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往常一般,万磁王挥手间横扫战场。披风猎猎作响如同战场高举的旗帜,除了万磁王自己便再没人能令那面战旗收起。视线范围内的一切金属都在发出冰冷的反光,耀眼又坚硬的它们唯独只在埃里克的手下,才会展现出意外驯服的一面。
只是今日,当埃里克从战场上退下后,他看见自己的指缝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锈迹。那些暗红的粉末在他曲起手指扣桌时扑扑落下,悄无声息入侵了埃里克·兰谢尔的生活。
指缝间的铁锈如同拉开帷幕的讯号,接下来的几日里,万磁王无时无刻不被这些铁锈打扰。频繁出现的铁锈,起初只是被他以为是在操纵金属时蹭到的,因此并未过多在意,但在埃里克脱下上衣,看见手肘内侧皮肤上出现的那块硬币大小的红色锈迹时,他才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锈迹蔓延的速度超乎寻常。
埃里克的肌肤连同他英俊坚毅的面庞,都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斑驳暗红色锈迹。身躯被突如其来的铁锈侵蚀,就连那双青灰色的眼睛都开始出现莫名的红锈。
然而没人知道铁锈出现的原因,也没人清楚治愈或去除铁锈的方法。而在埃里克的身体浮现出大量铁锈后,这个男人的心灵似乎也被铁锈蒙蔽。他挥退了所有下属,拒绝一切活物的靠近,甚至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哪怕白皇后冒着被杀的风险试图操控他打开房门都没有用,那些铁锈似乎形成了一个隔离层,将一切精神类的探测统统拦了下来。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就是最糟的情况后,万磁王用事实告诉他们,其实现实还可以更糟一些——
他消失了。
等到所有人发觉到事情不对时,已经迟了。
避开所有人,从房间独自离开的万磁王,当他再度被人寻找到踪迹时,那些线索却显示出他此时正在遥远、寒冷、毫无人烟的南极。
***
极地的冰川厚实坚硬,黑白相间的小动物摇摇摆摆迈着绅士步,即使万磁王从它们的小翅膀旁边经过,这些蠢萌蠢萌的企鹅也仅仅只是晃一晃身体,便再度挤在一起获取对抗严寒的温度。
暗红的铁锈宛若第二层肌肤,强行剥落甚至会带来无法忽视的刺痛感。万磁王坚毅的面庞被锈迹侵蚀了足足一半,双手也被铁锈覆盖从而呈现出不正常的斑驳暗红。不知为何出现的锈迹似乎盯准了万磁王,即使之前被别人碰到过它们,可是这些奇怪的锈迹却也从未出现他人的身体上。
没人能比万磁王更加强大。即使是看似一无所有的冰原,他依然凭借能力,指挥埋藏在极地的矿藏从冰的缝隙中钻出。宛若聚沙成塔一般,万磁王用他的能力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打造出了一个仅有他自己存在的、孤独又灰暗的钢铁堡垒。
几近透明的天空看起来离宇宙是那么的近,仿佛塔尖再高一些便能刺破无形的穹顶。银灰色的金属在冰原上变得更为寒冷,极地的长夜也仿佛永无止境。规整的菱形铁片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为埃里克在寒冷的冰原上遮断出单独的空间。钢铁打造的孤独堡垒无门无窗,甚至还如同刺猬一般伸出无数尖刺,明晃晃的昭告世界这里拒绝任何人接近。除了身上那些越发严重的锈迹,陪伴埃里克·兰谢尔的,就只有一颗同样被锈迹侵蚀的柔软之心。
坚硬又冰冷的钢铁似乎成为了埃里克的全部,其身越发蔓延的锈迹,令大名鼎鼎的万磁王好似一块真正的金属——在时间的摧残与风雨的打压下,无可挽回的生出锈迹,最后慢慢走向损毁的末路。
兄弟会找到了他们的王,那栋银灰色的钢铁城堡巨大而醒目的矗立在极夜之下冰原之上。只是找到万磁王并没有用,因为他们没人能找到治愈万磁王身上锈迹的方法,甚至连进入城堡见一见万磁王的方法都没有。
“让我去吧。也许我能帮助他……或许没有治愈的方法,但我想我至少可以劝他从那个钢铁城堡里走出来。”
睿智的蓝色眼睛闪啊闪,恰似极地夜幕高高挂起的繁星。尽管没人能确切分清X教授与万磁王究竟是敌是友,但毫无疑问,查尔斯绝对是埃里克此生唯一承认的挚友。
他们有过争执、有过分歧、有过怨恨、有过憎恶……
但他们从未想过以任何一种方式置对方于死地。
已经穷途末路的兄弟会,别无选择。
而心忧首领的他们却没能注意得到,X教授身下的轮椅,一直散发出金属的光泽。
***
“埃里克,你还好么——”
拖长了的尾音很快消散在极地冰冷的空气中,厚厚的皮手套包裹住查尔斯的双手。企鹅一摇一摆缓慢踱步,不时用黑豆似的小眼睛瞅瞅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冰原的路面并不平坦,再加上足以冻住血液的严寒,查尔斯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快要被永远留在这个白茫茫的世界。
那些企鹅都比他的轮椅快。
目送着又一只黑白色的胖乎乎小绅士摇摇摆摆跑到他的前头,查尔斯终于接近了兄弟会告诉他的那栋钢铁堡垒。高大广阔的占地面积,简洁明了的后现代风格,以及尖锐又冰冷的铁刺。
嗯,真是埃里克的风格。
轮椅磕磕绊绊在冰原上挪动,X教授围着城堡艰难的转了一圈,不得不承认埃里克真是病的不轻——不希望别人拜访就不造门,但是连窗户都不造一个,就有些过分了吧?
尽管这座堡垒严丝合缝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缝隙,但查尔斯想了想,依然不打算放弃进入城堡的想法。事实上,如果他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那他当初就不会因为理念不同而与埃里克分道扬镳了。
因为白皇后曾告诉他,附着在埃里克身上的铁锈具有屏蔽的能力,所以查尔斯只能选择最古老同时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来叫门。
“埃里克,我的朋友——”
他大喊,取下了口罩的面庞在极地寒风中很快冻得通红。尽管戴着皮手套的双手为了聚拢声音而稍稍为脸挡了些寒风,但是查尔斯依然不可抑制的被寒冷驱使而瑟瑟发抖。
“看在这糟糕的天气的份上,至少让我进去取个暖——”
尖锐的铁刺密密麻麻,但查尔斯凭借毅力还是找到了一块没什么刺的地方大力拍打。皮质的厚实手套似乎有些减震,以至于声音不是那么大。犹豫了下,查尔斯还是脱下了那双内里毛茸茸有柔软内衬的皮手套。
不得不说在这个地方露出双手是一项可怕的挑战,几乎是在刚取下手套的瞬间,查尔斯就已经想要将手重新送回手套里。冰原肆虐的寒风比刀子还要可怕,但只要一想到将自己独自与世隔离,面对毫无办法的铁锈而可怜巴巴的埃里克……好吧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但是想想这个场面的权利他还是有的。
“嘿!埃里克——”
空旷的极地冰原,除了纹丝不动的钢铁堡垒,就只有一个坐在轮椅上冻得快死掉的X教授。尽管脸颊已经冻到连牙齿的存在都感受不到,双手因为暴露在寒风中拍击冰冷钢铁而变红,查尔斯还是竭尽所能的试图引起埃里克的注意。
可是城堡依然没有反应。
好吧,埃里克,这可是你逼我的。查尔斯已经被这寒冷以及埃里克抵死不从的态度气到失去理智,若不是因为他的腿失去作用,只怕他早就忍不住一脚踹过去。
“埃里克,你再不出来接我进去,我可就真的要冻死在这儿啦——”
单薄的衬衣对于抵挡极地严寒没有丝毫作用。X教授的心灵感应能力或许在人类社会拥有无法抵抗的名声,但在这个荒无人烟的,除了摇摇摆摆的企鹅和刀子一般冷冽的风就再没有其它东西的南极,脱下了棉衣手套等等御寒衣物的他,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该死的疯了才会脱掉那件棉衣,好在双手因为之前拍击钢铁而冻到麻木,所以没有什么痛苦。但在查尔斯试图双手环抱住自己时,还带有温度的身体在接触到双手后立刻产生了不良反应。除了一顶毛线帽子和遮蔽身体的必要衣服,他什么都没给自己留下。
“埃里克——”
“埃里克——”
“埃里、埃里克——”
他竭尽所能的呼唤,破碎的音色被寒风吹走,手指奋力挣扎却依然无法换来任何哪怕一丁点回应。查尔斯的体温被极地的环境快速剥夺,口中哈出的气息在为双手带去短暂的温暖后,夹杂在其中的水汽便在短短几秒内凝结成点点冰晶。
极地没有一日二十四小时的日出日落,有的只是半年一次的极夜和极昼。查尔斯仰头看了眼天空,缀满繁星的夜幕看起来距离宇宙是那么近,仿佛伸手就能摘下一颗星星。恰似现下他与埃里克一样,尽管只有一道金属墙壁的距离,但这份距离却又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好吧,看来埃里克是真的病到连自己都不认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想要去够轮椅旁边的棉衣,直到他开始尝试着活动肩膀,他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冻僵。
这可不太妙,他想。
X教授或许很强大,但是他的身体却显然没有他的头脑那么好。没有特殊能力加持的他就和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甚至只需朝着他的太阳穴轻轻开一枪,这位变种人的领袖就可以对世界说永别。
低温带走了太多的热量,以至于查尔斯开始神志不清。恍惚之间他闻到了醉酒般的铁锈味道,而逐渐温暖的身体与皮肤接触到的柔软触感,令他一度以为自己身处家中壁炉的沙发上。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糟,所有人都开开心心住在一起,而埃里克也没有胸怀远大理想,只是穿着他的衣服坐在他的对面,翻动书页的间隙里相视而笑,在黑白格子的棋盘上不断变幻出各种对弈花样。
那个时候,他以为他们最大的分歧就是棋盘的胜负,可后来他才明白,那样幼稚的胜负,也许才是他能留下的关于埃里克仅存的温柔。
棋盘后的埃里克允许他偶尔的耍赖,甚至对他总喜欢篡改胜负记录也予以包容。
可现实中的万磁王锱铢必较,甚至连口头上的交锋都必须分出高下。
“……我想回到过去……”
被锈迹侵蚀了大半身体的男人,在听见这句低喃后便顿住身体。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查尔斯烧糊涂的胡话,可情感却促使他握住查尔斯冻到裂开的手。完全被铁锈覆盖的手几乎无法想象是人类该有的样子,但埃里克却无端相信,哪怕查尔斯清醒着看到自己的这双手,依然会毫不犹豫的握住它们。
“我同样希望如此,尽管你我都明知逆转时间绝不可能。”
篝火旁的查尔斯闭紧眼睛,埃里克为他拉了拉毯子,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
这里很冷。
当查尔斯醒来后,对这座钢铁堡垒的唯一感想,就是冷。
金属是冷的,冰雪是冷的,就连空无一人的大厅和只有烛火摇曳的空旷走廊,这里的每一寸构造都无一不在透露出“冷”的意思。仿佛是埃里克现在的内心世界,只有冷硬若斯的钢铁陪伴,除此之外,便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埃里克……你在吗?”
他尝试着呼唤他的名字,柔和的苏格兰口音恰似查尔斯本人的性格,只要你不侵犯到他的底线,他就总会对你露出绵软轻柔好似初春第一缕阳光般的微笑。
良久之后,从走廊的拐角,一片紫红色的披风悄然而至。
“你总是这样……”
听见埃里克的声音后,查尔斯转动轮椅,但是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止了他。手下传来的牢固触感令查尔斯连想都不用,除了埃里克操控了他的轮椅使他无法挪动,别无他想。
从后方包裹围住自己的披风,触感出乎意料的柔软,令查尔斯想到埃里克以前就总喜欢在沙发上放几个触感柔软的靠枕。只是在那些靠枕总会被他们的同伴无意间弄坏后,查尔斯就只在自己的房间还有埃里克的房间接触过这样柔软触感的靠枕了。
柔软的、舒适的、还带着埃里克体温的披风,还有深埋在记忆里,那些堆积在房间几乎将他埋起来的抱枕——即使埃里克离开,查尔斯也依然没有丢掉它们。
“怎么了?我怎么了?埃里克,现在明显有麻烦的人是你——”
还未等查尔斯说出更多,本该属于万磁王后背的那条披风便被他亲手解下。尽管他的动作很快,但查尔斯还是看见了他手背上几乎替代了皮肤存在的铁锈。
暗沉的红如同堆积过多的干涸鲜血,关节稍稍活动便会带起细碎的锈粉。当他亲眼看见埃里克的手臂,才终于发现情况已经不容乐观。
查尔斯只需抬抬手臂就能抓住它们,但是他却没有动。察觉到查尔斯的毫无所为,埃里克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
“怎么,害怕了?”
“不,我从来都没怕过你,事实上,我只是有些不敢碰你……那些铁锈让你你看起来有些像是小男孩喜欢的铁皮玩具人。你身上的那些铁锈,嗯,感觉我要是碰一下,你的手臂就会玩具人的胳膊一样掉下来。”
因为身上的铁锈具有屏蔽精神类力量的功能,埃里克便没再戴过头盔。他的头发远比看上去要来的柔软,至少在他们还未闹翻之前,查尔斯就总是喜欢在他看书到入迷的时候,悄悄绕到他的身后揉乱埃里克的头发。
披风将他的身体好好裹住,查尔斯试着挪动轮椅,出乎意料的,这一次他顺利成功。而埃里克则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似的,任由他自己操纵轮椅转了个圈。只是直到他们二人面对面,埃里克依然不愿直视查尔斯。沾染了红色铁锈的青灰色眼睛牢牢盯住现在围在查尔斯身上的披风一角,仿佛那里开出了一朵花。
“你知道的,我没那么脆弱。”
当埃里克说出那句话后,蔓延至他面颊上的锈迹随着嘴唇蠕动落下缕缕红锈粉末。它们在空气灵活舞动,似乎随时都要将埃里克变成一尊真正生锈的雕像。
大名鼎鼎的万磁王无人不知,无论是那强大的变种能力、亦或是他无与伦比的领袖魅力,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没人怀疑他的强大,也没人相信他会脆弱。有人爱他,有人怕他,有人敬他,有人恨他……这个世界上知道埃里克的人那么多,但唯独查尔斯对他的感情最为复杂。
“是的,我知道。埃里克,我的朋友,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强大——但你终究还是人,是人就会感到疲累、感到难过……”
说到这里,查尔斯稍稍抬头,确认埃里克似乎不再具有抵抗心理,他便伸出之前在外头已经冻到有些青紫色的手,轻轻握住了埃里克那只布满锈迹的手。
“是我多管闲事,担心你到千里迢迢跑来南极,还愚蠢的在这样的天气里脱掉保暖衣物试图逼你出来……这一切事情都蠢透了。但是埃里克,你愿意暂时收留这么一个傻乎乎的查尔斯吗?”
查尔斯对他俏皮的眨眨眼,清澈的蓝眼睛倒映出埃里克的身影,如同坠入爱琴海的宝石,波光粼粼增添颜色。美得透明而干净,令人忍不住便想伸手去触碰那片静谧而睿智的蓝。宛若很久以前他们还未分道扬镳的时候,每次查尔斯对他做了什么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当他怒视对方时,他就会用这样活泼清澈的蓝眼睛望着你,叫你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他。
——那是他一直印刻在心中的蓝,从未忘却。
“……你想呆就呆着吧。”
沉默良久,他才给出这么一个别别扭扭的回答。
只是直到最后,埃里克也没甩开查尔斯的手。
***
查尔斯是真的冻坏了。
窝在轮椅上的青年试图将自己蜷成一团,忍不住离壁炉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后还是在旁看书的埃里克看不下去,伸手将查尔斯的轮椅朝后拉了拉。
“嘿!埃里克!”
“太近了,披风会烧掉的。”
无视查尔斯抱怨的表情,埃里克不动声色,继续阅读手中那半本已经足足有半个小时都没翻动一页的书籍。
——事实上,观看费力挪动轮椅的查尔斯一点一点前行,最后又被自己拉回来的生气样子,真的挺有趣。
仗着身上有锈迹的存在,屏蔽了心灵感应的埃里克便肆无忌惮的在脑子里腹诽。只是还没等他再多想一些有趣的模样,查尔斯就已经出声戳穿了他的小心思。
“别在心里说我坏话,埃里克,还有轮椅的事,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什……!”
很显然,埃里克讶异的视线大大娱乐了查尔斯。这个有着美丽蓝眼睛的青年笑容满面,仿佛已经忘记了之前自己瑟瑟发抖的样子究竟多可怜。他右手虚握,唯独伸出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然后轻轻点了点太阳穴。
“就算心灵感应没有用,但埃里克,你可别忘了我有多了解你。”
燃烧着篝火的壁炉噼啪作响,为查尔斯的蓝眼睛增添一抹暖意。
不,也不对,即使没有那一丛篝火,查尔斯的眼睛也一直是温暖的。犹如阳光下晒得暖融融的春水,望着就觉得舒服,令人忍不住想要跳下去细细感受。
他望着查尔斯,青灰色的眼睛一如往昔那般无奈。若是不去看他身上的铁锈,恍惚之间却也真的令他们二人似乎回到很久之前仅他们二人独处的时刻。
“要来一盘吗?”
似乎是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的轻柔暧昧,查尔斯轻咳一声,指了指那边置放在矮桌上的棋盘。黑白六十四的格子交错并列,就像是查尔斯和埃里克的关系一般,或许理念无法兼容,彼此的存在却又极为互补——
至少,失去了任何一种颜色的棋盘,都不再会是完整的。
面对查尔斯的邀约,埃里克欣然应允。手中许久未曾翻页的书,被他放了一片书签夹住。烫金的封皮绘出华丽的花体字,明眼人一件便知这书价值不菲,可埃里克却置若未闻,更是随手将它搁置到一旁,就迈步来到置放着棋盘的矮桌边坐下。
“埃里克。”
“……”
“埃里克~”
“……说。”
“我好累,又冷又饿,所以实在是挪不动我的轮椅。我的朋友,埃里克,你就不愿意帮把手吗?”
“……知道了。”
看着查尔斯故意装出来的可怜巴巴的样子,耳中更传来查尔斯似乎怀着某种期待的音调。虽然是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但被喊到名字的万磁王在忍不住于心中深深叹息的同时,却还是挥挥手指,将查尔斯座下的轮椅悬浮移动到自己对面。
“谢啦,埃里克。不过你这儿有什么吃的吗?我真的饿坏了。”
那一瞬间,查尔斯发誓埃里克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史前巨兽,还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金属元素的那种。
“……等着。”
撂下有些气呼呼的单词。哪怕有些大材小用,但大名鼎鼎的万磁王还是依言照办。不仅如此,在将查尔斯安置好后,他出去一趟就带回两杯热乎乎的巧克力,以及同样热乎乎的食物。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你敢这么得意洋洋的指使我了。”
“别这么说,埃里克。如果你不想,完全可以拒绝我然后不去的……不是吗?”
查尔斯的蓝眼睛弥漫着笑意,即使它们清晰倒映出现在几乎像是一个会移动的铁锈雕塑的埃里克,可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埃里克还是那个严肃又一丝不苟的青年,总会在午后昏昏欲睡的时候找他下棋,或是在大晚上的硬拉着他出去一边喝酒一边辨认星象。
“……吃你的东西吧。”
险些被热巧克力糊了一脸,查尔斯也不再多话。当他吃得差不多后,矮桌上的棋盘和棋子也已经被埃里克摆放整齐。
“黑,或是白?”
两枚棋子被单独放在棋盘的正中央。黑棋在白色格子里,而白棋在黑色格子里。它们面对面站着,中间则是棋盘的中线。即使说话会牵动唇部肌肉,扑扑落下细细的铁锈,埃里克态度依然那样坦然,仿佛自己从未遭受这铁锈的困扰。
查尔斯对他耸肩,并起食指与中指点点太阳穴,说:“我选黑,执先手。而且这次能稍微让让我吗——鉴于你身上那些红色的皮肤,我现在恐怕没法儿对你作弊。”
“当然可以。”说完,埃里克顿了一下,露出笑容继续说:“但我从不放水。”
尽管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在埃里克身上的铁锈绝不会是好事。但查尔斯就是有办法令他心情愉快,仿佛这个世界上他只看得到善与光,并毫不吝惜于将这些美好的东西分享。
那局棋是查尔斯赢了。
他熟知一切战术运用,同时也熟知埃里克的习惯——尽管埃里克也同样无比熟悉查尔斯,但在只会牺牲木头棋子的战场上,将牺牲和诱敌手段全部使出的查尔斯终究还是技高一筹。
“如果现实中你也这样做的话,恐怕就没有兄弟会什么事了。”
“但你知道我不会。”
他们二人相视而笑,无形的默契环绕在他们周围。仅仅相隔一个棋盘,这短暂的距离使得他们完全可以仔细打量对方的每一处表情。查尔斯的蓝眼睛总是那样纯净漂亮,弥漫着春日的柔和与融暖。埃里克的青灰色眼睛总显得他十分坚毅,然而落入他瞳孔中的斑驳锈迹却也凭空为他增添几分暗红色的落寞。
壁炉里燃着的木头“噼啪”作响,寂静的暧昧在空中环绕。查尔斯伸手想要触碰埃里克的脸颊,却被迅猛起身的万磁王避开。
——他在逃避,还是在无声拒绝?
查尔斯不甘心的继续向前伸手,试图碰触埃里克的脸庞。可他忘了轮椅限制住他的行动,失去平衡的身躯擦过矮桌边缘即将落地,而埃里克却及时伸手,操控磁力和金属轮椅隔空扶稳了查尔斯。
“我、我很抱歉……”
遍布斑驳铁锈的面颊颤动一下,埃里克抿起嘴,那双钢铁般坚毅的青灰色眼睛头一次出现那样明显的动摇。但查尔斯只是摇摇头,随后继续用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注视着埃里克。它们闪闪发光,恍若承载了一片璀璨的银河。
“没关系,我不介意。而且埃里克,我从不畏惧你。”
白皙的、养尊处优生活优渥的手,再次展开五指递到埃里克的眼前。每一根手指都十分干净,仿佛查尔斯的心灵一般纯净无垢。宛若棋盘零星倒下的象牙白棋子,泛着温润的光泽。
指尖相触。细细的粉末从埃里克的指纹里向下掉落,暗红的指甲盖剥落下一小片铁锈,露出原本的粉色。
手掌相触。铁锈掉落的更为剧烈,仿佛被看不见的砂纸打磨,掌心和手背的铁锈纷纷掉落。
很简单的,在他们相互触碰之后,困扰了埃里克许久的铁锈就这样解除了。宛若童话中的真爱之吻,浪漫又美丽,却偏偏有着不可抵抗的强大魔力。
“嘿,埃里克,你知道钢铁为什么会生锈吗?”
“为什么?”
透过手臂上纷纷落下的铁锈,埃里克看见自己原本的皮肤颜色。与此同时,他也没有错过查尔斯脸上的、温柔又促狭的微笑。
“因为寂寞。”
准确的来说,那些铁锈并非疾病,只是变种人内心的一种映射,类似于愤怒或激动状态下的能力失控一样。埃里克身上的那些铁锈也是如此——哪怕手段有些激烈,但是这些铁锈却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埃里克的状态很不好。
如果说非要说它是病,那么治愈它的,恐怕就只有名为查尔斯的特效药。
他们十指交叉,面对面微笑,彼此拥抱,甚至交换亲吻。纷飞的铁锈如同极地吹起的冰雪,从埃里克的身上扬起又落下。
钢铁构筑的孤独堡垒顷刻间瓦解,正如他面颊上褪去的锈迹。而当查尔斯伸手捧住他脸孔,轻柔烙下了一个吻后,就连蒙蔽埃里克双眼的猩红色铁锈也剥落凋零,露出他原本的青灰色眼珠。查尔斯松了口气,对他露出微笑,而埃里克也终于确认了什么似的,与查尔斯紧紧拥抱在一起。极地的星空投下璀璨光辉,漫无止境的黑夜也终于过去。
“我从不知道你爱我爱的如此……无法自拔。”
他轻笑,哪怕面前的是能让整个世界都畏惧的万磁王,可查尔斯依然大胆地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低头弯腰。他们交换了一个由一个绵长湿润的吻,直到查尔斯因缺氧而微微放手,埃里克这才挑眉对他道。
“但是现在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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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里这本莫名其妙的书合上,埃里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它全部看完。快递单子上清楚注明的《世界钱币收藏珍藏版》简直就像是在对他发出无声的嘲笑,事实上,在看到收件人是爱玛后,万磁王就已经后悔自己拆开快递的行为了。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除却情节莫名其妙这点外,这本小说里描写的他和查尔斯真他妈的棒透了。
他翻来覆去检查着这本书。它似乎是印刷厂寄来的样刊。作者一栏的署名并非白皇后的本名爱玛,而是一个近似于网络昵称的“白雪公主”。至于为什么他会知道这是网络昵称……
大约是作者一栏下方的论坛域名,以及一串原贴地址出卖了她。
鬼使神差的,万磁王拿出手机登上了那个论坛,在注册时甚至下意识的起了一个文艺腔到爆的【锈迹之心】做他的ID。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除了他把同人区的每一篇优秀的、符合他口味的EC文图帖子给统统赞了一遍。当然,还有视频剪辑,天晓得这些姑娘们是怎么将新闻影像配着音乐剪辑成微电影似的的爱情故事,但是这并不妨碍万磁王深深感慨世界的奇妙。
不过有几篇帖子的ID,怎么觉得……很容易联想起查尔斯学院里的几个女孩子?
当天,琴、奥罗罗以及瑞雯,一起打了个非常大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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