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轿子不知走到谁家,门口大红灯笼被风吹落,顷刻间燃烧起来。轿夫们屏住呼吸不敢说话,便连段誉也是小心站在吴裙身旁,生怕露了馅。

    唯独吴裙依旧镇定自若。她虽是首次做坏事,却也懂得其中诀窍,这最要不得的就是自乱阵脚。

    那紫衣夫人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你是何人?为何拦我丐帮的轿子?”

    马上青年听见声音神情松动了些,安抚住嘶叫的马儿。

    “我是金九龄,夫人该听过我的名字。”

    他语气淡淡却有些矜傲,段誉正想说谁知道你是谁,却见那轿中美人慢慢掀开帘子:“原是金捕头,妾身失礼了。”

    她抬眸望向那青年,目光也渐渐温柔了起来。微风拂过鸦鬓,有青丝滑落侧容,愈发衬得面容如雪,在夜中清透生辉。

    金九龄往日也是见过马夫人的,只觉这嫁了叫花的女人虽然相貌不错可气质却总归太过艳俗,与这江湖中许多美人没什么不同。可今日不知怎的,竟被这平日不喜欢的容色晃了心神。

    他收紧缰绳,目光渐深了些。

    在女人疑惑之时淡淡问:“夫人这是要回府邸?”

    穿着宝蓝锦衣的男人腰间悬着枚令牌,分明是官家的东西,可看起来却像是全身上下最不值钱的。

    段誉看了一眼,便有些明白这青年为何傲气了。

    金九龄不过三十,却早已江湖扬名,以他如今地位无论是武林还是官场都会买他几分面子,这已是值得骄傲。更何况,他相貌亦是俊美,不知有多少深闺女子爱慕。实在是天下男人最艳羡的。

    吴裙看了他一眼,微微抿唇轻语:“家夫自洛阳而归,妾身自是要回去的。不知金捕头这是?”她目光有些疑惑,又透着几分天然的妩媚。

    金九龄道:“我正有要事来寻马副帮主。”

    他说着便拍了拍马头上前了几步:“夜深未免不安全,我正巧也是同路,便护送夫人回去吧。”

    他原本只是礼貌相询,此刻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可心中再如何想着,金九龄面上也依旧持傲无波。叫人只以为本就是如此。

    吴裙微微点头,也不好拒绝,于是便道:“那便谢过金捕头啦。”

    女子言语清软,听了就叫人心神一荡。段誉耳尖发烫,却见那马上青年只是垂下了眼。

    “夫人先请吧。”他捏着缰绳,远远跟在后边。

    吴裙微微勾起唇角,放下了帘子。

    一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直是煎熬。

    段誉额上冷汗滑落,在那马蹄声渐近时又连忙低下头去,才未叫人发觉。

    马车内有淡淡的雪莲香气,顺着帘外幽幽散开,萦绕于鼻尖。金九龄指尖顿了顿,忽然问:“夫人平日里久居尼姑庵,可还觉得清苦?”

    这问题来的突然,吴裙细细回想了一番,她在假扮别人时总会事先调查此人背景习性以防露馅,可却是从未听说过马夫人有幽居尼姑庵的习惯。

    不由心下微转。

    这在旁人看来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那轿中美人摇了摇头道:“金捕头想来是误会了,我方才从娘家回来,之前也未曾去过什么尼姑庵。”

    她矢口否认,金九龄却是笑了:“那约莫是金某记错了。”

    青年紧抿的唇线微微放松,略有些冷峻的侧容也柔和了下来。金九龄平日里做的是破案的差事,自然比旁人要敏感些。这次见马夫人时便觉有些不对。他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虽是同一种面容,可她今夜却似乎要更动人些。

    便连身上的香气也叫人心折。

    金九龄思考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出言试探。那马夫人与尼姑庵什么的却是扯不上关系,可若她就此顺着回答了,便可确定是有人假扮。

    索性吴裙并未中计。

    一旁段誉看得惊险,倒忍不住有些钦佩起她来了。她这份江湖反应,倒比许多老手都要机敏些。

    轿子慢慢走着,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座院落前。

    几个丐帮弟子在外守着夜,见了那随在马侧的陌生男子,不由有些警惕。索性那紫衣夫人揭开帘子解释了一句:“这位是六扇门的金捕头,今日是要来拜访帮主的。”

    几人连忙变了脸色。

    这自古民不与官斗,江湖亦是如此。已有人去通知了马大元,金九龄下马之后,那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便出来了。

    “金捕头到此,怎不事先通知一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马大元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他形容豪迈,金九龄也不拿架子,只是笑道:“路遇马夫人,便顺道来了。”

    他二人正谈着,吴裙已出轿。向马大元点了点头,轻轻垂下眼未再看金九龄,只低头伏身离去。

    马大元并未在意,倒是金九龄心下顿了顿。

    不知怎的又想起不久前她从帘子中露出面容那一瞬来,虽是芙蓉雪面,却不敌那眼神静婉动人。他笑着掩去心中思量,随着马大元进了府中。

    当夜帮中设宴到天明,马大元亦是凌晨而归。

    吴裙一夜未睡,旁人都以为她是担心副帮主身体,怕他喝酒吃不消,只有段誉知道吴裙其实是练了一晚上秘籍。

    她天赋奇高,不过数日便已摸清了门道,与段誉以六脉神剑对练起来。

    “傻子,你再用力些来。”她放下书册,眉头微微皱起。

    段誉无法,只得再来,气劲汇于指尖猛地发出一剑来,镜子应声而碎。

    吴裙想到师父往日与他人对战时使出这门功夫的动作来,默念心法,正要试试这借力打力的斗转星移,却听门外脚步声渐近,有人过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便已有了思量。段誉藏身于床帐后,吴裙看了眼地上碎镜,绕过打开了门。

    “夫人。”金九龄敲门的手收回,便见那康敏只着一件淡紫素衣出现在了面前。

    她先是看着倒在青年身上昏醉不醒的马大元,面上适时表现出惊讶:“这是……这是怎么了?”

    马大元迷迷糊糊,嘴里还说着什么胡话。

    金九龄摇了摇头:“马副帮主今日兴致颇好,一时间喝多了。”

    他亦是饮了些酒。

    可身姿直立,搀着人的手也稳得很,眸光清明看着那散了头发的美人。

    吴裙微微撇过头去避开他眼神:“既已到了,这里便交给妾身吧。”她伸手想要接过醉倒的马大元,但无奈力薄几次不得其法,反倒自己被摔在了男人怀中。

    金九龄只感觉那鸦羽青丝划过指尖,有丝温柔的凉意。

    女子面色微红,连忙起身,却突然被抓住了手:“夫人。”

    两人僵在原地。

    蓝衣青年喉间收缩,沉声道:“我来吧。”

    吴裙长睫轻颤,这时也不再逞强,只轻声应了声:“有劳金先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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