也能聊以慰藉,现在连这两口都没有了。

    “怎么会突然去了?”她问,觉着有些匪夷所思,毕竟前几日见到,对方虽然面色不好,但身体康健。

    “据……据说是三公子……晚上去……带了剑……”丫鬟支支吾吾。

    但金蟾听明白了。

    她家以前有个邻居,酷爱du博,玩儿得很大,输了父母给他买的房子留的钱财,老婆没跑,但也差不多了。

    他在儿子交不起学费的时候,终于痛下定思痛,当着全家人的面发誓再也不赌,并抽出刀剁下右手小指。

    这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了。

    但是没过几天,邻居就在赌桌上再次见到他,和以前一样吹着牛皮摸着牌,唯一不同的就是,右手小指的地方空了,包着厚厚的纱布。

    从那时起,金蟾就明白,这世上最难的不是大彻大悟下决心,而是下决心之后一点点改变的漫长坚持。

    但是三公子显然比那个邻居更狠,他没有剁手跺脚,而是直接掐灭了源头,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那东西除了三姨娘,没有人有,来源她也捂得死紧,让一些想要复制她的辉煌的人都束手无策。

    现在大概辉煌太过……遭了反噬。

    “夫人,我们以后可该怎么办?”丫鬟哀哀戚戚,仿佛三公子每次来躲起来的不是她一样。

    “别这样,”金蟾叹口气,安慰道:“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糟,等熬过这一段时间,他就会好起来。一劳永逸不是?”

    丫鬟依然面色惊惧。

    三公子没一会儿就出现在她的面前,满院的人退得干干净净。

    他面色平静,衣袍上还带着血迹。

    望着窗外月亮,神色怅然:“她是……我的远方表妹……,我们曾经青梅竹马……”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爱情故事。

    表妹家中落魄,寄人篱下,与家世煊赫的表哥情投意合,但是身份有差,只能在长辈的安排下给表哥为妾。

    “我已竭尽所能……给她所有……便是……也未曾怨恨,她为何要这么对我……”他的语气带着浓浓哀痛和不解。

    金蟾不知道怎么评价,她是听说过的,这位三姨娘有怎么受宠,在三公子未染上du瘾之前,都称得上是万千宠爱,呼风唤雨。她的前任,那几个正室也要避其锋芒。

    但这远远不够,三公子恐怕永远也体会不到那种害怕爱人眼睛移到别人身上的惶恐。

    这个时代对男人太过优待,三姨娘想要为自己要一份心安。但她恐怕不知道,那个给她药的人大概也没有告诉她这药的弊端。

    知道了,她也不一定会放弃。爱情这种事,太过唯心。

    “节哀顺变……”她只能这么安慰,干瘪又无力。

    三公子看着她,惨然一笑。

    *******

    那是他们最平静的时光。

    三公子发病很快,这次是真真正正的癫狂,谁都不能靠近,谁都打。

    在又一个小厮头破血流地被抬下去,无人敢上前之后,他的母亲,庆安王妃狠狠地皱起眉头:“让三夫人过来侍疾。”

    丫鬟立刻领命而去。

    金蟾正在院子里吃东西,听到传唤,扔下手里的糕点,带着人到了三公子的院子。

    “我儿不适,还要麻烦儿媳你。”王妃拉着她的手温声交代。

    金蟾点点头,拿起让丫鬟带着的麻绳,只身上前。

    “你干什么?”王妃惊道。

    “当然是绑起来,不然他这样,别人怎么靠近?”金蟾不解。

    “大胆!他是你夫君,怎可用绳子……你这样不顾尊卑,可见是不把我儿放在心上。待他好转,我定要代他好好教训你。”

    这卸磨杀驴,说的还这么直白,好在对方还有自知之明,没说代他休了你。

    不然金蟾立刻把她拜的那尊佛像换成王妃娘娘的像,镀金的。

    金蟾真想来一句“你行你上啊,”但是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忍了火气,硬着头皮勉强靠近一步,迎面就是一个飞来的多宝盒。她赶紧侧身躲避,还是被刮到了额头,这人不是神志不清了吗?这是什么准头!

    靠坐在床角的人嘶吼:“滚,让她滚。”

    有血渗出来,金蟾赶紧用手抹开,她捂着额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母亲赎罪,儿媳无能为力,伤面有碍观瞻,恐污了夫君的眼,还请允许我先找大夫诊治。”

    说完也不等王妃张口,急匆匆带着人走了。

    金蟾回了院子等到晚上,再次等到了王妃身边的嬷嬷,对方再次把她请了回去,虽然脸色不好,不过好歹没有人再指手画脚。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们把她和三公子锁在了这个的院子里。

    金蟾微笑着,朝着正院的方向竖起了中指。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陪一个瘾君子度过漫长的戒du时光。

    她不是专业人员,只是托前世资讯发达的福,比这里的人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尽量想一些办法。

    好在很多事不用她亲自动手,她只需要坐镇指挥,外加在三公子疯起来的时候和侍卫一起控制住他。

    外加一些乱七八糟的心灵鸡汤。

    等三公子成功走出那座封闭的小院,他们又成了两个饿殍。三公子是因为戒断反应,她纯粹是累的,心力交瘁。

    “你……”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眼底的光变幻莫测。

    “打住,”她做暂停的收拾:“我只是没办法,看到了吗?”她指了指院门上的锁:“我出不去。”

    所以她只是为了自己,不需要感激,也不需要以身相许。

    三公子闭上了嘴巴。

    王妃和王府甲乙丙丁一干人等在外面,见到他们出来,顿时涌上来,抱着三公子一顿哭泣。

    金蟾耸耸肩,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安生日子。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得到了一大笔赏赐,王妃的,各个侧妃的,甚至公务繁忙不见人影的王爷的。

    至于三公子那里,他不再发狂了,自然有人上赶着伺候,她也不再关注。

    三公子也没有再来过,听说请了大夫调养身体,只时不时差人送些东西,有时候是名贵的珠宝首饰,有时候是精巧的玩意儿,有时候是一束花。

    “三公子曾经也是东临有名的美男子呢。”丫鬟捧着花,一脸梦幻。丝毫没有之前听到对方名字就满是惊恐的模样了。

    连那个皇帝派来的嬷嬷都欣慰道:“这是要和我们夫人好好过日子呢,总算是苦尽甘来。”

    金蟾手里的糕点“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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