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昂热。”面前的老牛仔冲昂热打招呼。
“好久不见了,汉高。”昂热校长说。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八十年?九十年?”汉高说,“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光景,在德国,那之后到现在……我们都已经老了。”
“1927年我们在雷克萨斯,你在那给过我一枪,我记得十分清楚。你的那把左轮和言灵·裁决都给我深刻的印象,现在呢?你还随身带着你的左轮么?”
汉高爽朗大笑着:“现在可是文明社会,大家都不靠拳头说话了,我还带着枪有什么意思呢?”
昂热笑了笑,没接话。
汉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路明非,对昂热说:“跟我一起进来聊聊吧,带上你的学生一起,大家都在,会很热闹的。”
路明非跟昂热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汉高转身推开一扇棕红色大门,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会议室,里面已经有十三个英俊挺拔的年轻人就座了。这些人在他们推门进来时都起身做了同一个动作——半举起他们的右手,右手食指上的族徽戒指泛着古朴的银光,表情严肃。
像是针对昂热和路明非的无声的示威和挑衅。
汉高示意年轻人们把手放下,说:“这些都是各个屠龙家族里的精英一代,他们可是从小就听着你的屠龙故事长大的,昂热。”
“这位大家都知道,卡塞尔学院的核心人物昂热校长,而这位则是校长先生的得意弟子路明非,你们知道的,就是刚才拍卖会上轰动全场的17号先生,英雄出少年啊,昂热。”
“明非一向有我年轻时的风范。”昂热说。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汉高说着,让昂热和路明非入座,“校长先生在屠龙界的威望很高,我的这些学生一直很敬仰你,难得今天见面,让他们跟你探讨下吧,不知校长先生意下如何?”
“可以啊。”昂热很干脆。
年轻人中走出一个打扮得像个商业精英一般的人,头上抹了橄榄油,从头到脚一副锃光瓦亮的样子。他带着自信从容的笑走到昂热面前坐下,说:“您好,昂热校长。”
“哦,你好,想必你就是他们中的代表人物了吧?”昂热说。
商业精英露出矜持自傲的笑,“您过奖了。”
“今天难得能跟您交谈,机会难得,我不说太多废话,就单刀直入了。听说贵校已经成功斩获了青铜与火之王?这个事情整个屠龙界都颇为关注,如果是真的,那对于世界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路明非把目光放在商业精英身上。
“是真的。”昂热说。
“那么据说青铜与火之王是一对双生子……”
昂热打断他,“也是真的。”
“那么贵校现存两具龙骨十字?”
昂热从桌上拿起一瓶香槟倒了一杯,抿了一口后才说:“对,你的消息很灵通。”
闻言,汉高不由得坐直身体,眯起眼睛。
“那么,校长先生。”商业精英缓缓地开口,“大家都知道,从太古至今,人类与龙族已经斗争了千万年了,那些充斥着亡灵与鲜血的历史残酷得令人发指,可人类依旧要在这么一条不归路上毅然决然地走下去。历史的齿轮在不停地转动,它可以把这一切都无情地碾压过去,可是我们不行,我们身为屠龙者,整个世界的和平都需要我们去维持,如果我们都对历史视而不见,那世界距离被龙族践踏也没几天了。你说是么?校长先生。”
昂热没抬头,仍旧抿他的香槟。
商业精英也没在意,他继续说下去,“所以为了让人类能在与龙族斗争中获得那么一丝希望的曙光,作为第一个彻底杀死了龙族青铜与火之王的卡塞尔学院,是不是应该为了全人类的未来把龙骨十字无偿贡献出来研究呢?”说到这里,他甚至起身走到昂热的座位后面弯腰凑近昂热,用仿若推销或是洗脑的声音说,“就算是为了在未来消灭龙族后划分势力做准备,贵校如果能贡献出龙骨,还怕以后在混血种里的话语权不大么?”
几秒的沉默后,回答他的竟然是一段令人熟悉的歌曲,昂热悠然的轻声哼唱出了《尼伯龙根的指环》歌剧中的一段。
伴随着旋律,众人都看见了,那位敢于在昂热校长面前大放厥词的商业精英的上衣顷刻间就破碎成了一缕缕的布条。而昂热早已站在了门口,他之前手里还拿着的香槟杯现在也在那位一脸懵逼的商业精英面前爆裂开来,在众人的注目下毫不留情地溅了那人一脸酒水。
就在这相当尴尬并且令人羞愤欲绝的当场,路明非没忍住的笑声显得相当刺耳了起来。
“你笑什么!”虽然一脸愤怒,可商业精英身上那件烂布条一样的衣服和被玻璃渣子划得乱七八糟的脸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哈哈哈——抱歉抱歉,实在是太好笑了!”路明非走到昂热身边边走边笑,对校长先生报以赞赏的眼神。
等路明非笑完,被一众所谓精英愤怒瞪视着的他才一本正经的用嘲讽的语气说:“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么?‘装逼会被雷劈’哟。请用你可怜的大脑运转一下吧,这位,先生,像你这样大言不惭、厚颜无耻之人我也是很久没遇见过了,不得不说你的文学造诣还算不错呢。历史的齿轮?无私的奉献?这真是一次精彩的自说自话式演讲,可惜你演讲的对象却挑错了人,昂热校长可是一位真正从刀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他是不会对你的话有任何耐心的,真可惜。”
“还有,你一直在说要学院把两具龙骨捐出来,但那两条龙可都是我干掉的。就是说龙骨名义上是学院的,可确是我的所有物,敢打我所有物的主意,你想好怎么以死谢罪了么?”
被路明非用一双毫无感情、冰冷凌厉的黄金瞳凝视着,之前还一脸愤怒的商业精英顿时就被吓得跪倒在地。
“好了,明非,适可而止。”昂热把手放到路明非肩上,对还稳坐在座位上的汉高说:“把一个初出社会的年轻人放出来会不会太欠考虑,汉高,这种油腔滑调的华尔街那一套还是留给你自己慢慢消化吧,我就不奉陪了。”
“告辞。”
眼见着昂热带着路明非打开门扬长而去,汉高扯了扯嘴角,把这一室闹剧后的残景尽收眼底,他淡淡的开口:“你们都走吧,让他去换身衣服,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等到室内又恢复了干净整洁,汉高才缓缓地说:“看了那么久的戏,你还不出来?”
只见一个头套肯德基纸袋,全身裹着黑丝的男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给人的感觉略猥琐。
汉高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就不能每次穿得正常一点么?”
“不能。”‘肯德基’先生回答得斩钉截铁,“这是原则问题。”
“算了,总比你上次cos的埃及艳后好很多了。”汉高捂脸。
‘肯德基’先生不乐意了,“我觉得就挺好看的,走在大街上能赚足100%的回头率呢,这是你自己的审美问题,汉高先生。”
汉高对他已经不抱希望了。不,那些人只是认为你是个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变态才围观你的而已,你想的太多了。
“算了,除了昂热还是以前那副老样子,路明非这个卡塞尔学院新一代的S级可比你所描述的要更不容小觑,那双黄金瞳就算是这一屋子的A级也压制不住,况且他还杀了青铜与火之王,这么一个移动的人形兵器,卡塞尔学院之前是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这哪里还是普通学生呢?根本就是个人形暴龙。”
“肯德基”先生似是想到了什么,立马就笑了,“噗哈哈哈!人形暴龙!汉高先生你的形容简直太贴切了!”
“卡塞尔学院这两年的动静很大,昂热终于要按捺不住对龙族开启战争了么?自从十年前的格陵兰冰海事件,到现在终于成功杀死四大君主之一,他的战意高涨啊。”汉高说。
“肯德基”先生藏在纸袋里的脸骤然变了颜色,他眼底隐约有金光闪现,最终还是被他硬是压抑住了。
“汉高先生,”他说话还是用一种玩笑般的语气,“有一个消息。”
“什么?”
“那是永生之所,是元素和苍白,是贪婪和绝望,也是阴森的死亡,载满亡灵的骨船将划过死水,降临世间。”
“言尽于此,你自行领会吧,汉高先生。”
“肯德基”先生说完这一番话,就起身离开了。空旷的室内,汉高独自静坐了一会儿,然后只见他从上衣里面掏出了一把□□,他端详这把枪良久,最终把它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划过,路明非把自己窝在车座上,他闭着眼睛看起来十分懒散。耳边传来昂热愉悦的哼唱声,居然是十分流行的音乐曲调,看来这个老家伙很是兴奋。
“昂热,车速现在是多少?”路明非问。
“不快!才到一百三!”昂热飞快地回答他。
路明非睁开眼睛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开稳一些,昂热,你今年都130多了,如果你不想被交警请去喝茶的话。”
昂热明显不在意这些,“我的驾照都是上个世纪的东西,交警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何况我的驾照过了一百年根本没续,有哪个国家会允许一百岁以上的老人开车?他们根本管不着我!”
面对这样的昂热校长,路明非还能说什么,他索性不管了。
校长先生在校外肆意妄为一些算什么?他不仅把这辆玛莎拉蒂开得像一道闪电,还边开车边喝高纯度的酒呢!说不定有学生看到了也会高声尖叫“好帅”吧?路明非胡思乱想着。
这时,昂热突然说话了,“明非,有没有什么让你特别难以忘怀?”
路明非想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他的眉心微皱。
昂热说:“我想起了上个世纪的事,那时我还年轻,在剑桥拿的博士学位。但现在我的老师和校友都已经故去,他们从我的生活里逐渐地退出,现在的剑桥校园里已经没有任何我认识的人。从那以后过去了一百年,我所熟悉的那个时代的女孩的白绸长裙和男孩的雪纺衬衫都成了旧照片里的历史,现在我走在校园里,身旁路过的学生都穿着T恤手拿电子设备,我走在他们中间就像是个穿越百年的孤魂,格格不入。我知道我跟他们是不同的,我们之间有一种距离感,而这种距离感使我跟其他人疏离了。”
“但我还是常回剑桥,每次飞过伦敦上空时我都会往下望,寻找康河,沿着康河找叹息桥。一百年前我跟一帮同学违反校规被罚在叹息桥边思考,我们总边叹气边思考,叹息桥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昂热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亲人了,除了卡塞尔学院,只有剑桥给我家一样的感觉,虽然它已不是我记忆里的样子,可我在那里走着,心里感觉温暖又安心。”
昂热的话里透露出一种暖意,这让路明非有些恍惚,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什么温暖的东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坐在王座上千万年来看见的都是相似的景色,有人笑有人哭,可那都跟我没关系。神是冷漠无心的,他们这样说着,我都听见了,也从来都知道,但我不想管。”
“为什么?”昂热问。
“因为太累了,无穷无尽的生命带来的只会是一个人的孤独。”他说,沉默片刻后接着说:“所以我创造了他们陪我,但是显然,他们都不愿意。”
昂热知道“他们”说的是龙族的四大君主。
“难过么?”他问。
“有一点。”路明非轻声说,“但是他们诞生的时候,我挺开心的。”
小小的、软软的生命,那是他们刚诞生时的样子,会哭会笑,神殿里都是欢声笑语,祭司和侍从们都手忙脚乱的。那些孩子见他过来,都仰起稚嫩的脸看他,问他:
【你是我们的父亲么?】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祭司长就替他说了:
【殿下们,依礼,你们要称陛下为父神陛下。】
路明非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回忆那些事情。他心中忽然生出些怨恨来,恨过去的孤独,也恨曾经的真心错付。恨意来的突然,令他心神激荡,一时间他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是在校长的玛莎拉蒂上?在高大空旷的神殿里?还是在……恍惚中他仿佛看见头顶似乎有一轮白月在夜幕下散发着银色的光辉,他仰起头透过高处的铁栅栏努力向外望去——巨大的白月空明皎洁,黑龙昂起脖颈对月喷出一阵白色寒气。
“哥哥……”有男孩稚嫩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激起波澜阵阵,“不要怕,你还有我啊。”
“快了,就快了,我们一起从这里逃出去。”
“胆敢冒犯王的尊荣,这些蝼蚁死不足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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