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急急忙忙的做什么?”詹夙扶顾玄茵站稳就松开了她,一只手却忍不住在她小脑袋上拍了一下,“走那么快,银霜她们都跟不上了。”
顾玄茵没答,而是没好气地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臣有话要与陛下说。”
顾玄茵瞥他一眼,“朝政之事改日再议。”
小姑娘脸色不太好看,估计真被那些老头气着了。詹夙轻轻笑了一声,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男人的动作温柔而自然,顾玄茵一双大眼睛睁得溜圆,“你你你……”
“臣知道,陛下心悦于臣,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还是不要表现的太过明显了。”
小姑娘听得愣住了,小嘴微微长着,让人恨不得立刻低头吻住,可碍于身后追上来的一干宫人,詹夙还是忍住了。
“你说什么呢?”半晌,顾玄茵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心……心悦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詹夙低笑,目光温柔似水。
顾玄茵登登登退后三步,警惕地看着詹夙:“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讲。”
詹夙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丞相您一定是误会了。”顾玄茵强自镇定道,这件事实在是太荒唐了,他竟觉得她心悦于他,这怎么可能?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误会,您一定是误会了。”
“可是你……”詹夙开口,却发现声音带了几分嘶哑,有些说不下去。
一瞬间,她在他面前装过的乖,撒过的娇,说过的好话一一闪过顾玄茵的脑海,“朕那都是为了……”她话还没说完,就见男人的肩膀倏然垮了下来,于是鬼使神差地改了口,“为了让丞相多为朝廷做事而已。”
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雪,顾玄茵抬头看了一眼,“下雪了,丞相早些回去吧。”说完,便转身径自往殿内走去。
下雪了,他的心里也下雪了,将这些日子所有的幻想和希冀全部掩埋。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如山的公文堆在案头的时候他未觉得累,在朝堂上被千夫所指时他没有感觉到累,而这一刻,詹夙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以至于从来都是挺拔的身躯,此刻却不自觉地弯了,仿佛撑着这具身体的灵魂被他抽离。
这日朝会后,紧接着就是年关,顾玄茵却不能歇着,每日都要召见臣公。
而几乎每天都要往宫里跑的丞相却突然谨守本分起来,一次都没有入过宫,不该他管的事一概不管,该他管的事也都让韩景渊在中间传话。
顾玄茵几次想问问詹夙的近况,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算问了又能怎样,若是他不好,她难道还能去安慰他妈?
她不问,韩景渊也没什么好说的,在他看来,丞相一切如常,只是偶感风寒,怕进宫把柄气过给了皇上。
詹夙病得不重,从宫里回去那天有点发热,请大夫来开了个解表散寒的方子,喝了两天,便无大碍了。整天还是忙里忙外的,为来年的盐铁官营做准备。
大年二十九才堪堪得空,收拾了几件衣服,回隔壁定南侯府过年。
定南侯府的年味儿要比丞相府浓得多,曹氏坐在堂屋查看各家送来的年礼单子,一见詹夙回来,不由调侃道:“听说你又在朝上得罪人了?今年府上年礼都少了大半,你这小子,真行!”
要在以往,詹夙一定会不屑地冷哼一声,说那些世家们是墙头草,可今日他却只淡淡应了一声,“对不住。”
詹霖也在旁边坐着,见她哥如此,疑惑地打量了他两眼,“哥,你咋了?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这是多少天没睡啊?”
曹氏闻言也忙放下礼单,一把把詹夙拽过来,仔细打量,见儿子面容憔悴,眼下发青,一双黑眸中布满了血丝,心疼坏了,“怎么回事?皇帝都该休息了,你怎么还这么忙?差不多得了,你为了朝廷累死累活,又一点不落个好……”
詹夙疲惫地叹息一声,打断了曹氏的牢骚,“母亲您别说了,我累了,回屋睡会儿。”说完,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院子常年空着,却一直有人打扫,詹夙躺到床上,一闭眼,眼前却浮现出一张眉目宛然的小脸。
母亲说的不对,他为了朝廷累死累活,还是落了个好的,陛下对他礼待有加,关心备至,按理他应该三跪九叩,感恩戴德,可他偏偏一点儿也不想承这个情。
她是君,他是臣,他为他做事,是他身为臣子的本分,就算她不哄着他、捧着他,他也会尽到一个丞相该尽的职责。
她又何必……
詹夙一闭眼,眼前便是小姑娘乖乖顺顺的模样。
此刻,宣室殿内,顾玄茵也正躺在榻上出神,手里翻着詹夙那本关于盐铁令的奏书,字如其人,挺拔俊秀,透着掩盖不去的锋芒。
这样的人,难道不是该野心昭昭,夺取天下吗?怎么会那么温柔,那么体贴,那么事无巨细。
詹夙没说过他对自己有意,可顾玄茵不傻,之前种种,如今回忆起来都是他情之所至。
可她那时候在想什么?想怎么算计,怎么捧杀,怎么让他一步步坠入陷阱。
窗外传来说笑声,是进宫过年的明德长公主和溧阳郡主。
顾玄茵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可是能陪她过年的,凑了半天也就越王一家和明德长公主,越王父子又都病病恹恹的,到了未央宫也在屋里躺着,只有长公主和溧阳能多多少少给这偌大的皇宫里添点活气儿。
“怎么又躺下了,等会儿就要吃晚膳了,还不起来活动活动。”
长公主一进屋就见顾玄茵懒懒靠在榻上出神,不由皱眉。
顾玄茵揉了揉眉心,“累。”
“陛下可是身子不太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溧阳细声细气地关切道。
顾玄茵摇头,“不用,”她打量了溧阳一眼,小姑娘穿了件大红色百蝶穿花的小袄,衬得皮肤雪白,眉目如画。
顾玄茵不由一笑,“这还没过年呢,怎么就穿上新衣服了?”
长公主睨了顾玄茵一眼,“谁说过年才能穿新衣服,我们溧阳今日高兴,想穿不行呀?”
“行行行。”自越王一家进京后,明德长公主见溧阳怪可怜见儿的,就对她多关心几分,时不时让她到公主府玩,给她送些漂亮衣裳首饰什么的。
“快去让银霜给你梳梳头,发髻都歪了。”长公主推了下顾玄茵,小姑娘这几天总是神思不属的,不是坐在书房出神,就是躺在榻上发愣。
顾玄茵自己扶了扶发髻,“不用了,又没外人。走走走,用膳去。”
长公主一面随着她往摆晚膳的屋子走,一边数落,“我瞧着,你现在身边就是缺个人管束,过了年也十六了,是时候考虑大婚之事,找个人管管你了。”
顾玄茵脚步一顿,淡淡道:“国事为重,哪有功夫考虑哪些。”她翻了翻眼皮,“再说就算成了婚,朕是天子,谁还敢管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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